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你玩的
孟思錦笑著跟林端打招呼,如往常一樣坐在宋淮的位置。吃完飯早早回到班級的同學對靠窗的景象已經司空見慣,也不再關注。 時不時翻動頁面,林端看著眼前的人教版必修二有些沉默,他覺著孟思錦講課本實在復雜。 孟思錦挑著重點講,體會了一把老師上課的心酸。她擰緊保溫杯的蓋子,低聲感慨一句:“可惜蘇聯不是重點?!?/br> 原是自己隨意的惋惜,只聽一道好聽的男聲:“那就別講重點,講蘇聯?!?/br> 林端看著她歡歡喜喜的翻到筆記最多的知識點四,挑起眉頭,小姑娘還真是容易滿足。 學著本班歷史老師講課時的前奏,孟思錦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正經的說道:“你不可以在我講課的時候寫其他的,也不能打斷我?!币矝]管林端是沒表情還是挑眉頭,自顧自的講起來。 “一九一七年以列寧為首的布爾什維克黨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無產階級專正的政權,蘇維埃政權。余糧收集制是蘇維埃俄國為了在國內革命戰爭以及抵抗帝國主義保衛革命成果而在農業方面采取的一種非常措施?!泵纤煎\不帶停頓的敘述完小段落,她歪了歪頭,“不過,初中已經講過了?!?/br> “余糧收集制的措施對于粉碎國內外的武裝勢力干涉,保證蘇維埃政權在軍事上的勝利起到了很大作用。但政策不適用于戰后的蘇聯,它違背了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損害農民利益,引發了嚴重的嚴重的進價和政治危機?!?/br> 天色有些沉,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從列寧講到戈爾巴喬夫,孟思錦花了接近五十分鐘。林端遞上保溫杯,她就順勢接過。 還沒湊到嘴邊,孟思錦忙放下水杯道:“最后一個了。戈爾巴喬夫改革失敗的原因是背離了科學社會主義,未突破原有舊體制。一九九一年蘇聯解體,也昭示戈爾巴喬夫理想的政治經濟改革失敗?!泵纤煎\停頓一下,指著書本上一行字對林端道:“這里,你要記住。蘇聯解體是冷戰結束的標志?!?/br> 林端動作有些遲緩的點頭,想不明白孟思錦是怎么能四舍五入講了一個小時喝丁點水的。 和諧的氣氛被人打破,張嘉暉陰惻惻的大聲說道:“那位可是要競賽的,語文都不稀罕,你還熱臉貼冷屁、股講沒什么分值的蘇聯?!?/br> 晚自習還有十分鐘開始,教室坐滿了人,注意力也因為張嘉暉大聲的諷刺集中在兩人之間。孟思錦手指揪著衣角,臉憋的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阿淮還在打球,林端應該不在意別人怎么說。孟思錦扭頭就要逃離,被一直骨感的手拉住。林端隨意的笑笑:“你東西忘拿了?!?/br> “怎么著,嫉妒我?” 六個字讓林端在她心里變得高大,孟思錦收拾著書本,偷偷瞥向林端。大少爺正一手搭著凳子靠背,一手叩著桌面,目中無人的典型。 果然,和宋淮同桌被潛移默化了。 孟思錦小聲的笑,引起了張嘉暉的怒氣。轉校生硬氣惹不起,孟思錦他還不敢嘲諷嗎?他嘲笑道:“哪敢啊,我只是嫉妒孟思錦明年保準上復旦?!?/br> 要說孟思錦上復旦這茬,也只有新高一和林端不知道這回事了。 孟思錦高一下冊的期末考超常發揮拿了個全校第二,陸詩雅被學校邀請在全校面前演講是怎么教孩子學習的。 年級第一的家長長篇大論謙卑又讓人挑不出錯,陸詩雅倒好,寥寥無幾說了幾句孟思錦的成績,就在全校師生面前驕傲的說“我家女兒是上復旦的料子?!?/br> 那日后孟思錦和復旦便成了一中的一個笑料。 在旁人的對話中林端對紅著臉的女孩躲在亭子哭的事也明了了,林端輕嘲著想到了孟母在景苑時的炫耀表現。 理科一班七點整依舊鬧哄哄,最后是看晚自習的老師調解了好一陣才把孟思錦放回了班。 春季流感盛行,喬靜早讀時下發了三四本防范小冊子,冊子里邊有圖像小故事,學生都挺樂意花幾分鐘了解。 柔和的春風吹進教室,光線透過細膩的肌理,孟思錦一下感受不出冷熱。窗戶再也沒有關起來,即便是冬末她鼻塞的時候。 體育委員拿著報名紙一桌桌的詢問,到梁青桃跟前時,體育委員扯著嗓子對她道:“孟思錦,我給你填了一項三千米,沒問題吧?梁青桃你跟以前一樣短跑是嗎?” 兩人呆愣一下,隨后梁青桃皺起眉頭問:“我短跑沒問題,你給她亂填什么項目?” “我是體育委員,咱班的運動員喬老師讓我全權負責?!斌w育委員翻了個白眼,不屑的朝兩人說完后就往下一桌去。 梁青桃性子急,起身就要和體育委員理論,怒氣升起來時被孟思錦扯住衣角,梁青桃耐著性子對她說:“我不和他吵,我找喬靜說去,沒事?!?/br> “別去了,會很麻煩?!睉┣蟮难凵衤湓诹呵嗵已壑芯椭荒艽饝?,孟思錦細細想來也是沒有得罪體育委員,她靠著墻壁思索該怎么跑這三千米。 日子與平常無異,孟思錦勤勤懇懇完成學業到了五月中旬。 三千米在校運會最后一天的下午,孟思錦偷得空閑背著宋淮去了理科班。她第一次從后門進這個班,偷偷摸摸朝寬闊的背影走去。 要是旁邊有人,一定會說孟思錦像只躡手躡腳的老鼠。 孟思錦定定的站在林端身后,抿了抿唇,刻意把聲音捏的細尖:“林端!” 被喊的那人肩膀一聳,握筆的手頓住,辨認出這做作的聲音后,裝做沒反應過來的模樣道:“嘛呢?” 京腔在林端的話語中不常出現,這繞繞彎彎的調子被孟思錦認為是受了驚嚇,她揚了揚笑容,說的話清亮軟糯:“你怎么被我嚇出京腔了?” “逗你玩的?!绷侄瞬辉谝獾霓D了幾圈筆,嘴角有令人意外的輕笑。 “林端,你說北京話還挺好聽的?!?/br> 孟思錦學著林端手指的動作轉了轉筆,大約是她盲目自信,轉的速度快,變成了手被中性筆繞著動。 于是,筆飛林端臉上了。 轉著飛過去的。 “承蒙您厚愛了?!绷侄藧灪咭宦?,把空了的礦泉水瓶拋進電教平臺旁的垃圾桶,腿微屈的搭在桌子腿上。 試卷張張疊著,孟思錦覺著林端是在報復自己,她憤憤不平的解著題目,“呲拉——”五張卷子一同被劃破。 林端目睹了她的“暴行”,眼底閃過戲謔,嘲笑的口氣道:“帶怨氣寫卷子,加三張?!?/br> 孟思錦:“……” “函數卷?!绷侄讼屏讼蒲燮?,看著她時而晃動的馬尾道。 馬尾被一把抓住,孟思錦疑惑的回頭看著林端表示不解。 只聽林端一句:“你的毛?!?/br> “炸了?!彪S后林端彎著腰,兩只手隨意搭在腿上,垂著頭哼笑。 孟思錦干脆不理他了,撫平飛起來的劉海,寫著討厭的數學題。 噢,瞧瞧你那刻薄的嘴臉,愛好除了寫數學,就是挑我的刺。 那你喜歡林端什么? 大概是喜歡他沒有笑我這么大個人了還哭鼻子吧,也可能是半夜跑去給我買了黃燜雞米飯。孟思錦自問自答。 “你在學什么?錯的全是一個類型?!绷侄死渲?,語氣里盡是刻薄。 “……” 我還是喜歡自己吧。 兩天的校運會,孟思錦被迫寫了一天半的數學,再看到林端時,她不自覺的后退了半步。 “……”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怕你。 無聲勝有聲,林端扯起唇角,大力的揉了下她的頭發道:“不是要比賽嗎?還不走?!鳖^發亂了都孟思錦表情像瞪大了眼睛的貓。 簡直…不可思議。 走在林端身后,孟思錦跨的大步才能跟上林少爺。她心想:誰當你女朋友誰倒霉。 檢錄處的人員念到孟思錦名字,她乖乖站在隊列里,像只乖順的兔子。 “林端,你在終點等我,可以嗎?”孟思錦雙手背在身后,垂眸盯著鞋尖,猶豫的說道。 “看心情?!贝笊贍斎酉逻@句話就轉身去了班級集合點,寬大校服罩在林端身上,柔和的風鼓動衣衫,孟思錦發覺他的背寬大又清瘦。 孟思錦位于中間位置,看著兩邊的校田徑隊隊服,再低頭看著自己的校服才反應過來是被體育委員坑了。 沒給孟思錦做思想準備的時間,發令木倉的聲響充斥在cao場。孟思錦耳朵有些疼,木然的跑了出去,甚至忘了瀏覽器上說的起跑保持在二三名就好。 在專業的面前,孟思錦過于滑稽。耳邊是風聲和cao場邊上的吶喊,她再也聽不到任何。 孟思錦在第六圈的開頭,還是沒有看到林端,想要倒下去的念頭也止不住。 舌頭頂著上顎,空氣從兩側通過,她被小石塊絆倒在地,整個人極其狼狽的面朝下撲倒在地。 手撐著地板,孟思錦清晰的感受到膝蓋和掌心的刺痛。她抬頭看了眼被紅線攔住的人群,眼眶的濕潤讓人影交疊。 最后半圈。 想到比賽規定非運動員不能進跑道,孟思錦咬著牙爬起來,在圍觀吶喊人群的視線下幾乎是跳著跑完全程。 一腳跨過白色的終點線,孟思錦如愿的往下倒,卻被一只手撈過,直覺這是林端,孟思錦順勢趴在了他的懷里。 孟思錦暈了過去。 在校醫室清醒過來,腿被涂上了碘酒,校醫正拉過她的手要清理傷口的沙子,孟思錦猛地縮手使勁搖頭,怎么溫柔的語氣都沒用。 “我來給她上藥吧?!绷侄藝@氣,接過校醫手里的生理鹽水和棉簽,坐在診查床旁邊沉默的看向抱著腿低聲抽泣的孟思錦。 林端上手薅了把她的頭發,細又軟,心想眼睛又得紅成兔子了。 “再不抬頭我把你自個扔在這?!绷侄丝粗⌒谋荛_的傷口,語氣嚴肅的不容拒絕。 孟思錦梗著脖子畏畏縮縮對抓著她手腕的林端道:“我不想涂藥,有沙子就有吧,我不要涂……” “別扒拉我,我真想呼死你?!绷侄瞬荒蜔┑恼粗幩?,左右翻看她的手。 “疼疼疼疼疼……我不涂了,我要回家…嗚嗚嗚討厭你,混蛋流氓王八蛋!”兔子急了也咬人,孟思錦更是亂說一通。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藍色簾布被一把掀開,喬靜厲聲道:“你們在干什么?!” 孟思錦呆愣在原地,手依舊在被涂抹藥物時輕微顫抖,見林端沒有回頭的意思,她眨著圓圓的眼,無辜的說:“…涂藥啊?!?/br> 高跟鞋沒了聲響,喬靜怒目圓瞪的神色一時不知該如何自處,她轉移視線的低聲輕咳,隨后道:“好好休息…老師還有事,先回去了?!?/br> 孟思錦歪著頭恭送喬靜出去,總感覺喬老師表情有點不自然,喬老師踩著高跟鞋還能走這么快,好厲害。 “下來,帶你回家?!绷侄司珳薀o誤的把棉簽扔進垃圾桶,甩了甩手扶著孟思錦。 后邊這四個字引得孟思錦腦補出許多,她提高了調子湊近問:“回…回家?!回誰家?” 林端沒接她的話,對點擊著鼠標的校醫道:“麻煩您了?!?/br> 你對校醫的態度都比對我好,白瞎了我之前給你買那么多面包! “當然是我家,你自個待家里又給摔了不還得麻煩我?!闭f話的人坐在后座,長腿屈著顯得有些憋屈。 孟思錦一路上都沉浸在“帶你回家”這句引她遐想的話里,她扭頭看向閉著眼的林端。 他喜歡的人會是什么樣的呢,是和他并肩同行,讓別人無條件相信的人吧。 總不該是懦弱沒主見的她。 她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