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額上的汗珠大顆滾落，碎發緊緊貼著面頰，云楚楚麻木地想，自己可能是要死了。

    下半身撕裂的疼痛，遠遠不及丹田破碎，萬劍穿心的痛苦。

    她感受著體內生命的流失，迷茫的看著雷光大作的天，長長的眼睫被淚水打濕，落在鼻尖上，她好像還能聞到這四處的血腥味。

    ……那些人，是她殺的嗎？

    好像、好像是他們自己沖上來送死的吧，就為了掩護外面那群人完成萬劍陣法，讓她體驗這噬心之疼，靈魂破碎，永世不得翻身。

    這萬劍陣法，當真是萬劍。

    抵得住前九千九百虛劍，抵不住后一百劍。

    七七四十九劍，碎她丹田。

    六六三十六劍，毀她經脈、靈根。

    五五二十五劍，刺她魂魄，傷她心神。

    四四一十六劍，徹底要了她的命。

    明明是正道術法，怎聽起來，卻比魔道邪術還惡毒上幾分呢。傷及神魂，她死后甚至無法投胎轉世，不得安寧不得超生，只能余下一孤魂在這世間飄蕩，任著時間將她撕碎，然后，消亡于世間。

    云楚楚被疼痛刺激得生理淚水流個不停，她想笑，卻察覺嗓子沙啞無比，已是發不出聲了。

    她的手指微微蜷縮，吃力的抬起手臂，碎石扎進掌心，頓時一片血rou模糊，云楚楚吊著一口氣，總算是撐起身子來。

    不遠處站著許些人，一排橫掃過去，都是清一色的長袍，藍色白色青色，還有那不起眼中略過的一抹紅裳。

    原來霓裳和合歡的人也來了。

    忽然，云楚楚杏眼瞪大，她看見了，看見了……

    站在最前面的是渡山一派，在渡山幾位長老身后，那個穿著白色道袍的少年，腰間佩長劍，這一路的血色好像無法沾染他分毫，如光風霽月君子般站在那里。

    熟悉的側顏，叫她怎能不恨。

    江繁笙。

    就在前天他還在她身上索取，溫柔纏綿，會輕咬著她的耳垂說愛她。

    云楚楚最怕疼了。他會在她喊疼的時候溫柔地給她上藥膏，卻也讓她知曉了萬劍穿心的痛苦。

    云楚楚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從一開始就是帶著目的性接近自己，為的不就是今天么。

    意識逐漸模糊，她逼著自己記住這些討伐她的門派：渡山，玄門，霓裳，合歡，碎玉，……在一把新劍落下之前，她還是撐不住，合上了眼皮。

    也許這樣也好。

    她受夠了人人追著她喊“妖女”的日子，也恨透了把她抓起來玩弄的正道弟子。

    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

    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云楚楚迷茫地想，如果當初她沒被抓進青樓，沒有測出來是天陰之體，沒有被調教當成鼎爐取悅男人，或許她的人生也是別樣精彩的。

    如果沒有死，她絕對會隱忍數百年，必報此仇。

    可惜沒有如果。

    嬌小的少女不動了，唇色越來越蒼白，眼睛再也沒睜開過，漸漸停止了呼吸，就這樣死掉了。

    月亮漸漸被烏云遮蓋，電閃雷鳴，忽然下起了大雨。

    那一片落在云楚楚身上的，細細無聲地沖干凈她的衣袍和身體。這一夜，大雨沖干凈了平野的血水。

    婁元洲皺著眉頭看著場中心躺著的女人。

    “這妖女，可總算是死了。這回，真的是死透了罷?！?/br>
    “她再也不能勾搭弟子，禍害我道清白，迷惑眾生了！”

    感嘆了兩句，又回頭看向身后的弟子，夸贊道：“繁笙，你這次做的很好，在這妖女身邊臥藏三月，忍辱負重，助門派除掉了這一禍患，實在是有點委屈你了?！?/br>
    “不過從此以后，你定前途無量?！?/br>
    前途無量……嗎。

    江繁笙垂著眸，眼里泛著看不清的光，低低地應了一聲，“是師父出的主意好?！?/br>
    騙得妖女信任，而殺之。

    “不過你也別太愧疚了，”婁元洲知道自己這徒弟的性子，重情重義，“她本就該死，就算沒有你的情報，正道也遲早將她抓住處死?！?/br>
    江繁笙指尖一顫，眼睫低垂，空蕩的平野中，少年一句青澀的“是”消失無蹤，只余下狂風大作。

    是他騙了她，給她下了藥。不然以她的本事，是不至于被正道抓到的。

    前些日子她的一顰一笑，就像大夢一場，全部葬在這陣法平野之下。

    妖女云楚楚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