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了看小茶，嘴角輕佻笑著，“看在你姑娘親自前來的份上，今天先放過你，你回去吧，抓緊湊錢?！?/br>
    小茶扶著父親離開醫院，心里尋思著剛才醫生也說了差不多要十幾萬，現在先讓爸爸回家休息，她卡里還有七萬塊錢，再找人借點，應該差不多能湊上。

    傍晚的時候孫強來了，他今天剛和妻子回到竹溪鎮，聽了信，立馬趕了過來，把一摞厚厚的紙包交給她，

    “茶茶，這里有五萬塊錢，哥哥這幾年也沒有攢下多少錢，你先拿去，不夠我再想辦法?！?/br>
    小茶本來想拒絕，看陳麗娟在一邊給丈夫擦拭傷口一邊抹淚的樣子，知道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點頭接過，進屋給把打好的借條遞給他，“謝謝孫強哥哥，等處理好這事我再去謝謝孫叔叔和嫂子?！?/br>
    “謝什么？我現在離得遠，這幾年都是顧叔照顧我爸，你每年回來又給他帶那么多東西，說謝就太見外了?！?/br>
    “嗯?！毙〔栉亲?，勉強扯出個笑，“孫強哥哥先回去吧，嫂子第一次來這兒過年，我過幾天去給孫叔叔拜年再好好謝謝你們?！?/br>
    心里總算安穩了不少，沒有想到第二天一早，趙國詳領著一幫人穿著麻衣，把他老爹趙長慶的尸體直接抬到她家門口，昨晚趙長慶病情突然惡化，沒有搶救過來，幾個人抓著顧衛東叫囂著要他償命。

    陳麗娟身體本來就不好，受不了刺激，看見丈夫被人制住，差點暈過去。

    小茶急得不行，卻不得不鎮定下來和他們談，“趙老板，老爺子的事我們都不愿意看到，你放了我爸爸，先好好把老人后事辦了，讓他早日入土為安?！?/br>
    趙國詳揮手示意馬仔停下，猛吸了口煙噴到顧衛東臉上，“我家老爺子死在你手里，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那是天經地義的事，要么你給他償命，要么給錢?！?/br>
    “你們要多少？”顧衛東顫著聲音問道。

    “五十萬?！蹦腥松焓直攘讼?。

    “趙老板，我家條件你也知道，哪有這些錢?！?/br>
    “我不管，”趙國詳把手里的煙扔在地上，用鞋底狠狠碾滅，“給你三天時間，見不到錢到時候別怪我不客氣?！?/br>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后，顧衛東癱坐在地上，渾濁的淚從空洞的眼眶里流出。

    “爸爸?！毙〔栊耐床灰?，把他扶起來，男人走到妻子身邊，撫著她的臉輕聲說道：“麗娟，是我沒用，剛才他們嚇到你了吧？”

    “我沒事?！?/br>
    夫妻倆抱著痛哭，不久前，兩人還想著每天跑三輪能賺二百多，不用再去工地打工，辛苦幾年，給女兒置辦風風光光的嫁妝。

    可歡喜都是空的，像春節燃放的爆竹，喧鬧過后，只剩下裊裊的青煙四下飄散。

    “茶茶，你去做飯，今天大年初一，我們一家人好好吃一頓團年飯?！鳖櫺l東把妻子抱在懷里。

    “老顧，報警吧，看警察決定最后怎么判，他們欺人太甚，你又不是故意的，前面我們都給了他九萬塊錢了，上哪兒找那么多錢？”

    鎮上的房子本來就不值錢，根本賣不上什么價格，趙二賴擺明了就是不要他們好過。

    “沒用的，你別管那么多了，我來想辦法?！?/br>
    “你哪有什么辦法？”李麗娟撲在丈夫懷里又哭了起來。

    “我會想辦法，你相信我?！蹦腥宋罩拮拥氖?。

    剛把飯菜擺上桌，門又砰砰砰響了起來，好像聽到孫強的聲音，小茶打開門，果然孫強正拽著一個女人往外走，“茶茶，你回去?！?/br>
    聽到丈夫當著自己的面親昵地叫著別的女人名字，劉素梅坐在地上哭了起來，“孫強，你沒良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愛著這個女人，我問你，你昨天跑出去是不是見她了？憑什么把我們的錢給她？”

    她今天給孫強洗衣服，翻出褲兜里五萬取款條，問孫強才知道錢借給了顧家，她想起丈夫喝醉了叫著那個姓顧的女人，心里恨得不行。

    小茶反應過來這是孫強的老婆，對著女人陪笑道，“嫂子，你誤會了，我家出了點事，孫強哥哥才借錢給我的，你別生氣，我現在就把錢還你?！?/br>
    孫強氣得不行，拖著坐上地上的女人往外走，“你還嫌棄不夠丟人，跟我回去?！?/br>
    小茶快步走出來把五萬元交到劉素梅手里，“孫強哥哥，你帶嫂子走吧?！?/br>
    她心里很亂，沉默走到餐桌邊，顧衛東看了眼女兒和低頭緊緊抿著嘴的妻子，招呼她們，“來，吃飯，新年了，我們一家人好好吃一頓?！?/br>
    這頓飯母女倆都沒有心思，倒是顧衛東笑著不停給老婆女兒夾菜，讓她們多吃點，小茶看著父親，心里有種不詳的預感。

    下午顧衛東說出去找人借錢，她遠遠跟著他，看他往鎮后山的樹林走去，父親找了塊石頭坐下，掏出隨身帶著的紙筆，寫了幾句話，把身上的繩子掏出來，高高甩在了樹枝上，開始打結的時候，小茶跑過來緊緊抱住他哭了起來：“爸爸，你干什么？你不要我和mama了嗎？”

    男人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于徹底釋放出來，捶胸嚎啕大哭：“茶茶，爸爸沒用，拖累家里，剛還害的你被孫強老婆誤會，都是爸爸的錯，爸爸對不起你們，我活著有什么用？你讓我死，人死債消，趙二賴也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你以后好好照顧你mama，她這輩子跟著我就沒有享過一天福?！?/br>
    小茶哭得不行，mama說從她做手術后，爸爸就再也沒有喝過酒，害怕她有什么不舒服自己沒有及時聽到。

    爸爸說他錯了，可他有什么錯，他善良有同情心，以前擺攤賣年貨時，鎮上的孤寡老人過路，他都給他們送上一些糖果春聯，如果非要說唯一的錯，那就是貧窮。

    他們物質上是很貧瘠，文化水平也不高，不會像別人一樣口口聲聲說我愛你，但表露出來的都是深深的愛意，今天要不是自己長個心眼、爸爸走了，mama肯定會支撐不住的，這個家就要徹底碎了。

    她想了想，現在能幫自己的也就只有周瑾軒，他不是想要她嗎？他要就拿去吧，只要能換得爸爸mama平安幸福就好。

    想起前幾天在申市，自己說得多么斬釘截鐵，一輩子也不想見到他，現在遇上事還不是一樣沒骨氣找他！

    當你最愛的人想以死解脫的時候。

    自尊算什么？

    那是最沒用的東西，爸爸mama好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有來生，她還要做他們的女兒，下輩子，她一定好好會好好聽他們的話。

    “周瑾軒，你能不能幫我？”小茶走到一邊，撥起了那個爛熟于心的電話號碼。

    那邊很快接了起來。

    她只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具體說了一堆什么也不知道，腦子嗡嗡的，話筒里傳來男人愉悅的笑聲，“寶貝兒，以前我教過你，這個社會，要回報就必須有付出，你還記得嗎？”

    她當然記得，周瑾軒指著書里的內容告訴她——“這句話說得很對，每個命運饋贈的后面，都暗地里早早標上了價格?！?/br>
    “那我的價格是什么？”當時她覺得自己非常幸運，她愛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也愛她。

    “你呀，負責在床上伺候我?！敝荑幷f。

    當時自己還傻乎乎以為男人說的都是情趣，撒著嬌趴在他懷里又擰又打，卻被他壓在身下沉淪在欲望的大海里。

    周瑾軒曾經給她編織了一個美夢，又是他親手撕掉那層保護殼，把最不堪的一面呈現出來。

    毀掉一個女人的天真就是讓她認清那個男人的本質，他和秦晴的事像利刃一樣在她胸口狠狠扎了一刀，即使后來看似已經好了，可一個人獨處的時候那道傷痕總會跳出來大聲提醒你它真實存在過，留在你的身上，別人看它丑陋你看它惡心。

    如果說以前不愿意再見周瑾軒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是因為心里還有怨恨，現在他同意出手幫自己，小茶覺得不怨也不恨了。

    有一句話說得好，每一個不懂愛旳人，都會遇到一個懂愛的人，然后經歷一場撕心裂肺旳愛情。不懂愛的人慢慢懂了，懂愛的人，卻不敢再愛了。

    周瑾軒動作很快，安排律師找了當地派出所協調，那邊一聽說是晟達集團周總未婚妻家的案子，非常重視，趙家同意只要二十萬賠償。

    事情并沒有結束，第二天，律師找醫院方調出趙長慶的腦CT和其它住院報告送到A市，省醫院專家判定這次腦出血并非外傷引起，而是由于病人長期患有高血壓引發腦干動脈瘤破裂，結合以前住院病歷顯示病人多次因為局部腦出血入院接受治療過，但家屬隱瞞了這一點。

    鑒定結果直接排除了顧衛東的責任，周瑾軒的律師以“故意傷害、敲詐勒索、非法侵入住宅罪”向公安部門報案，并收集整理趙國詳在竹溪鎮為非作歹的證據，市里很快成立專案組，下令批捕這個黑惡團伙。

    周瑾軒握著小茶的手，有條不紊把處理結果告訴她。

    女孩靜靜讓男人牽著，如果說以前他給自己的感覺是溫暖和安心，現在她只知道周瑾軒確實非常有能力，找誰都不如找他管用。

    “我想多陪爸爸mama幾天，再搬到你那兒去好嗎？”

    男人靜靜看著她，張嘴想說什么。

    “你放心，我說話算話?！毙〔柩a充道。

    周瑾軒心很痛，他的寶貝兒，以前看他的眼神都是含羞帶怯，現在呢？波瀾不驚，她真把他們的關系當作一場交易了嗎？

    其實顧衛東撞人的事他早知道，一直讓人盯著呢，平時要有什么問題，一句話就幫他解決了，但這次的事兒，他卻說再等等。

    到底是自私了一把，這是老天爺把小傻子再送到他身邊啊，這個機會他一定要把握住。

    小傻子果然打電話來，他本來想冷冷她，商業談判中，先沉不住氣的那方必然是輸家，但又害怕她會突然改變主意，小小年紀性格敏感又倔強，萬一她賭氣再想其它辦法……

    鈴聲雖然才響了兩下，腦子里卻電閃雷鳴般涌起無數念頭，心像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他不敢賭，立刻接起了電話。

    想想自己，聰明又敏銳，接管家里公司以來，人情事故一目了然從來沒有吃過虧，做什么都胸有成竹，只有遇上她的事兒總是自亂陣腳。

    還好他的寶貝兒聰明，知道來找他，這就對了，自己是她男人嘛，關鍵時刻不靠他靠誰？就算一時分開又怎么樣？

    十六歲就跟著他，把她從懵懵懂懂的女孩變成女人，吃穿用度樣樣精心，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值得他花這樣的心思。

    他是犯了錯。但已經后悔了，每天夜深人靜的時候，拿著手機給那個已經不會回復他的頭像發信息，再一個字一個字刪掉，心痛得無以復加，都說醉酒消愁愁更愁，其實喝醉了的痛苦不叫痛苦，清醒的無能為力那才是最深層的痛苦，這樣的日子他熬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但他有信心，他的寶貝兒始終是他的，沒有哪個男人敢搶走也不可能搶得走。

    他已經失去過她一次，老天爺又把她送回來，小傻子要恨就恨吧，他要套牢釘死她，即使下地獄，也要拉著她一起。

    “我陪你，反正我們要結婚了，總得先見見岳父岳母和他們商量婚事?！?/br>
    “一定要結婚嗎？”女孩低頭問道。

    周瑾軒直直盯著她，胸膛不住起伏，咬了咬牙反問她：“你不想和我結婚？”

    她真是長大了，不像小時候對自己全心全意的依賴，曾經的小傻子是多么天真浪漫，可現在她不再愛笑，看他的眼里不再有光彩。

    他不喜歡這樣，他希望她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他喜歡大學時對著他甜甜笑的女孩，他知道是自己把她的笑弄丟了，過去那些不高興的事兒他們都忘了不好嗎?

    他要讓她早點給自己生個孩子，不是說女人有了孩子就是礦物，讓她跑都不跑？

    對，有了孩子她總會心軟的，本來就是個善良的小姑娘，大一時自己那么沒錢，看見公寓樓下那條流浪狗，還會買火腿腸去喂它。

    要真有一個他們的孩子，他肯定會很喜歡的，小傻子也一定會很喜歡的。

    他想要兒子，他會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他，和他一起保護面前這個他最愛的女人，他不想要女兒，這個社會上像他一樣的男人太多，他們只會傷害別人。

    “你不光要和我結婚，還要給我生孩子?！彼鹚南掳?，跟她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