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房子不大，簡單的兩室一廳，十七層靠南，陽臺看過去就能看到林子石公司的大樓。通風和裝修都是簡裝的灰白北歐色調，家具也不多，但足夠日常使用了。

    布飛塵說隔壁那間次臥租出去了，租客還沒搬進來，但里面存放了一些私人用品，讓林子石不要進去。

    林子石自然不會打擾。他對這樣的居住環境已經非常感激了，給大門錄指紋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受寵若驚，仿佛自己已經擁有了這么一套二環的房子。

    布飛塵帶他看了一眼，幫他把東西拿進來，就說自己有事要辦，先走一步，讓林子石自己收拾。晚會兒餓了自己點外賣做菜都可以，這里外賣和送菜的都可以上來。

    林子石連聲答應。

    人走后，林子石把自己的幾件衣服放進衣柜掛好，就這么幾件還是上周拜托一個去過他家的同事給拿來的。

    他走到客廳，桌子是擦干凈的，廚房衛生間都不需要打掃，沒有他可做的事余地。

    林子石在沙發上坐下，看著十七樓外廣闊的天邊，有一種恍惚感，仿佛短短兩周過去，他不再是那個逼仄在公交車上擠末班地鐵和困在現實中的那個Beta了。

    ——他會有全新的人生。

    哪怕他明天就會回到原始的生活中去，他也覺得，認識了更優秀的人，那自己也會變得更好。

    布飛塵出門的匆忙，在樓下車上坐穩，聽到司機問：“老板，我們去哪兒？”

    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簡直是奪門而逃。

    不能再在那里站下去，哪怕一分鐘，他都會忍不住伸手，伸手去抓住那個人。

    更無法忍受的是自己的惡劣，在林子石笑著跟他道別，叫他新昵稱的那天，他正要去查收改裝完的房子。

    ——也就是林子石現在入住的這間。

    這樣一套普通的公寓根本入不了布飛塵的眼，更別說大費周章改裝它了，除非是他真的有需要。

    林子石是個好人，簡簡單單的好人。他扯了個自己都不信的借口，林子石信了，還說歡迎他來；他說沒看過某部電影去過某個地方，林子石就會說那下次我們一起去看看；他說自己不會來，林子石就能一直看著門外；就連給旁人送東西，受到揶揄，他也是完美無缺的溫柔。

    他不需要用溫柔形容，林子石就是溫柔本身。

    他給過林子石拒絕他的機會，給過他逃走的機會，但那個人都沒有，他就坐在那里，跟他說：“來啦，吃飯了嗎？要不要一起？”

    布飛塵實在是忍不住要將這份溫柔占為己有。

    月亮掛在天上是很漂亮，但如果能藏到我懷里，就是我一個人的漂亮了。

    他也想過，林子石發現了這些會怎么辦？會咒罵他還是憎惡他，甚至是想殺了他？

    但他想不出來，他甚至覺得這都不該是林子石。

    他不知道林子石會怎么樣對待自己，但他心存最大的僥幸。

    ……

    傍晚的時候，布飛塵提了很多東西，出現在林子石新住處門口。

    “來了來了?！绷肿邮诶锩鎽哌^來開門，“別急別急?！?/br>
    其實布飛塵只按了一下門鈴。

    鐵門打開，林子石的臉由焦急變為驚喜：“你怎么來了？”

    “送東西?！辈硷w塵看見他扶著門邊的鞋柜堪堪站穩，圍著一條奶牛紋的圍裙，拖鞋露出半個腳掌。

    他擠進門，關好，看了一眼房間內只半天就多出來來的煙火氣和rou食的香味，不動聲色道：“順便蹭飯?！?/br>
    “正好，我在煎牛排，不過是速凍的，嘗嘗？”林子石跟在他身后往廚房去，他跑去開門比較慢，怕煎糊就關了火，這才重新打火。

    布飛塵把袋子里的酸奶水果和速凍食品往已經放了一些蔬菜的冰箱里塞，一邊不動聲色地低聲問他：“你在等什么？誰要來？”

    “沒有，等外賣?！绷肿邮o牛排翻了個面，說：“我忘了買黑胡椒醬，叫了超市外送?！?/br>
    布飛塵點點頭，“嗯?！?/br>
    他把手里剛買的一盒速凍奶黃包遞給他：“要吃嗎？”

    “誒？”林子石轉過頭瞄了一眼，開心地看了看牌子，搖了搖頭：“明天吧，今天晚上是吃不上了，第二格的牛排和黃油再給我一塊?！?/br>
    “好?！辈硷w塵拿出來給他，轉頭看了一眼林子石的表情：“你自己去買的？”

    林子石點點頭：“嗯，不過麻煩了別人幫我拿上來，我——嘶——”

    “怎么了？燙到了？”布飛塵扔下東西就轉身走到他身邊，一把拿掉他手里的鏟子，慌忙拉起他的手翻來覆去地看：“疼嗎？儲物室有藥……”

    林子石沉默地看著他，沒說話。

    “？”布飛塵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他有些心虛地抬起眼看他。

    林子石抽出手，有些尷尬地指了指盤子說：“只是烤得有點丑?！?/br>
    “......”布飛塵站直了，問：“想喝什么？我去買?！?/br>
    “不用了?！绷肿邮炀毜刂匦虏鸪鲆粔K黃油，沒看他：“你先出去吧，等著黑胡椒醬送來?！?/br>
    “好?！?/br>
    林子石聽到冰箱門關上，他頭也不回道：“我廚藝還不錯，應該挺好吃的，不用擔心?！?/br>
    “好?！?/br>
    電視機打開，不知道放了些什么綜藝或者劇集，布飛塵把外送的黑胡椒醬送到廚房，開了一瓶紅酒醒著，又重新坐了回去。

    落地窗外華燈初上，映著慘淡的夕陽和墨藍色的天空，混亂的色彩和電視機里吵鬧的聲音混在一起。布飛塵聽到廚房里叮叮當當的動靜，他猛地坐直了，又緩緩地重新靠回去。

    胸腔里猛烈又guntang的跳動著，讓布飛塵生出了一種茫然的錯覺。

    他像被抓包了的盜賊，又像做錯了壞事的小孩。

    他能否安然度過，全靠里面那個人用什么樣的態度和姿勢來對待他。

    過了不知道多久，林子石卻只是叫了他一聲：“老布，吃飯了?！?/br>
    灰褐色的窗簾外是斑斕的夜景，林子石站在廚房門口的餐桌旁，他遙遙望過來，只看到那個人高大的剪影，山峰一般的鼻梁和下巴。他催了一句：“愣著干什么？怎么不開燈？餓了嗎？”

    布飛塵緩緩轉過頭，他重回人間，扶著沙發靠背站起身，邁步走過來，邊走邊說：“啊……餓，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