喜不喜歡程湛，沈衡其實沒有仔仔細細考慮過。

    應該是不喜歡的，沈衡對自己說，哪有人會喜歡上自己的金主，又不是傻子。

    可他想起曾經那個少年，想著多年前一個小小的，根本沒人記住，沒人在意的承諾，他又覺得不甘心。

    特別是，在看到程湛對李承熙的珍惜和愛護之后，他越發覺得胸腔之中一團火焰燃燒的那么厲害。

    是妒忌？

    又好像不是。

    他總覺得程湛那可怕的占有欲讓他承受不起，可同樣的，他對著程湛，似乎也有著同樣的瘋狂的占有欲…………

    即使源頭是來自少年時代，可依然是瘋狂的占有欲。

    可占有欲和喜歡，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感情吧。

    于是他又在心里對自己說，我又不是傻子，我才不會喜歡自己的金主。

    如果不是因為年少時候那短短幾日的相知相守，他肯定討厭死了程湛！

    這個人強迫他，占有他，將他的秘密捏在手里，又把他當做男妓一樣壓在床上玩弄……

    我才不喜歡他！

    這樣恨恨想著，努力把心中那一點點縹緲無依的情愫壓了下去。

    李承熙的身體越來越不好，讓原本就很忙碌的沈衡越發心力交瘁。

    很多李大明星曾經接下的廣告，代言都只能讓他來收拾爛攤子。

    這么一搞，很快一個月就過去了，沈衡瘦了一圈，面容也越發憔悴，眼下更是有些烏青，經常被化妝師看著那張俊臉不住搖頭，接著道，“衡哥……您真的得注意休息，這黑眼圈我都快遮不住了?！?/br>
    沈衡累得眼睛都抬不起來，化妝師這么說，他才朝著鏡子里看了一眼，接著又閉眼趁著化妝時間趕緊休息。

    好在這段時間里，程湛自家公司的事情也多的數不清，這一個多月里，程湛和他見面的機會不超過五次，而且程湛也沒有再留宿在沈衡住的那棟別墅，少了身體上的壓榨，他也不至于累到垮掉。

    不過金主這樣的冷淡，讓沈衡在那般的迷惘之后，微微找回了一點自知之明。

    前段時間程湛纏著他，床上對他說的那些話，讓他在意亂情迷之中失了分寸，好在現在程湛又懶得理他了，他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里。

    沒有了金主的飛醋，沒有了金主的甜言蜜語，每天正正常常的賺錢，工作。

    可他后來也撐不住了，只好打電話聯系李承熙的經紀人，問能不能把一些李承熙以前接下的行程往后延一下，或者告知對方李承熙最近身體有恙需要休息。

    李承熙的經紀人是個很難說話的女人，她知道沈衡只是個替身演員，又是程湛包養的，心里很看不起他，覺得他是占了李承熙的便宜，靠著那張臉吃軟飯。

    于是根本不給沈衡面子，電話里尖酸刻薄的話語層出不窮，最后跟沈衡撂下一句，“您要是做不下去就跟程總說嘛，程總要是讓您休息，我哪里敢讓你累著啊?！?/br>
    沈衡被對方說的面色鐵青，一雙劍眉擰緊了，牙關也死死咬著。

    他打完電話做了很久，才微微把心里的怒火壓下去，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著手里滿滿的行程安排，他只覺得心底深處一直壓著的心酸突然就涌了上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才慢慢平靜了呼吸。

    隔了會他還是撥通了程湛秘書的電話，對方接到他的電話有些驚訝，“沈先生？您是有什么急事找程總嗎？”

    沈衡沉默了幾秒，決定還是讓秘書將自己的意思轉達給程湛。

    那秘書聽了他的話之后也沉默了一會，接著說有了消息就轉達給他。

    可隔了兩三分鐘，那秘書又打回電話給他，用一種非常不好意思的口吻道，“沈先生，程總最近被公司事情纏著，實在沒空…………”

    沈衡在這娛樂圈混了這么久，在程湛身邊也待了那么長時間，早就有了一副玲瓏心，自然也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跟那秘書說了句沒事，就很快掛了。

    晚上一個飯局結束，又是到了晚上九點，月上梢頭，這城市里光污染那么嚴重，難得一見的星空在夜幕之下漂亮得不得了。

    可沈衡卻沒有心思去看，他的胃里全是火辣辣的痛，額角都有了幾絲冷汗，整個人的臉色看上去非常不好，他故意走在人群的最后，不讓任何人發現他的不適，接著慢慢的，微微扶著墻壁往那個酒樓的樓梯朝下走。

    這一個月來的辛苦，似乎終于在這一頓飯局之后爆發了，他的胃痙攣著疼痛，咬著牙都幾乎忍不住要喊出聲。

    就在他眼前都有些發黑的時候，看到一張熟悉的豪車停在了酒樓門口。

    從駕駛座上開門下來的人是一個熟悉的身影，也就是今天那個接沈衡電話的，程湛的秘書……

    沈衡的心里在那一瞬間居然有點異想天開。

    他想著，程湛或許有空了，是派人來接他的嗎？

    他是不是真的該仔細看看，李承熙接了那么多通告，現在全部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他在那個秘書走過來的時候，甚至已經想好了要怎么和程湛吐苦水……

    可他沒想到的是，那輛車，根本不是來接他的。

    秘書根本沒看到在酒樓最旁邊暗處的沈衡。

    他徑直走過去的高處，站著兩個人。

    沈衡的視線跟隨那個秘書移過去，就看到了程湛和李承熙…………

    他的身體瞬間都僵硬了，眼睛也微微睜大，一動不動看著在高處的那兩個人。

    程湛微微扶著李承熙的后背，他那張英俊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因為比李承熙高，所以微低著目光看著李承熙，在這樣的視角里，幾乎到了深情款款的地步。

    李承熙也是。

    那張和沈衡一模一樣的臉，卻有著完完全全不一樣的色彩。

    不同于沈衡死灰般的神情，李承熙的臉頰紅撲撲的，似乎是有些害羞，有些拘謹。

    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角落里痛得渾身冷汗的沈衡，就那么從高處走下來，又走到車子里，轉眼就隨著車子的發動消失在夜幕之下。

    沈衡愣在那很久，等那車子走了，他也沒有動一下。

    他意識到了白天給那秘書打電話的時候，程湛應該是和李承熙在一起。

    那他知道自己想要推掉一些通告的時候，是如何跟李承熙說的……？

    又或許，程湛根本沒放在心上，畢竟都陪著正主了，替身有什么重要的……

    一股冷風吹過來，沈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回過神來，只覺得身體冷的發抖，不再呆立著，顫顫巍巍地扶著樓梯繼續往下走。

    大醫院他不敢去，只能找了個小診所。

    那診所開的偏僻，又是晚上了根本沒什么人，沈衡現在這模樣也實在是狼狽，發絲都被冷汗浸濕了，貼著慘白的臉，眼神又是那么兇悍，那小醫生看了沈衡哪里還覺得他是個大明星，還以為是哪個流氓在外面打架受傷了。

    很快他就躺在了小診所的病床上吊了水。

    那小醫生好奇地看了看他的臉，發現這人長得英俊，多看了幾眼又覺得眼熟，隔了一會才覺得發現了什么，叫道，“哎呀，你長得好像個明星??！”

    沈衡有氣無力地看了她一眼，嗤笑一聲，“長得像明星又怎么樣？明星會在這里躲著打點滴？”

    小醫生嘟了嘟嘴，嘟囔一聲，“脾氣還挺大……我爸說了，酒鬼都不是好男人?！?/br>
    小醫生嘴上這么說，手里卻給沈衡遞來一個熱水袋，“夜里比較冷，你自己照顧自己吧?！?/br>
    沈衡愣了愣，接著慢慢吞吞接過了那熱水袋。

    熱水袋非常暖和，他把那東西放在了自己腹部，只覺得渾身都找到了一個暖暖的熱源，舒服極了。

    “謝謝……”沈衡低著頭，聲音有些喑啞，低聲地朝著對方道謝。

    小醫生說了句別客氣，便打了個哈欠回到了里面的房間。

    可她走到門口，似乎聽到了什么水聲，落在了被褥上。

    她有些詫異地回頭看了看，只看到沈衡靠在床上，睡得安安穩穩。

    奇怪…………哪來的水聲？小醫生有些不明白，以為自己聽錯了，接著便聳聳肩，關了燈。

    那整整一夜，沈衡都睡在了那個小診所里。

    到了第二天清晨，他才渾身發酸的醒過來，這一醒來就到了早上十點。

    他頭痛欲裂，兩只眼睛腫的老高，頭發也亂糟糟的，一副宿醉之后的邋遢樣，哪里還有昨日在酒會上半分的溫文爾雅。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看了看自己的狀況，覺得實在沒法進行今天的行程。

    他要走出診所的時候，小醫生跟他說他有點低燒，又給他開了點藥。

    沈衡拿了就要吃，小醫生連忙拉住他，讓他先吃早餐再吃藥。

    提到早餐，他就想起程家那個別墅里的早餐。

    此刻他只想喝一點暖暖的白粥，在上面灑一層細細碎碎的白糖…………

    回到程家的時候，沈衡只覺得這棟房子給他的溫暖，還沒有那個小診所給他的多。

    他把藥放在茶幾上，又轉到廚房里溜達了一圈，想要看看有沒有什么吃的。

    可他才走進去，樓上就傳來了腳步聲，把沈衡嚇了一跳。

    他探出頭去，只看到程湛黑著一張俊臉冷冷看著他，那人的目光帶著不滿的冷光，上下打量了他，把他的狼狽看在眼里，接著擰了眉，冷聲道，“你去哪里混了一個晚上？”

    程湛一步一步走近他，口中的話語越來越冷漠，”你別忘了，我包養你，你就必須要干干凈凈?！?/br>
    沈衡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眸中一冷，心中居然生出一絲絕望般的厭惡。

    他也不想吃了， 放下了剛剛抬起的碗就要往外走，可程湛長臂一伸，拉住了肩膀，“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他說的咬牙切齒，好像真的是沈衡出去偷人了一樣，聽的沈衡冷笑出聲，胃里的不適又冒出來了，可他完全顧不上，一把揮開程湛的手，冷眸與金主對視，反問道，”那你呢？你昨晚又去哪了？“

    兩個人的對話，聽起來怪怪的，似乎有些不對勁，就好像兩個鬧別扭的夫妻互相懷疑對方出軌似的。

    可處于風暴之中的兩個人，哪里能夠體會到這種古怪，他們的胸腔里似乎都含著無限的壓制不住的憤怒，特別是程湛，他聽到沈衡問這句話的時候只覺得沈衡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再加上他等了一個晚上的惱怒不滿，此刻完全爆發了！

    “我能去哪？！我他媽等了你一個晚上你問我去哪？！”

    程湛看著沈衡那身出席酒會的禮服，上面皺兮兮的，加上沈衡里面的衣領上面的扣子沒扣，更讓人浮想聯翩。

    沈衡聽了他那句話，微微愣了一下，接著又帶著嘲諷的笑意，挑釁道，“怎么，李承熙不像我這么便宜？你都帶他上了車了，居然沒有把他拐到床上么？”

    他這話音才落，回應他的，就是程湛甩過來的，極其重的一巴掌！

    啪的一聲，打的沈衡整個人失了平衡，他今天那么虛弱，這沒有收斂力道的一巴掌直接把他打得倒在地上，一米八幾的個頭這么猛地倒下，房間里一聲悶撞聲顯得特別響……

    沈衡倒在地上，只覺得整個人都被這一巴掌打蒙了，耳鳴聲都有了，他眼前都有些發昏，隔了好久好久才恢復了視線…………

    他捂著臉，伏在地上低低笑出聲，沙啞的聲音顯出幾分凄涼，“你這是……拿我出氣？”

    他抬頭看過去，只看到程湛那張不知為何慘白了的臉。

    程湛的手微微有些發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聽到那句話心里的憤怒就這么燒起來，他沒有控制住自己，一巴掌就甩了過去。

    此刻他后悔地要命，連忙半跪下去，伸手要去看沈衡的臉，卻被對方甩開，沈衡依然捂著臉頰，扭開頭不看他，低聲道，“你要是想出氣，可以換個地方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靠這張臉替你的寶貝做事，這臉要是被打爛了，你怎么和李承熙交代？”

    “沈衡…………”程湛沉默了一下，又伸手過去，“給我看看，讓我看看你的傷?！?/br>
    加了點力道，強制地把他的手拉了下來，只看到沈衡的半張臉都腫了，嘴角也見了血。

    程湛都被驚到了，他知道自己下手重了，這也是他第一次對沈衡動這么重的手…………

    他從來沒有這么重地打過他，從來沒有………………

    等把沈衡扶起來坐到椅子上，程湛又去冰箱里拿了冰敷的東西過來，沈衡看他這么殷勤，心里一點欣喜也沒有，反而越發蒼涼。

    他直直看著程湛，看著他眼底的焦急，被打的流血的嘴角勾起的笑容更加嘲諷，不要命地繼續道，“如果不是因為這張臉最近還要用，你估計會把我打死吧？”

    “為了李承熙，程總可真愿意屈膝啊?！?/br>
    程湛聽著他這幾句話，只覺得被嘲諷地莫名其妙，冷著臉才要發作，可看到沈衡那依然帶著血的嘴角，他又覺得心疼不已。

    他拿了一塊濕毛巾要給沈衡擦一擦血跡，又被沈衡調開頭避開。

    程湛擰了眉，“你乖一點?！?/br>
    乖一點…………沈衡聽著這句哄人的話，也不知道怎么了，原本還有些別扭的人就這么安靜了下去。

    他眼角都有些紅，似乎是忍著什么，可程湛也看不明白。

    沈衡被他打成這樣，他又一個晚上沒回家，程湛覺得很多事情沒弄明白，也不打算繼續讓沈衡去拍戲。

    他很快就安排了秘書告知沈衡的經紀人，把這個星期的行程全部推掉，秘書這時候才跟他說，沈衡昨天有打電話請假。

    程湛瞇了瞇眼，捏著手機的指節都有些發白，“請假？什么假？”

    “沈先生說他最近行程太多有些忙不過來，想讓我問您能不能推后一些行程，可當時您和李少在一起，所以我就沒有轉達……”

    程湛聽到秘書這一席話，沉默了幾秒鐘，接著冷著聲音道，“你可以不用干了，收拾東西給我滾人！”

    接著啪的一下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