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照
長時間的久坐讓她脊椎疼痛,審題時不免分出精力輕錘脊椎處。孟思錦機械的在草稿紙上列公式重復計算,倒計時的播報聲從廣播清晰錄出,她握筆的手心滲出了冷汗,緊盯著滿頁黑色字跡中的不同答案,眉頭輕皺揭開了她的慌亂。 在講臺上方監考員喊停筆收卷的前五分鐘時,孟思錦把長串的算式填進了卷尾大框,她猶豫的看著答案,桌上的答題卡被按順序抽走。 孟思錦在走廊收拾好書包,回班途中瞧見了林端背影,她一口氣跑到林端跟前:“最后一題答案是什么” “2?!?/br> 另一個答案…她扶著走廊的墻壁,愣神的看著林端,清瘦的背影變得朦朧,不知多少的同色校服混雜在了一起。 “同學們,每次聯考后都要重新分班,現在分數已成定局,大家就不要想這么多了?!?/br> 喬靜的話無疑對她打擊很大,往常來說孟思錦壓軸題錯是沒有太大影響的,但這次的選擇填空都讓她壓力倍增。 右邊的玻璃窗關不嚴實,梁青桃在怎么使勁也留下了一條縫,冷風適時的刮進教室,她捏著小巧鼻翼悶聲打了個噴嚏。 見她低著頭不知在思索什么,梁青桃側身搭著鋼木課桌:“阿錦,我看題的時候覺得有底,你有把握嗎” 她垂眸搖頭,沒了下文。 “沒事沒事,一次開學考而已,沒考好大不了下次再努力嘛,想開點?!?/br> 安慰的話讓她抬起了頭,隨后徹底地否定了梁青桃的安慰:“不行的,我mama會生氣?!?/br> 梁青桃安慰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孟母對她的要求實在苛刻,讓梁青桃無法說出‘沒什么大不了’這類的話。 她躲在房間寫著卷子,完成了的卷子被撕開堆在一旁,想以此使母親的責問減輕些。 房門被無防備的推開,她被驚的筆落在了卷子上,忙抬眼望向門口的矜貴女人。 “有沒有點禮數,慌慌張張的像什么樣子我教你的規矩全忘了?” 她站起身恭敬的回答母親的責問,言行舉止有不難看出的貴族禮儀,讓人挑不出瑕疵。 “行了,坐下吧??嫉脑趺礃??”,孟母象征性地拍了拍椅上rou眼不可見的灰,她認為這時象白牙才是真正的干凈。 “我數學這次考的不好…” 孟母大約是被她這話激怒了,指著她的臉拔高了音量厲聲斥責:“我花那么多錢給你補習,你現在說沒考好!孟思錦,你對得起我嗎…???這不是普通的開學考啊,是聯考你不明白嗎?你要是被重點班踢出來了,就不是我陸詩雅的女兒,我的臉都快被你丟盡了!” 她眸中的地板變得模糊,用力眨了眨眼睛,水滴一樣的液體毫不留情地砸在地板,連串的訓斥責罵讓孟思錦抬不起頭,她語調里帶著哭腔:“我已經很努力了…” ‘努力’二字無疑是火上加霜,孟母保養較好的指甲戳在她的額上,一下又一下:“我要的是你竭盡全力!就憑你現在這個態度,還怎么上復旦?我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你身上了,到時候你爸瞧不起我,你小姨瞧不起我,整個孟家都瞧不起我!” “我當年落榜了,你必須要替我考上。這也是你的夢想,mama不會害你的?!?,孟母找回了些理智,意識到說的太過,試圖用血緣關系挽回。 她點了點頭,跟孟母說出去走走。平日里這樣冷的天氣陸詩雅是不允許她出來的,因為受涼了會耽誤學習進度。 林端在景苑的魚池旁消食,走近亭子處便聽見起伏的哭訴。 “成績還沒有出來…為什么這么著急指責我…我…我的夢想根本不是復旦呀,我好像沒有夢想…” 林端不經意聽到別人的內心已經是冒犯,對家庭瑣事更是沒有興趣,他思索著小區平面圖,貌似這條路是唯一通道。他放輕腳步緩緩踏過設計的凹凸石板,在石塊拋入譚水形成拋物線,含含糊糊的細聲言語中,他放慢的腳步聲清晰又突兀,比如強光闖入了沉寂多年的暗渠。 她猛地回頭,側著身的林端緩緩從她身后路過,孟思錦察覺到他的速度與在學校時是不相同的。她抹了把臉頰淌著的液體,哭腔又帶了些自然的委屈:“林端!我聽見了,你走的一點也不小聲?!?/br> 被叫住的人抿著薄唇,沉默了好一會。林端捏了捏眉心,有些頭痛:“我聾,聽不見?!?/br> “騙人,你裝的好假?!?/br> 她被抑制多年的情緒在這頂紅色的水中亭迸發,深刻進骨髓的名門禮儀規矩也被譚中的游魚攪亂。許是她忘記了,林端不過是她的同學兼鄰居,亦可能是偌大的回城,孟思錦只能和不熟悉的人傾訴。 “行了,哭完麻溜的回家?!?,林端倚著圓柱,有耐心的聽著在她母親面前不曾有的忤逆。 “你說,我學的那些表面工作有什么用?” 后者指尖敲著石柱,不假思索:“應付上層交際?!?/br> 不知孟思錦有沒有感受到林端話里的沉默,她搖了搖有些混濁的腦袋,仰頭盯著林端,一字一字的告訴他:“不可以告訴我mama?!?/br> 只剩林端駐足在亭中,想起方才孟思錦算不上威脅的言論,他鼻腔輕哼無奈的說:“行?!?/br> 室內寂靜,百合花的花粉落在了柜臺,林端半躺在VIP病房,眸子中漆黑空洞,了無生機。病房的門被推開,他一身高定西裝的父親,在林端的病床旁高高在上又不近人情,毫無關心之意。 “現在你二叔那邊明里暗里鬧得厲害,你和你媽去南方住一段時間,在你高考前不準回來?!?/br> “我不允許董事長的位置被別人搶了?!?/br> 林端冷漠的看著他熟悉的父親,眸子的平靜讓人心慌:“你的位置守不住,和我們母子有什么關系北京是我的家鄉,憑什么讓我走?” “你們待在這保不齊會出危險,更會拖累我,這是為你們好。走不走由不得你,等你恢復差不多了就出發?!?/br> 他的父親態度強硬,不容爭辯。林端也并不想參與這場高位者爭權奪利的游戲,他掃了眼父親的樣貌衣著,光鮮亮麗的資本家,“去哪?!?/br> “廣東,回城?!?/br> 桃木門被輕重不一的叩了兩次,林端從兩個月前的記憶中回過神,眸子淡如雪,黑如發,如同他這個人。 “怎么了?”林端淡聲詢問沙發上的母親。 陳群打開電視劇,調成了新聞頻道,“前幾天小錦送過來那個果盤,你把盤子送回去,再提點禮盒送過去?!?/br> “…孟思錦?你什么時候和她這么熟了?!?/br> “你懂什么,人家女孩子溫溫柔柔乖乖巧巧的,看上去就讓人喜歡。再看看你,跟誰欠了你錢一樣,臉臭脾氣也怪?!标惾嚎粗侣劚淮驍_,不樂意的看著自家兒子。 林端凝噎,被氣笑了:“得?!彼种腹雌鸫蟠〈亩Y盒,還有個極為不符的陶瓷盤子。 “我是隔壁王阿姨的兒子,這是盤子還有家里的一點心意,請您收下?!?/br> 孟母連連道好,盛情招待著林端進家中寒暄,被他冷意拒絕后嘴角的笑容都僵硬不少,依舊維持著自己的禮儀。 林端無所謂孟母如何想,只在門被重力關閉時看到了偷偷探出頭張望的孟思錦,桌上還攤開著幾張試卷。他瞇了瞇眼,把四合院里的爭鋒忘卻。 領導輪流發表感言完畢即是宣布一中聯考的各科榜首。高二文理重點班是兩個極端,人心惶惶沉默不語是文科班,熙熙攘攘沸沸揚揚是理科班,而兩班的站隊是兩隔壁。 “別緊張,三科里面第一肯定有你。這么冷的天我都急出汗了?!?,梁青桃湊近了她些,小聲講著悄悄話。 “梁青桃!你倆湊那么近干什么呢?站回去?!?/br> 五個領導講了三十分鐘,大cao場里學生的埋怨四起,臺上的男領導對著麥克風扯著嗓子喊到肅靜,主持人用播音腔宣告下一項儀式。 “現在宣讀高二年級聯考的各科第一名,叫到名字的上臺領獎?!?/br> “英語白遲薇146.5分。數學林端147分?;瘜W宋淮97分。語文孟思錦148分。歷史孟思錦100分。政治梁青桃98.5分。地理吳優優98分。生物宋淮99分。物理胡倩倩。請立刻上臺領獎!” 她站在領獎臺中位,垂在兩側的手微微顫抖。被右邊的人叫了一嗓子,猛地抬起頭小聲驚呼:“怎…怎么了!” “孟同學,這么緊張呢比兔子還不禁嚇?!?,帶著笑意的上揚調子調侃著她。 “阿淮?再這樣不理你了?!?/br> “宋淮,什么惡趣味…你別老嚇我們家小錦,再這樣我跟你媽說去?!?,梁青桃趁著領導還在禮儀部手捧著的紅布里拿出獎牌時,跨過她威脅著宋淮。 “什么叫你們家,她是你女兒?” “你閉嘴!” 在教室自由活動時,學生會發下領獎時的合照。仔細瞧著圖上的面孔,意氣風發的宋淮和身旁眉眼淡如墨的林端。孟思錦凝視著這張面孔,心想“如果站在他旁邊的是我…就好了?!?/br> 她愣神的盯著定格的人像,桌上的照片被抽走,梁青桃的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孟思錦猛地回神,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聽著梁青桃東扯西扯的講著景苑趣事,孟思錦想起昨晚站在她家門口的林端,比母親高了兩個頭左右,眉眼總是平淡,或許沒有什么能讓他情緒起伏跌宕了。 “小錦,你家隔壁不是搬來了新鄰居嗎?你媽有沒有讓你去送見面禮?” 她想起那殘缺的蘋果盤,訕笑著應了聲。 “怎么樣,那阿姨好相處嗎?我媽說是北京來的?!?/br> “那個阿姨,是林端的mama?!?/br> 她忽略梁青桃臉上復雜的表情,低頭整理著各組的語文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