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幾日去學校時，云瀾發現很多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對勁。要么是背著她說點什么，然后嘻嘻哈哈地笑，要么是路過她身邊就嘖嘖嘖地評價。

    對于那天放學后她都做了什么，其實她自己記不清楚，也不太好意思去問別人。她只知道是他送自己回去，其他的那些，便都不真切。記憶被濃霧裹住，還生了一雙敏捷的腳，無從窺見，無從找尋。

    這個月的抽簽座位，她運氣不太好，抽到了最后一排。王宏文拿到簽就開始抱怨，嫌離老師不夠近，不能更充分地汲取知識。云瀾倒是不太在意，畢竟她眼睛沒問題，平時也不怎么跟老師過多交流。

    這次是最靠近里面的位置，只有一個同桌。是她想極了的人，以至于連這一排的另一個人是誰，她都完全看不見。

    晚自習前，云瀾吃完飯回到教室，在座位上開始趕周末的作業，眼睛卻不住地往辰陽的座位和教室門那里瞟。只要一聽到腳步聲，就立刻抬頭看是誰來了。

    “你眼睛都要長在門上了?！?/br>
    云瀾這時才注意到，這一排的第三個人是何密。

    “所以呢，你不讓我自由生長？”她朝他做了個鬼臉。

    “可你應該在作業上自由生長啊?！焙蚊茔读艘幌?，立刻笑嘻嘻地接上她的話。

    “今天周五，我可以自由選擇?！痹茷懖幌牒退鲞^多的口舌之爭。

    “瀾兒瀾兒，你知不知道今天中午校門口停了警車？”他似乎看出她的耐心減少，立刻換了一個具有沖擊力的話題。

    “我在學校吃飯，又不出校門。是什么事？教導主任終于因為晚自習太多被約談了？”云瀾確實有了點興趣。

    “邊上那條街，有幾個吸毒的被抓了，聽說還是家人報的警?！焙蚊艹垂词种?，示意她離得再近一點，“不過肯定還有就是了?！?/br>
    云瀾皺眉，想起沈清芷也告訴過她這事，看來事態并不簡單。

    “在做什么？”

    辰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回來的，見她趴在他的桌子上想問題，便也不急著坐下，溫和地在一旁問她。

    “誒，你回來了?！彼袷侨鐗舫跣?，馬上回到自己的桌上，“何密說邊上那條街不太平，你最近走的時候小心點?！?/br>
    “嗯?！彼潞?，才把手上一直拿著的東西放在她的面前。

    一瓶牛奶和兩顆奶糖，瓶壁上冷凝的水珠往下淌，桌上很快就濕了一圈。

    “上個星期補了貨，但你在生病?！彼Z氣自然地解釋。

    云瀾眼前一亮，恨不得當場撲到他身上?！澳阍趺茨敲春冒??！蔽以絹碓较矚g你了。

    她覺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可以再學一萬年。不僅在晚自習上寫完了作業，還做了一套英語卷子練手。

    這幾乎是云瀾話最少的一個月。辰陽坐在身邊，她的一腔歡喜都發泄在了認真聽講和總結錯題上。奇妙的是，前些日患得患失的郁結，現在竟然毫無征兆地消失了，她看向他時，只有完完全全的安心與平靜。

    每學期月考不斷，但最重要的還是期中考試和期末考試。

    高一高二的期中考試定在四月份的十六到十八號，高三的全省四月調考定在十九到二十號兩日，為了給學?？粘龅胤讲贾媚M高考的考場，安排低年級十九號春游，二十號加周末共休息三天。

    今年的谷雨是四月十九日，春游和生日同天，剛好排在考完試的時候。

    云瀾舒了口氣，想著加把力度過考試周，再一心一意地玩過后面四天。

    她已經完全適應了高中的生活，對待考試也越發平和。這次完全結束后，班上顯而易見地躁動，一半是因為剛結束的考試，一半是為了高中第一次的春游。

    云瀾安靜地對著英語答案，仿佛是聽不見班級里嘈雜的聊天聲，辰陽一如既往地總結試卷的知識點和解題思路，兩人默契地享受這偏僻位置的安逸。

    這次的英語，不知道是太過簡單還是怎樣，她竟然沒有錯多少題，保守估計下來有一百三十五左右。

    “數學最后一個題，我覺得我的做法麻煩了?！痹茷憸惖匠疥柛?，指了指她正在說的題，“純代數運算和分類討論太浪費時間，你有沒有試著用圖像法解？”

    “簡單，但不夠嚴謹，寫上去會扣分?！背疥柨焖俚亟o她畫了一張草圖，大概演示一遍。

    “半代數半圖像呢？可以用圖像省去分類討論的幾種情況?！痹茷懽匀坏亟舆^他手中的筆，在旁邊寫下幾種被排除的答案。

    “我的天，考都考完了，你倆怎么還在學習？”何密和李菁憶打鬧完，回到座位上，夸張地對兩人說道。

    “安靜，安靜?！卑嘀魅伪持哌M來，在講臺上拍了幾下手，“明早八點，教室集合，坐車出發，現在放學?！?/br>
    “耶！”班上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喜悅的氛圍不言而喻。

    “明天見？”云瀾撐頭看著辰陽，嘴唇咧開，露出兩個尖尖的虎牙。

    “一起回去?！彼麥睾偷乜粗?，嘴角也浮現笑容。

    “你邀請我的?！彼鹕?，眼睛一刻沒離開過他。

    “嗯，走吧?！?/br>
    高中生的精力旺盛，異常喜歡起哄。一看兩人又走在一起，此起彼伏的聲音就出現在了身后。

    云瀾不太在意這些，自顧自地和他聊天。

    “明天是去哪里呀？”

    “九女山?！?/br>
    “郊區？”

    “嗯?！?/br>
    “開車去兩個小時，開車回兩個小時，真正玩的時候倒是沒多少?！彼龘u頭吐槽。

    “只爬山是夠的?！背疥柕坏鼗貜椭拿恳痪湓?。

    “王亦杰是不是說還有個爬山比賽？”云瀾努力搜索著記憶，找出點拼不起來的碎片。

    “嗯?！?/br>
    “我有點兒想報名，又有點兒想慢慢爬養老，你呢？”云瀾作勢活動兩下自己的手腕，歪著頭問他。

    “都行，隨你?！背疥栂肓讼?，回答道。

    她兩只手在身后打架，往他那邊又靠了幾步。

    “我明天過生日?！痹茷懗Ｖ劬?，眸中亮晶晶的一片。

    “嗯?！背疥柎鬼此?，有些不自覺地揉了幾下她的頭發。偏紅的，卷住他的尾指，連心里都癢了起來。

    她好像已經不再滿足于這淺表的接觸，卻也不能在這里做出些什么事來。

    云瀾悄無聲息地蹭了蹭他的手腕，才滿意地背著書包離開。

    最難睡著的時候，就是春游的前一天晚上，本來放滿書的包里被塞下許多零食，床邊的小夜燈閃著微光。她裹在被子里，滿腦子都是生日和辰陽。

    他睡著了嗎？他在做怎樣的夢？他喜歡她嗎？他會送她禮物嗎？

    他是那么卓越的人，她有什么地方能讓他喜歡呢？喜怒無常，性格障礙的自己，如何才能讓他喜歡呢？

    云瀾從床上坐起，安靜地戴上收音機的耳機，放起英語磁帶。

    快點結束吧，快點結束這樣曖昧不清的關系，不要再讓她心神不寧。

    她翻了幾下手機，卻發現qq來了提示。

    .：生日快樂。

    時鐘恰好走過十二點。

    她驚喜得手腕都顫抖起來，趕緊回了幾句話。

    Egypt：這么晚了你還沒睡？

    .：嗯。

    Egypt：我睡不著。

    .：太興奮？

    Egypt：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不著，但也不知道干什么。

    .：［音頻文件］mp3

    云瀾見這個文件還挺大，有些疑惑地戴上耳機。

    梵唱。每一個字都聽不太懂，但每個字都咬得無比清晰，帶著原調的凈心之意。她安靜地捂住了嘴，被這長達二十分鐘的翻唱大悲咒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辰陽他，因為她無心的兩句玩笑，真的去學了大悲咒？

    她頭一次厭惡起了中間的這堵墻，在她這么想越過去擁抱他的時候，阻止了她。

    那句我喜歡你，在對話框里打了一次又一次，最后都被刪除干凈。

    這讓她的心口都燒灼到疼痛的感情，該如何用三言兩語說清？她該拿辰陽怎么辦才好？

    比原先混亂，她卻是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什么夢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