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之楊早上醒來恍惚間看到“小孩”的消息，不自知地瞳孔瞬間放大，又猛地閉上眼重重躺了回去，再次睜開眼那條消息提示還留在屏幕上。

    “老師，我回國了，去看看你呀？”竟然不是夢，她回來了？

    “遲到了？”旁邊妻子囈語般的嗔怪拉回了董之楊的思緒。

    “沒事，還早，再睡會兒?！比嗔巳嗥拮尤彳浀拈L發，輕聲下床，“我今天要看早自習，早點走，你送芊芊去幼兒園吧?！憋w快地穿上衣服跑下樓，才意識到，那小孩怎么可能到這來，她又不知道他家在哪。這時才想起回她消息“哦好，來吧”千言萬語等見了面再說吧。

    又悄悄回去洗臉刷牙刮胡子，想了想換了一件前幾年常穿的衣服。

    今天沒有課，到學校也就是改改作業、備備課，然而嗓子今天竟然比講課的時還干，不停地喝水，一上午去了13廁所，隔壁桌王老師還調侃：“腎不太行了？來點腎寶！”每次去衛生間路過走廊的窗戶，董之楊都看看樓下cao場，望望校門口。隨即又懊惱，她又沒說今天來，可能要先回家倒時差，又或者還在飛機上呢。

    手機屏幕第14次解鎖，11：59，還是沒有新消息，沒有網絡狀況良好，沒設置消息免打擾。那小孩可能在睡覺？先去吃飯吧。

    一路上看到的每個人都像她，仔細分辨卻又不像了，索性低下頭不再去看。從3樓辦公室下來穿過cao場到食堂不過幾百米，心跳快得像跑了馬拉松，忽聽到一聲“董老師”，差點心臟病發作，扭頭看到現任課代表揮著手，嘴巴一張一合，卻聽不到在說什么，只是笑嘻嘻的臉越來越像她……

    “你先回去，下午再……”心臟驟停。

    一片陽光透過泛黃的銀杏葉縫隙落在一個灰色鴨舌帽上，鴨舌帽扣在蜷縮蹲坐著的一小團的頭頂，白色衛衣，墨綠色工裝褲，白色運動鞋，大地色的書包歪在一旁樹根下，雖然從頭到腳都是沒見過的衣服，雖然看不到臉，甚至全身只有指尖從袖口伸出露在外面，可是好熟悉。也許因為秋風送來了她的氣息，也許是因為一貫缺乏安全感的姿勢，熟悉感撲面而來，穿透皮膚骨骼，緊緊攥住董之楊的心臟，猝不及防。

    忽然，她抬起頭，露出漂亮的八顆牙微笑：“老師好?！?/br>
    葉一丁摘下帽子揉了揉腦袋讓自己被帽子壓扁的短發重新翹起來，悄悄后撤一步踏上花壇邊石，起身，腳藏在書包后踮起，轉頭向課代表小姑娘笑了笑。小姑娘看著這個發型不羈、笑起來痞痞的、高挑白凈的“大哥哥”，rou眼可見地紅了臉，轉身跑了。葉一丁的笑容更燦爛了，看向董老師：“老師，我帥嗎？”還沒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彎了腰。

    董之楊上前單手攬過她的腰，一把抱起，繞道墻后抵住她，把她禁錮在雙臂間。

    “等，等下”葉一丁從衣服里抽出那只康乃馨，一路都好好保護著，就因為剛剛被他抱了一下折斷了莖，“彎了，老師不介意吧？”遞出花的同時葉一丁順手從董之楊身后拈了一顆葡萄藏在手里。

    康乃馨？董之楊騰出一只手接過花，右手仍按住葉一丁的肩膀，俯下身去。

    “嘶，好酸！”董之楊酸得齜牙咧嘴的時候葉一丁已經從他懷里跳了出去?！袄蠋?，我請你吃牛rou面吧？”

    兩碗招牌牛rou面，一碟海帶絲，一碟醬牛rou，一瓶可樂一瓶芬達。

    “喂，你還沒隔離吧?！薄袄蠋熌悴灰熏F實帶入到里啊喂！”

    董之楊心里憋著一團火，攢了兩年的話都被她風輕云淡的假笑憋了回去，她說過八顆牙的微笑是對著鏡子練出來的，為了應付不得不笑的情況，而且她竟然躲開了。

    “嘿嘿，我請客，你掏錢?！比~一丁打個飽嗝兒耍無賴，最后還是董之楊結了賬。

    “還請您幫個忙，請送我回家?！比~一丁打算不要臉到底，又是標準的八顆牙。

    “自己回！”

    “沒錢！”打開微信錢包，余額13塊6。

    “坐公交！”

    正好老板娘推來了葉一丁的兩個大箱子。

    “……”

    葉一丁坐上副駕駛，系好安全帶，無聊地翻著手套箱，行車證、車載充電器、多功能刀，嗯，急救包，滿意地輕哼一聲，下意識地踢了踢腳下自己背包里的同款急救包。

    一路沉默，車里氣氛有些尷尬。

    “老師你怎么不說話？生氣了？不就騙了你一頓飯嘛，等我有錢了再請回來?！?/br>
    “為什么后來兩年不找我了？”董之楊臉色不太好看。

    “啊，那時不是告訴你我交男朋友了嘛，再說我也長大了，不能總黏著你了呀?！?/br>
    “那你現在來干什么？”

    “哎呀，這不是回國了嘛，我也沒有別的可找的人了呀，這不是和老師最熟嘛?！比~一丁一臉討好。

    “Hmm”董之楊噴出一聲鼻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一直叫自己老師還送康乃馨，這是在告訴他只是師生關系了嗎？

    “箱子幫你抬上來了，我回去了，午休快結束了?！?/br>
    “老師不進來坐坐？”

    “你一個小姑娘叫男老師進去坐不好吧?！倍畻钜廊焕渲?。

    葉一丁有些不知所措，不想他生氣?！袄蠋煛彼餍怎谄鹉_吻上他的喉結，心說完蛋，上頭了。

    “你有男朋友了?！倍畻盥曇糸_始沙啞。

    “那你就不要我了嗎，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