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錦從柜桶取出棕色圍巾，繞上了纖細的脖頸，半張臉被圍巾掩住，被遮蓋住的鼻頭被凍的微紅，沒有半分攻擊性。

    堆在孟思錦課桌上的語文練習冊，清一色的藍，擋住了前桌的身軀。孟思錦照著名單清點人數，看清名字后就在名單上找到黑字劃掉，交不上作業的名單被夾在練習冊的第一面。

    孟思錦起身理好練習冊，把五十幾本練習冊捧在懷里走出了班門。

    她沿著墻邊小步地走，風從她的耳際滑過，冬末的寒意滲透進孟思錦的冬季校服，她吸了吸蔓著紅的鼻頭，低頭把臉沒在了柔軟的圍巾。

    孟思錦的肩頭被輕拍，后頭的女孩湊到她身旁，熟練的從孟思錦懷中取走了一半的練習冊抱在懷中。

    孟思錦手臂上的壓力減輕了許多，似乎是還沒反應過來，抬起頭呆愣愣的凝視著面前的練習冊，扭頭看向走在自己身旁的女孩才回過神，她嘴角微揚，喚著女孩的小名：“桃桃?！?/br>
    被叫桃桃的女孩正要邁前的腳步頓了頓，扮出厲色，朝孟思錦所在的方向看去：“都說了在學校不要叫我桃桃！”

    孟思錦笑聲極其小，句末又把臉埋進了暖和的圍巾。

    兩人挨的近，肩湊著肩前往辦公室，刺骨冷風讓他們地腳步加快了些。

    繞過轉角處，門牌的白色字體上標著高二年級教師辦公室。梁青桃站在拐角處，把厚重的練習冊壓回了孟思錦懷里，孟思錦手臂上的重量猛地增了一倍有余。

    梁青桃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臂：“靜姐肯定又要把你留到預備鈴響，下節是老吳的課，他一向來的早，你可當心點?！?/br>
    孟思錦下巴抵著練習冊，應了一聲：“好，你快回教室吧，等會感冒了?！?/br>
    孟思錦靠著辦公室緊閉的門，手指橫起叩了叩門，一看便是習以為常。

    合金門內傳來熟悉女聲，孟思錦下巴被練習冊硌的有些疼，費力的擰開門把手，數到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孟思錦捧著練習冊的手抬高了些，練習冊整齊的堆在了有些雜亂的桌面：“喬老師，差兩個?！?/br>
    “好?！?，喬靜咬了口還熱乎的包子，餡露了出來，豆沙餡的。

    “那我先回去了？”，孟思錦語氣里帶著詢問。

    喬靜咽下了豆沙，拿出夾在里層的名單，孟思錦小心翼翼的語氣讓她笑出了聲：“放心，開學第一天不把你留到預備鈴響?！?/br>
    孟思錦不知怎么回，只好輕應了聲，退出了辦公室。

    她轉到拐角處才想起忘記帶上門，走到大門敞開的辦公室，風不經過阻礙便流入了亮堂的空間，靠近門的老師捏著鼻翼小聲打了個噴嚏，孟思錦有些歉意。

    門被拉上半邊時，孟思錦瞥了一眼吳明理的位置，注意到他辦公桌旁站著個身穿黑色T恤的清瘦少年，那少年左臂掛著一中的校服，外邊被塑料袋包裹著，他年紀應是和孟思錦相仿的。

    回城一中向來對轉學生的要求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孟思錦看那黑T少年的眼神中多了些好奇。

    門被帶上了一半，孟思錦擰著門把的手未把門關上，她視線在少年身上停留不過幾秒，少年便察覺到了。

    原先聽著吳明理和教導主任絮絮叨叨的林端偏頭看向孟思錦，黑漆的眸子里僅僅是門外的亮色，和孟思錦。

    兩人就這樣對視，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林端啊，你選擇一中我們都很……”

    大約是注意到林端的心思已不在對話上了，吳明理順著林端的視線望去，孟思錦小個的身軀半邊隱在了門后，棕色的圍巾顯得女孩皮膚更加白皙。

    老吳推了推掛到鼻梁的方框眼鏡，鏡片的綠光辨別著縮在門后的女孩，他哼了一聲：“孟思錦？還不回去預習！”

    或許是孟思錦怕他，讓她覺得吳明理不怒自威，忙應道：“我馬上回去！”

    擰門把的聲響讓辦公室的各位都聽得清晰，喬靜目睹著吳明理讓自己最得意的學生如此懼怕，心底冒出了些不爽：“吳明理，你好好說話，這可是我的得意門生！”

    “你讓她把數學提上來了再說！”

    辦公室的氣氛因這倆人而火藥味十足，教導主任刻意的清嗓把兩人從爭端拉回溢著絲絲涼風的辦公室。

    吳明理撫了撫平整的衣領，試圖緩解冷凝的氣氛：“去更衣室把校服換上，等會我帶你去理1班?！?/br>
    林端頜首，把校服外的塑料袋拆下扔進了腿旁的垃圾桶，隨后抬腿走出辦公室。

    孟思錦剛在木凳上坐穩，預備鈴就響徹校園。數學書在課桌上被凍的有些發紫的手指翻開，她條條的理解著被橙色熒光筆涂畫的語段。

    她對于知識點一知半解，寫題時解析了一半卻推導不出結果是常有的事，導致她理解書頁里幾句簡短的書面語時格外費力。

    “老吳來了，快快快回去！”

    報信的話落下，聚集在一團的青少年便躁動起來，鐵桌與地面摩擦的響聲愈演愈烈，孟思錦捂著左耳，身體微倚著堆在桌子左側的書，筆跡還未干又另起一行。

    吳明理的腳步聲清晰傳入端正坐著的學生耳內，他們的腰板挺的更直了。

    吳明理把三角板隨意放在講桌，顯示屏亮起，內容是他的PPT，他環視了一周，滿意的點了點頭。

    “王浩那小子的的嗓門整層樓都聽見了，裝模作樣有一手啊?！?/br>
    眾人皆驚，老吳不是挺滿意的嗎，變臉也太快了吧！

    吳明理自顧自道：“你們班，數學就交了三十本，寒假都玩瘋了？”

    文科1班一片死寂，比從門縫溢進的風還冷。

    吳明理不打算用上課時間糾結此事，鼠標點擊著屏幕：“十分鐘解出來?！?/br>
    孟思錦翻到對應的頁數，PPT里的幾何題在草稿紙上推導出半頁紙。

    草稿紙末端的數字和吳明理在黑板上列出的相同，孟思錦等著吳明理講下一道。

    “這題是為了檢驗你們是不是把知識點全還給我了，咱們今天講函數?！?/br>
    此話一出，底下噓聲四起。

    題目隨著吳明理指尖的動作顯出，孟思錦依舊是列了一半。

    氣氛冷凝，多數人低著頭怕與吳明理對上視線。

    吳明理把粉筆扔回盒子，拍了拍灰：“孟思錦上來寫過程?！?/br>
    孟思錦指節夾著的筆頓了許久，聽著吳明理的話忙抬頭，筆措不及防掉落在草稿紙。

    綠底黑板被大片數字符號壓下，x＝后便沒有結尾。

    吳明理紅色的粉筆在她寫的過程里勾勾畫畫：“下去吧?！?/br>
    孟思錦應了聲，匆忙走回位置。

    吳明理在結果處寫下根號二：“你的函數題還是不行，抽空來辦公室找我?！?/br>
    她點了點頭，震耳欲聾的下課鈴救了他們一命。

    梁青桃湊到她桌前，雙手撐著臉頰，安慰著孟思錦：“阿錦，函數好難嗚嗚嗚，做不出來也是正常的?！?/br>
    孟思錦搖了搖頭，起身拉著梁青桃去走廊透氣：“不用安慰我啦，走吧?！?/br>
    兩人俯視著底層，褐色枝干冒出嫩綠新芽，藍白色系校服的人來來往往。

    梁青桃掏出塞在口袋的米糕，遞給孟思錦：“我爸昨天給帶回來的，咱倆好久沒吃了?！?/br>
    兩人咀嚼著軟糯的米糕，紅糖味在口腔中發酵，若站在他們對面，便能看到兩人腮幫子鼓起的畫面。

    “阿錦，學校領導真的不是人，開學第一天上課，明兒就開學考?！?/br>
    孟思錦低頭把爬在墻壁上的螞蟻吹走：“開學考不是每個學期都要嗎你怎么還沒習慣?！?/br>
    梁青桃聽孟思錦這云淡風輕的語氣，不禁悲哀道：“不是…我過年都沒復習啊?！?/br>
    孟思錦：“……”

    梁青桃：“……”

    她鄭重其事的跟梁青桃道：“下星期一出成績，你加油?！?/br>
    喬靜的課即便是王浩也不敢造次，底下的學生倒也積極回答問題，和吳明理形成了對比。

    “冷暖調相互映襯，在相襯中起到了特殊的藝術效果……”

    “對了，孟思錦、梁青桃、崔浩禎，你們三個的入團申請書明天交給我?！?/br>
    被喬靜突然被提到的三人皆是一愣，默默放下了正奮筆疾書的手，而原稿紙上的標題皆是‘入團申請書’。

    崔浩禎猛地抬頭吼了一嗓子，把班里其他同學嚇得不輕：“老師，我們一定利用下課時間寫，不會耽誤晚修的！”

    梁青桃：“……”

    孟思錦：“……”

    喬靜看著乖巧的三人，滿意的笑了。

    梁青桃把餐盤擺到了長桌，坐下后對孟思錦感嘆：“我的天，幸好林燕芬沒拖堂，高一這群人怎么跟沒吃過飯一樣?！?/br>
    林燕芬是文1的英語老師，口頭禪貌似是‘再給老師一分鐘’。

    孟思錦夾起西紅柿，紅汁溢在了筷子上：“看來以后要靠小賣部的面包過活了”。

    梁青桃想想天天啃面包火腿的日子，搖了搖頭。

    似是想到了什么，梁青桃猛地抬頭，忙咽下口腔中的雞蛋，有些激動道：“阿錦，理1來了個轉學生你知道嗎？”

    孟思錦嚼著飯思索了會，是黑色T恤的那個男生嗎，她咽下食物搖了搖頭：“不知道?！?/br>
    梁青桃撇了撇嘴，不禁覺得她消息過于閉塞：“年級都傳遍了，北京來的，之前在清華附中讀?！?/br>
    她筷子在餐盤上一頓，鐵制品碰撞發出清脆聲響，語氣里的訝異明顯：“清華附中？”

    “是啊，想不通他為什么要來回城?！?/br>
    兩人不再八卦，只低頭填飽胃部的饑餓感。

    孟思錦這頓飯吃的心不在焉，林端的身影在她腦海中浮現，久久不散。

    食不知味莫過于此。

    教室里皆是枕著手臂休息的，文1終于有了安靜的時刻。

    孟思錦趁著午休的時間，在初稿上用紅筆更改，修改后抄錄到下一頁紙。

    她看了眼桌上貼著的課程表，歷史、政治、地理、周測，于是趴在桌上淺眠。

    孟思錦瞇了十五分鐘，被梁青桃叫醒：“還睡呢？老楊來了?！?/br>
    孟思錦揉著惺忪的睡眼，強撐起精神在書頁上寫下一行行筆記。

    梁青桃撐著下頜，以防自己睡過去：“我要是有你這么勤奮就好了?！?/br>
    孟思錦忙著做筆記，笑了笑以示回應。

    果然，喜歡的課程時間過得總是快，孟思錦覺著三節課就像一節數學課的時長。

    一旁的梁青桃依舊是怏怏欲睡。

    在喬靜過來宣布因明天開學考今日不用晚自習時，梁青桃所有的困倦都消失不見。

    她扯了扯孟思錦的手，神情語氣都能看出興奮：“阿錦，我們今晚出去玩？”

    “明天開學考?！?/br>
    “……”

    “我今晚和語文決戰！”

    梁青桃激動的語氣引得孟思錦硌硌笑：“你還是認真復習英語吧?！?/br>
    梁青桃嘆氣，有些擔憂：“嗨，要是考差了咱倆就不在一個班了?！?/br>
    孟思錦輕咬下唇，安撫梁青桃：“安心啦，會在一個班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