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彩蛋合輯,已敲勿買!!!
1 白檀死士出身,卻并不是家中的獨苗。 事實上孤兒從來不是死士的首選。死士之所以能夠成為死士,便是有家人在御城居住,在主君的手中質押著的。若是死士叛變,一家便人頭落地;若是乖乖被安排了,身隕之后,親屬便可以得到豐厚的賞賜。 白家當初極度窮困,將幼子送去當死士,是無奈之中唯一的選擇。 白檀有一位長兄,名曰梓,供職行伍。自主君御極天下以來,白梓便一路高升,如今已是軍中最年輕的將領。 白梓心知自己升遷如此神速,多少是沾了小弟的光。 小弟常年在外搏命,年紀輕輕便統領一眾死士,乃是名副其實的主君心腹。 對于當年送走小弟之事,白梓始終心存愧疚,有心與小弟親近。然而小弟離家多年,早已成了心思不明的冷峻青年,每月歸家也不過二三,時常與他擦肩而過。 雖然相處不多,白梓還是敏銳地察覺到,自某日以來,小弟閑散之時越來越多,臉色也越來越黑。 內廷秘事,白將軍不敢過問,只一度以為,他們白家是要大禍臨頭了。 所以當那日白檀一展愁眉,主動來找他談話的時候,白梓簡直受寵若驚。 白檀語氣輕松,眼睛里有雀躍的光,“兄長,過了立秋之日,我便要入內寢侍奉主君。以后恐怕不能在父母膝下盡孝,請兄長擔待。還有小妹的婚事,也勞兄長多多留心?!?/br> 白梓以為自己聽錯了。 主君斷袖,這不是什么秘密。接受了這個設定以后,好像也沒什么不行的,主君依然是那個英明神武的主君。 真斷到小弟身上了,白梓也認了。 可是內寢是什么腌臜地方?向來只有死罪之人,才會被罰沒到那里。 白梓哪里能眼睜睜看著小弟淪落到如此地步。他紅了眼眶,咬牙切齒道:“我去求主君收回成命。便是舍了這條性命,也不能讓你受此等折辱!” 白檀平靜地一擺手,“不必了,兄長。不是主君要折辱我,你別想太多?!?/br> 白梓:“???” 白檀道:“是這樣的。自從我前段時間向主君表白以后,主君便開始疏遠我,說會為我配個高門貴女。我當然不喜歡高門貴女。正好我前段時間受了傷,不宜再任統領之職,便磨了主君允我入內寢侍奉?!?/br> 白梓:“???” 信息量太大,白梓一時之間,竟然無從下嘴,不知道該從表白、疏遠、不喜歡高門貴女、受傷、離職中的哪一處開始吐槽。 白檀看著兄長震驚的表情,也有點驚訝,于是補充道:“我見幸于主君,這不是秘密。我以為你們都知道的?!?/br> 白梓是真不知道。 白檀又道:“兄長,你就當我是個meimei。我能嫁給主君,這是喜事?!?/br> 白梓:“???”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小弟,這滿身的陽剛與肅殺之氣,無論如何也無法把他和“meimei”二字聯系起來。 但是接受了這個設定以后,好像也沒什么不行的。 2 主君生得一副好皮囊,芯子里卻是爛的。 他的生母乃是王后陪嫁的媵婢,生他的幼弟時一尸兩命,難產而死。主君無阿母庇佑,又不得君父喜愛,童年自然悲慘。他被養在王后膝前,得益于王后和世子長年累月的羞辱,成功長成了一顆歪脖子樹,滿肚子都是壞水。 弒父殺兄,取而代之的想法,很早就已經在主君的腦子里盤旋,只是苦于沒有實施的條件。 然后忽然之間,機會來了。 他居然被派去統管死士。 君父年事已高,神志不清,滿心只有修仙求道。王后與世子都是高傲之人,以為兵權在手,朝堂在握,便可以高枕無憂。死士在他們眼里,只是一群無用的賤人,正可以用來羞辱爬床賤婢那不成器的孽種。 主君沒想到這些年孫子裝得卓有成效,居然真被別人當成了孫子。一把利劍交到手中,他立刻便開始物色合適的人選。 他畢竟還是公子出身,只要擺出禮賢下士的姿態,便可以收獲一大波好感。 但是共謀大計的心腹,還是要謹慎挑選。 于是白檀成為了他的目標。 白檀年紀尚幼,武功高強,心思卻單純。而且最重要的是,在彼此對視時,對方慌忙挪開視線的那個動作里,主君嗅到了同類的味道。 不是亂臣賊子的那種同類。 是分桃斷袖的那種。 于是,主君開始有預謀地接觸白檀,將少年引入自己的圈套,甚至做好了犧牲屁股,被對方推倒的準備。他并不在意這些細節,反正事成之后,他可以加倍報復,隨意處理。 他已經忍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再多忍數月數年,犧牲一下清白,又有什么關系? 然而白檀和他想象之中完全不同。 他幾乎沒做什么努力,情竇初開的少年便主動貼了上來。他們的關系無比純情。他皺一下眉毛,對方都要心疼個半天。為他殺幾個人,簡直就是分內之事。主君甚至覺得,哪怕是要星星要月亮,少年也是二話不說,要為他去摘的。 主君從小到大,都沒有體驗過如此濃烈的,不求回報的愛意。 所以事成之后,出于對稀奇事物的敬畏,他并沒有像原先計劃中的那樣,用毒藥或是匕首,讓身為知情者的白檀永遠閉嘴,反而給了對方統領的職位,又封賞了他的家人。 白檀本來就是容易滿足的人,得了賞賜,高興得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他感激又羞澀地獻上了自己的身子。 主君接受了。 于是纏綿過后,他新晉的統領在他耳邊說,他一生不打算娶妻生子,也不要什么官爵名位。只要他還需要他,他就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他會見證他的主君,成為一位偉大的君王。 主君覺得白檀的腦子出了毛病。 但與此同時,他也忽然發現,自己可能并沒有爛到骨子里。 明明一朝翻身,是展開報復的好時機,他卻放棄了血洗朝堂的計劃,開始嘗試著做一個合格的君主,在前朝盡量不做離譜的事情,只是收納罪人歸入內寢,留作發泄的途徑。 畢竟,他如果太過亂來,白檀也得跟著倒霉不是。 主君漸漸找到了平衡身心的方式。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坐在自家內寢的院子里觀刑,看那些罪人被虐打得人畜莫辨,感嘆今年的楓葉不夠紅。 然后他心平氣和,找到白檀:“我們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公卿之女隨意挑選,我為你賜婚?!?/br> 這么好的小伙子,還是不要和他這個爛人糾纏了。 3 因為主君有關分手的決定,是在共赴巫山之后不久做出的,所以白檀聞言,第一反應是:我的活兒不好嗎? 他心里這樣想,嘴上便問出了口。 主君懶得和他扯什么活兒不活兒的,眼皮都沒抬,反倒問他道:“白大統領,公卿之女配不上你?” 白檀以為主君有了新歡。 “君上莫非是要獨寵新入內寢的罪奴秦氏么?” 秦氏祖父任中軍將,乃是世子心腹。世子暴斃,中軍將叫得最兇,還曾力阻主君繼位。主君事成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料理了這個老東西。說起來,他家的宅子還是白檀親自帶人去抄的。 秦氏幼子體弱多病,那軟綿綿的狐媚樣子,白檀記憶猶新。 白檀認為自己與秦氏不同類型,在綜合實力上,實在難以互相比較。但在某些方面,他的確是比不上秦氏的。 白檀察覺到了一絲危機感。 主君倒是并不覺得秦氏有什么特別,但又認為白檀管得太寬,這根本是一道不在范圍的附加題,他無需作答。 他又拋出一個問題,將對話引向菜場買菜的方向:“公卿之女,統領大人瞧不上。那么,王姬呢?孤那個行十六的meimei,花容月貌的,也配不上統領大人?” 白檀不喜歡女人,再花容月貌也沒用,他硬都硬不起來。 “君上,卑職出身微賤,配不上公卿貴女,更配不上王姬?!薄〗y領大人義正言辭,面不改色,“君上是一國之主,應當雨露均沾。卑職可以與秦氏,共事一夫?!?/br> “哦……”主君思索了一下,思維忽然發散,“難道統領你喜歡人妻?這倒有些難辦?!?/br> 白檀終于破功,耳尖微紅道:“君上,您知道的,白檀不喜女子?!?/br> “胡鬧?!?/br> “陰陽交會,夫婦相合,這乃是天然的道理?!敝骶驗閿嘈?,日常被人瘋狂勸諫,早已積攢了一整套詞兒,拿來搪塞白檀,根本是手到擒來,“況且,嬌滴滴水靈靈的女子,怎么會有人不喜歡呢?” 白檀膽大,“您就不喜歡?!?/br> 白檀說的是實話,主君沒有真的被冒犯,但又覺得照這樣發展下去,自己都要被說動了,實在也不是個事。 所以他做出了個冷笑的姿態,“白檀,孤從前是太寵著你了。瞧你如今被慣的,狗膽包天,實在令人厭煩?!?/br> 白檀膝蓋一軟,當場便跪了下去。 主君覺得話說重了。 但是快刀斬亂麻。 誰料統領微微紅了眼睛,明明十分害怕,卻還是要固執地剖白心跡,“君上,秦氏嬌弱,他活不長的?!?/br> “白檀可以等?!?/br> 4 主君認為白檀的踩雷技術十分高超。 如果他真的移情別戀,看上了那個秦氏,白檀這一嘴秦氏短命,足夠讓他當場發飆了。 主君思考了一下,如果有人在他面前說,統領活不長的。他可能會告訴對方,統領活得長不長,我確實不清楚,但是你就只能活到今天了。 幸而這個事情,根本和秦氏無關。 主君淡淡道:“你來孤的內寢瞧瞧,再決定等不等吧?!?/br> “君上,這不合規矩?!薄“滋幢灸艿叵胍芙^。 主君白他一眼,“凡事都講規矩,孤與你的墳頭草都有二丈高了?!?/br> 白檀只得從命。 內寢春色無邊。 主君在院子里大方坐下,立時便有美貌的閹奴上前,奉上時鮮的瓜果。主君挑了一只碩大的蜜桃丟給白檀,隨手攬過一旁的閹奴,將人按向自己胯下,“桃桃乖,過來給孤舔舔?!?/br> 白檀拿著蜜桃,看著桃桃,尷尬至極。 桃桃是個水靈靈的小少年,聞言臉上閃過雀躍之色,欣喜地跪倒在主君雙腿之間。他姿態魅惑地望向主君,剪水雙瞳里,滿滿的都是癡癡的戀慕。 白檀是個純潔的年輕人,第一次見到這般陣仗,著實震撼不已,整個人手足無措。 主君看起來十分享受。 白檀聽著那嘖嘖水聲,忽然覺得,自己的知識,就像是古書里那不知晦朔的朝菌一般淺薄。 ——所以,主君要跟他分手,果然還是因為他活兒不夠好么! “桃桃,你這雙眼睛生得很漂亮?!爸骶﹃倌昴鄣孟袷悄軌蚱鏊拿骖a,語氣分外寵溺,“當真是一寸秋波,比得上千斛明珠?!?/br> 主君是個極為俊美的男人,又手握重權,蘇得斷腿。桃桃是個彎的,早已芳心暗許,此時更是羞紅了面頰。因為不方便說話,便眉目傳情,眼波流轉,甚是勾人。 白檀酸了。 他一貫不容易產生嫉妒的情緒,可是這一瞬間,他只想剜了這只sao狐貍的眼珠子。 主君竟與他想到了一處。 “這么好看的眼睛,孤想把它們挖出來,盛在琉璃盞里觀賞,你說好不好?”主君伸出冰涼的手指,輕輕覆在少年溫熱的眼皮上,語氣溫柔有如情人之間的低語。 少年一個激靈,霎時間嚇得面無人色。 “桃桃不是喜歡孤么?”主君慢條斯理,把東西從少年口里抽出來,勾一勾手指,旁邊立時便有其他閹奴替上,“既然喜歡孤,孤向你要一雙眼睛,你自然是情愿的吧?” “求君上饒過桃桃吧……”少年搖著頭,淚流滿面地哀求,“桃桃還想看著君上……桃桃沒了眼睛就不美了,君上就不喜歡桃桃了?!?/br> “孤本來也不喜歡你啊?!敝骶皇謴陌干先∵^切水果的精致小刀,一手捏住少年的下頷,輕易便擊碎了對方最后一絲希望。 “小東西,孤只喜歡你的眼睛而已?!?/br> 少年發出凄慘的哀哭。 小刀抵上眼眶,在眉角之下,劃出一道艷紅血跡。 “君上,比起盛在琉璃盞中,眼珠子還是放在眼眶里更好看些?!卑滋床蝗逃^看這般凌虐,在主君的膝前跪下,“請您饒恕他吧。您的意思,白檀明白了?!?/br> 5 主君的內寢原本由司監統管。 司監是罪人之子,幼時便凈了身,有記憶起便終日勞作于幽暗永巷。本以為此生無望,終將碌碌如狗豨,誰料十六那年,新君即位,充選貌美閹奴收入內寢。司監就此中選。 他從此擺脫了繁重的苦役,成為了君王榻上的奴寵。 司監沒見過世面,明明主君不喜鋪張,內寢的布置僅是精巧,遠稱不上奢靡,他卻覺得這里什么都好,簡直是瑤臺仙府一般的地方。當然,陳列擺設還是其次,最令他癡迷傾心的,自然還是此間的主人,那個俊美冷酷的君王。 那是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也是在他十六歲生辰之日,令他打開了身子的男人。 司監初時一度盛寵。 他出身卑賤,卻生得粉面桃花,朱顏國色。主君愛他容貌昳麗,又身嬌體軟,總愛教他在旁伺候,隨時玩賞。因為司監本姓陶氏,主君又給揶揄著,給他起了春桃的小名,每日“桃桃”、“桃桃”地叫著,分外寵愛親昵。 司監很快便被主君撩得神魂顛倒,并且以為自己在對方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同的。 就算那個男人,從來沒對他說過一句喜歡……可他也從未對旁人說過呀。那人是九五至尊,凡間哪里有配得上他的人——不是理應如此嗎? 司監在內寢熬了三年,熬到與他同批進來的閹奴們,花樣百出地慘死。熬到上一任的司監,那個自主君幼時便服侍在身旁的老宦侍,直言受不了刺激,要告老還鄉。然后主君隨手一指,點了他做新任的司監。 他不通文墨,原本無法勝任,主君便親自教他識文斷字。 司監愈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直到立秋以后的那一日,新人被迎入內寢,司監才終于發現,自己先前的自欺欺人,究竟有多么可笑。 主君叫他領著一干內侍過去訓話,讓他好好伺候新人,告訴他他與他們不同。若他失了半點分寸,傷了對方一根汗毛。那就先還一雙眼睛,再還一條賤命。 司監記得新人。 或者說何止是記得,簡直是印象過于深刻了。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后,黑衣肅殺的青年,沉默地跟在主君的身后,闖入春光無限的迷藏,格格不入地像是誤入狼群的羊。 ……或許,從另一種層面上,應當說是闖入羊群的狼。 司監記得他是何等豪放,居然一把扯開侍奉主君的閹奴,也不怕傷了主君的寶貝,然后就那么愣生生地替過對方,不得要領地伺候著。 主君蹙起了好看的眉。 司監嚇得肝膽俱裂。 他以為下一秒,這莽夫便會血濺當場。周圍侍奉的人,一個不落,全要遭殃。 然而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主君明明一點也不享受,卻不知顧忌著什么,居然還是忍耐了一會兒,才緩慢而又溫柔地推開了對方。 “白檀,你不明白?!?/br> “……你弄疼我了?!?/br> 6 眼睛的事情,司監當然也沒有忘記。 內寢的庭院里楓樹搖曳。 司監站在楓樹下,聽著滿院的哀嚎,撫上眼眶附近的位置。那里有一道鮮紅的印記。因為當年主君說那血跡好看,他便在劃開的傷口里染上朱砂,使之永不消退。 他又想起多年前的那個下午。 新人喘息著,嘴邊掛著涎液,明明是個放蕩的模樣,表情卻無比認真。 他說:“白檀可以學?!?/br> 主君嘆了口氣,摩挲著新人的臉,不發一言。 新人目光堅定,“君上,他們可以為您做的事情,白檀可以做;他們不能為您做的事情,白檀也可以做?!?/br> 主君微有動容,輕輕啟唇,似乎是想要說什么,還在斟酌用詞。 那一瞬間,司監忽然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生怕主君一開口,就會說出粉碎他一切妄想的句子。 所以他幾乎是瘋了一般地撲上去,抱住主君的雙腿。 “桃桃愿意的,桃桃愿意把眼睛獻給君上……”司監流著眼淚,仰起好看的臉,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放在琉璃盞里也好……只要君上開心,桃桃就開心……” “君上,桃桃怕疼,只求您憐惜桃桃,輕一些……” 主君似乎很有些詫異,像是看見了自家嬌生慣養,每日小魚干送到嘴邊的波斯貓,忽然跳起來捉起了老鼠。 他松開了撫摸著新人面頰的手。 “你瞧?!敝骶龑π氯苏f,“心意這種東西,最不值錢了?!?/br> 新人沒有說話。 他微微側過頭,睨著司監,目光如刀。 司監那時只是個單純膽小的少年,覺得新人的眼神像要殺人,十分可怕。他連忙躲到主君身后,想把自己藏起來。 主君摸了摸司監的腦袋。 司監聽見主君對新人說,“白檀,我們還是都把心思,放在實際一些的地方吧?!?/br> 新人一言不發,終于還是走了。 主君親自領著新人進來,卻沒有再親自將人領走,而是留在了院子里,享受午后放縱愉悅的時光。 司監和一眾閹奴們賣力地伺候著主君。 主君把玩著小刀,懶洋洋地問司監:“你喜歡我?” 司監點點頭,有些害怕地用余光瞄著主君手里的小刀。 主君笑了笑,揮揮手示意閹奴將染了血的小刀取走,又問司監:“你為什么喜歡我?” 司監驚訝極了。 這是主君第一次,關心一個內寢賤奴的想法。 “君上天人之姿,又富有四?!彼颈O羞紅了臉。 主君嗤笑一聲,根本沒興趣聽他說完,便伸出修長的手,敲在他光潔如玉的額頭上。 “膚淺?!?/br> 司監的俏臉如同火燒一般,染上一片緋紅。 之后數年,司監沒再見過那人,慢慢地也就把這事情藏到了記憶里。 7 宮中一霸 白櫻的小日子,向來無憂無慮。 從她記事起,白家已是滿門榮寵。長兄常年在外征戰,無暇照顧年邁的父母,主君便賞了宮里的仆人伺候,更是時常親自過來照看一二。白櫻很小便跟隨主君進宮,與宮里的王姬公子一道進學玩耍。 主君是個俊美的男人,他牽起白櫻的小手,溫和地讓白櫻叫他姐夫。 姐夫這事兒,白櫻其實有些困惑。她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自己好像是有兩位哥哥,后來不知怎么的,哥哥只剩下一位,另一位變成了jiejie,進宮伺候起了主君。 白櫻甩了甩小腦袋,認為自己或許是記錯了。 姐夫是個大好人,萬萬不可能騙她。姐夫待她很好很好,比她的親大哥都好。姐夫很忙,卻還是抽空陪她玩耍,親自給她推秋千,送她漂亮的衣裳,好看的首飾。就算她做了錯事情,姐夫也只是和顏悅色地勸告,從沒和她說過半句重話。 白櫻很快便被寵得無法無天。 所以有一日,在宮中的學堂里,她和小王姬一言不合,居然搶走了對方的發簪,揪住發髻把人給胖揍了一頓。 小王姬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因為是先王最小的女兒,一直深得寵愛。她嬌生慣養,比不得白櫻出身武將世家,兇殘無比,打起架來活像她兩個哥哥附體。 小王姬被揍得鼻青臉腫,釵裙散亂,哭著鼻子去找主君說理。 主君瞧著眼前兩個衣衫凌亂的小蘿莉。一邊是同父異母的meimei,一邊是白檀的meimei。小王姬抱著他的左手,哭唧唧地叫他王兄。白櫻抓著他的右手,撅著嘴叫他姐夫。 主君猶豫了半天,終于嘆了口氣,對小王姬說:“不然,孤給你找個師父習武吧?!?/br> 小王姬慘敗,放聲大哭。 主君焦頭爛額,一邊哄meimei,一邊又哄白櫻。好說歹說,終于哄得兩人賠禮道歉,握手言和,白櫻把發簪還給了小王姬。 小王姬走后,主君親手幫白櫻整理好衣衫,怎么想都覺得事情好笑,“什么樣的簪子,你找姐夫要會沒有呢?搶別人頭上的,也真是出息了?!?/br> 白櫻憤然道:“我才不是為了簪子。她說我是個小妖精,我jiejie是個不男不女的大妖精!” 主君垂下眼簾,收斂了笑意,“孤知道了?!?/br> 白櫻見到這樣的姐夫,莫名有些害怕,也不敢再說了。 主君當晚杖殺了幾個宮人,處死了一直侍奉小王姬的嬤嬤。從那以后,jiejie的事情,白櫻再沒聽人提起。 當年的秋天,離及笈還早的小王姬,便被主君送去了草原和親。 白櫻從此一家獨大,徹底成為了宮里的小霸王。 8 婚事 白梓離京已有三年。 凱旋歸來,主君犒賞三軍,大宴群臣,諸事忙碌完畢,又私下召了白梓入宮。 白梓三年不曾面君,心中著實有些忐忑。禁宮深深,繡闥雕甍間,他先瞧見了迎面奔來的meimei。meimei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穿衣打扮都是最時興的花樣,一身珠翠首飾頗為華麗,白梓遠遠望去,還以為是哪位王姬。 “大哥,你變帥啦!”meimei親熱地拉住他的手,一陣噓寒問暖。 白梓見meimei如此活潑,又能在這宮里隨意行走,想來是很受主君喜愛,懸著的心已然放下了一半。 白櫻的眼里閃爍起興奮的光芒,“大哥,你一會兒去見君上,可是要聊我的婚事?” 不等白梓回答,白櫻便小鵲子一般嘰嘰喳喳道:“其實我要求不高。也就以下這么幾點:一是要帥,二是要富,三是要家住王都,四是要對我專情如一。這四點是最重要的,排名不分先后。然后還有……” 白梓瞧著meimei扳著蔥白的手指頭,大白天的就開始做夢,終于忍不住打斷她,“櫻櫻,你一個姑娘家的,怎么一點也不害臊?” 白櫻“哼”地撅起小嘴,“你還是不是我哥?你不幫我說,我自己和主君說去!” 白梓覺得meimei這是要上天。 meimei這么一鬧,白梓也再顧不上忐忑。他在宦侍的引領下,踏入中庭的書房。三年過去,養尊處優的君王在容貌上并無變化,氣質卻比從前溫和了許多,也不知道是受了誰的滋潤。 白梓跪地行禮,主君連忙扶他起來。 一時間君臣相宜。 他們聊了會兒邊疆的風土人情,又聊到白櫻無法無天的性子。主君忽然話鋒一轉,“實不相瞞,孤欲立白氏為后。將軍怎么看?” 白梓理所當然以為主君在說白櫻。 他比照著白櫻方才說給他的標準,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帥?天人之姿。 富?富有四海。 家住禁城,乃是王都正中。 至于專情如一……既然是許為王后,非嬪非妾,也不算虧待meimei了。 “君上對白家恩重如山,白梓必當以死報效!”白梓叩首再拜。 主君看起來頗為詫異,“……你不反對?” 白梓摸不著頭腦,“……臣為什么要反對?” 于是兩人興致勃勃,雞同鴨講地開始商討細節。時間過得飛快,主君留白梓在宮中用了晚膳,仍不盡興,相約明日再談。 “君上,末將斗膽向您求一個恩典?!彪x開以前,白梓跪地懇求。 主君心情正好,“白將軍但說無妨,孤無不準許?!?/br> 白梓不想觸主君的逆鱗,卻畢竟沒有忘記,自己的仕途起于小弟的屁股,而小弟此時,恐怕還在內寢受苦。 “如若君上膩了白檀,可否……放他出宮?城郊有一處寺廟,荒涼無人。若君上恩準,臣可以派兵把守,保證他余生不見外人?!?/br> 9 禍國殃民白檀 主君愣了一下,臉色當場便不好看了。 白梓以為主君不準,連忙請罪。他十分后悔,認為自己實在過于莽撞。 平心而論,小弟如今也還沒到年老色衰的時候。他此時向君上求這個恩典,君上正在興頭,怎么可能答應放人? 白梓憂心忡忡。 他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實在不合時宜。若是主君回到內寢,將氣撒在小弟身上,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然而主君仿佛只是不爽了一小會兒,便又恢復了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愛卿,你知道孤的內寵,將來是要為孤殉葬的吧?!?/br> 白梓張了張嘴,心中酸澀,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白梓何嘗不知道,依照內寢的規矩,若是小弟走在主君前頭,尸骨便直接送入陵寢陪葬。若是主君先一步駕崩,小弟便要以身生殉…… 可小弟是那樣好的一個人啊。 “君上……” 道理白將軍都懂。一旦入了內寢,白檀此人,就再和他們白家沒有半分瓜葛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每月傳一封家書都是額外的恩典。 “懇請君上……網開一面?!?/br> 主君淡淡道:“孤無意讓白檀殉葬?!?/br> 白梓抬起頭,眼睛里重又閃爍起光芒,“君上對白家的恩德,如同高山深海。白梓必當結草銜環,永世不忘!” 主君道:“所以孤打算給他一個名分?!?/br> 白梓頷首道:“是,這樣也好?!?/br> 主君一字一句:“所以孤要立他為后?!?/br> “是……”白大將軍虎軀一震,這才終于反應過來,“什么,您要立的是白檀?!” “這、這萬萬不可!” “這……君上,這成何體統?!” 白大將軍急得脖子都紅了,“如今四海歸順,正是君上登基稱帝的大好時機!君上宜與稱臣之國聯姻結盟,共討敵寇。次之也應當迎娶高門淑女,綿延子嗣……” “若君上娶一個男人,豈不是授人以柄,教天下人笑話?!” 主君微笑著看向他,“白將軍,孤也不瞞你。孤既然要立白檀為后,便已徹底斷絕了登臨帝位的念頭?!?/br> “這事情孤早已經想清楚了。即便稱帝,孤治下疆土不會擴大一分;孤的百姓也不會多一份口糧,多一件衣物;孤更不想大興戰事。這虛名不要也罷,功勞可以留給后人?!?/br> “子嗣,孤可以過繼?!?/br> “孤只要立白檀為后?!?/br> “君上,您難道要為了一個男人,放棄可以名垂千古的霸業?!”白梓被主君這一番表白氣得當場噎住。 他想起小弟離開家時興沖沖的模樣,那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就不像是個好貨。都說內寢陰森污穢,小弟卻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意思,原來居然是沖著當王后去的。 白家怎么出了這么個禍國殃民的玩意兒! 白梓一拳砸在自己腿上,“臣就該在那妖孽說要入內寢侍奉您的時候,一刀把他砍了痛快!” 主君瞧著白將軍如此分裂,片刻之前還為弟弟冒死懇求,現在又說要一刀砍死對方,著實有些搞笑。 主君道:“將軍請先回去冷靜一下吧?!?/br> 白梓回家以后,越想越氣,成日咒罵小弟是狐貍精轉世,立后的事情,更是死不松口。 白大將軍戰功赫赫,在朝中頗有威望。且他畢竟身為白檀兄長,如若連他都帶頭反對,這事情還真不好辦。 主君明面上也不逼迫,只是在早朝之后,日日留白大將軍下來,專門扯些有的沒的。今天和他聊草原上草的種類,讓他上一篇五千字的折子,明天又和他掰扯牧民的帳篷,后天又讓他寫關于邊疆的策論。白梓書讀得不多,本來就沒什么文采,一來二去,每天急得在家里亂轉。 君臣僵持了整整一月,白將軍案前論文堆積如山。 又一夜熬到凌晨,白將軍終于一把推開論文,展開奏章。 奏章只寫一句: 臣愿意舉薦臣妹白檀,入主中宮。 “妹”字加粗,再加粗。 10 你可比狗強多了 白大將軍做夢也不會想到,這靠寫論文逼他就范的損招,居然是身在內寢的小弟給出的主意。 轉眼光陰似箭,白檀已在內寢侍奉了將近七年。 七年以后,四海大定,江漢朝宗。弒父殺兄上位的主君,總算坐穩了位置,第一件事情,便是握著白檀的手,對他說:“你要做孤的王后?!?/br> 白檀鄭重地點頭,“嫁給君上,白檀求之不得?!?/br> 主君拽著白檀的手腕,把人摟進懷里,狠狠地親吻對方的嘴唇,像是恨不能咬出血來。 白檀自然熱情回應。 半晌以后,白檀頂著微腫的唇,又問:“可是君上,群臣百官怎么想?” 主君瞇起眼睛,“他們怎么想,重要么?” 白檀并不真如哥哥所想,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姬。他條理清晰地剖白道:“我不在乎他們怎么想??墒蔷?,您的家事便是國事,若是百官反對,您會難辦?!?/br> “我不想您難辦?!?/br> “我不在乎這虛名?!卑滋磁c主君一道躺在寬闊的龍床上,互相依偎著對方。出于某種享樂的需要,白檀被剪了短發。主君的長發披散下來,被他羨慕地抓在手里把玩,“能在內寢侍奉您,我已經滿足了?!?/br> 主君翻了個白眼,把頭發從他手里搶過來,“無欲無求。白檀,你要成佛了?!?/br> 白檀被搶走了手里的這縷,又從主君肩頭抓過一縷,纏在手指上繞圈。一邊繞一邊又慢條斯理地說:“您若當真愛我,就讓他們拿筆墨過來。您現在就寫遺詔……” 主君好笑地看著他。 大半夜地讓他寫遺詔,這要求也只有白檀能提得出來了。 白檀執拗地與他對視。 “你今兒膽子也太肥了?!敝骶袊@一句,還是決心助長白檀這難得一見的小性子。他批衣而起,掀開床幔,對外面吩咐,“桃桃,拿筆墨來!” 空白的紙張鋪展在龍床上。 “白大總管,依您的高見,孤的遺詔應該寫些什么內容?”主君笑嘻嘻地看著白檀。 白檀跪坐在一旁,認真道:“寫白氏為您殉葬,與您同葬一棺?!?/br> “不可?!敝骶龘u了搖頭,“太擠了?!?/br> “那……葬您墓室的角落里總可以吧?!卑滋歹酒鹈碱^,想了一會兒,討價還價道,“我不想和那些殉葬的奴隸埋一個坑里。烏煙瘴氣的,見您一趟也不方便?!?/br> 主君道:“可你這身份,不就該和他們擠在一塊兒么?” 主君不樂意寫,白檀也沒辦法,只能氣鼓鼓道:“那我不給您殉葬了?!?/br> 主君冷笑一聲,“這事兒由得了你?” 白檀不說話了。 主君這才把人摟過來,拿起筆在宣紙上畫了兩個并排緊貼著的長方體,“你看啊。你做了孤的王后呢,咱倆就各有各的棺材,還是貼一塊兒睡。要是孤先走呢,就先睡下,在那邊等等你。要是你先走呢,你就等等孤?!?/br> “也別搞什么殉葬了……孤以為人死燈滅,萬事皆空,其實未必還有什么那邊不那邊的……” 白檀看著紙上的圖畫,愣了半天,眼眶微紅,似乎是被說服了。 “遺詔孤早就寫好了?!敝骶@才把筆墨拿到一邊,讓侍人收起,又對白檀道:“其實宗室兄弟那邊呢,孤也已經搞定了。他們拍著腦袋保證,孤就是要立一條狗,他們也不會反對。你可比狗強多了,是不是?群臣大多是墻頭草。也就屬你家兄長比較難辦……” 白檀感覺自己好像被繞進去了。 他咬緊牙關,不說話。 主君把人抱在懷里,又道:“白檀,你當初不是立下誓言,說要做孤的劍,六親不認也要為孤蕩平一切阻礙的么?” 白檀動了動嘴,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主君質問道:“莫非,你當初是在騙孤?” 白檀急忙道:“我沒有!” “行了,那孤現在就要用你捅你的親大哥?!敝骶慌陌滋醇绨?,直截了當道,“白檀,你告訴孤,怎樣才能讓他屈服?” 白檀徹底敗下陣來。 “他怕做文章?!卑滋创诡^喪氣道,“我大哥他,從小就最害怕做文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