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祁醒提著行李箱，滑輪和地板接觸發出的噪音吵醒了提前入住這里的室友。

    他已經盡力輕手輕腳了，但卻沒法完全控制。面對著打開臥室房門翻著白眼的新室友，祁醒推了推眼鏡，陪著笑臉，說：“不好意思飛機晚點了，這會兒才到?！?/br>
    新室友根本沒理他的話，在黑夜中如一團影子，打開冰箱拿出了一瓶水后又立刻回了房間。

    祁醒目視對方關上了房門。

    他的室友原本是另外一個人，但那個人由于安排，意外地鴿了他。但房子總不能這樣讓他一人掏錢付兩個房間的費用，祁醒抓緊時間臨時找了一個新室友。

    但這個新室友……

    總感覺有些一言難盡。

    祁醒收拾好東西，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沒有休息得很好，因為不到六點，門鈴聲便開始鍥而不舍的響起。一直響一直響，驚醒了被夢魘纏繞的祁醒。

    他伸手去摸到了床頭柜的眼鏡，戴上，緩了一會兒陰沉得令人膽寒的表情，打開臥室房門后是個頗有些眼睛無神的普通少年，穿著白t，過去把大門打開。

    是披薩外賣員。

    正在這會兒，他的新室友的臥室門打開了，里面震天響的音樂猛然彈出來，震的祁醒和外賣員都有些頭暈。

    “yeah　that，s　mine，你讓讓?！?/br>
    前面半句是對外賣員說的，后面是讓堵在門口的祁醒躲開，攔著新室友拿外賣了。

    也許是個不好招惹的大少爺性格。

    扶了扶鏡框，閃身讓開的祁醒知道自己沒時間和大少爺在這里糾纏。他來這里也不全是為了讀書，更多的是為了韜光養晦，低調行事。

    他那時的低頭還換來了那位的惺惺作態的同情，換來了這里的一些資源。

    可是很多人在看著他。

    祁醒知道那些東西不能露出來，因為他保不住。更因為他在乎，所以他才要低調，像著魔一樣告訴自己要忍讓，要平庸，要不露聲色，要泯然眾人。

    新室友拿了披薩之后就回了房間，仿佛壓根沒在乎過祁醒的出現。

    新學校開學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在異國他鄉求學總不比在熟悉的地方，有語言文化的差異。祁醒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去適應緩和。除了已經付過的學費，他還要掙自己的生活費，以及下學期的學費。那個“正牌”的繼承人似乎覺得僅僅把他趕到這里還不夠，還想要讓他活得卑微，疲累，還想用金錢壓垮他的脊梁。

    摘下眼鏡后，祁醒松了松領口的領帶。短時間內的學生簽證并不能提供給他合法的工作收入，而白天他還有課要上。他暫時僅僅只能找到一些當地的家教工作，但祁醒并不認為那是長久之計。

    還沒等他閉目養回精神，他房間的門便像是被人在外用錘子猛砸一樣發出巨大的響聲，擺明了是不懷好意的人。

    祁醒咬緊了牙齒，兇狠地睜開了眼睛。

    等到他開門的時候，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不過脊背挺得十分的直，打開房門對著砸了半天門的室友時頗有點居高臨下的意思。

    ———————

    這是祁蘊跟葉眠偶然聊起的一個人。

    祁家前些年突然冒出的私生子，猶如一根尖刺插在了祁家小輩們的心頭。好在祁蘊這個人是學藝術的，跟葉眠一樣混日子，不太在乎那些繼承啊股份之類的。

    祁醒比起其他的繼承人競爭對手，倒也沒有特別優秀到哪里去。不過他有一點不同，這一點值得祁蘊和葉眠提起這個人。

    他長得特別像祁錚。

    祁錚，祁家最優秀的小輩，也是祁家老爺子的嫡系血脈。也就祁蘊知道，葉眠這人一直想試試祁錚，但又不舍得，找替代品又覺得不對味。

    不知道祁醒能不能對葉眠的胃口。

    不出所料，少年百無聊賴的眸子在祁蘊給他展示了祁醒的照片后，突然彎成了奇異的弧度。

    照片上的人看上去正經又克制，像祁錚一樣，讓人忍不住想撥亂他心底最黑暗的模樣。

    亦如這會兒已經怒氣值爆槽，望著陰影處來找茬的葉眠，手背上的青筋繃緊的祁醒。葉眠看到這幅模樣的祁醒，忍不住用舌頭舔了一下下唇。粉嫩的舌尖滑過，剎那間吐露出了嗜血的欲望。

    “有事嗎？”

    葉眠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澳阍谕饷娲蚬ぐ?？公寓和學校會查的，你別害我沒房子住啊?！?/br>
    居然是正事……祁醒憋著的陰火只能自己消化下去。

    “……知道了?！?/br>
    說完便要關門。

    葉眠半個身子踏進了房間，攔住了他的動作。

    “你缺錢??？缺錢你不如給我當保姆唄，做做飯，收拾收拾房間，洗洗衣服？我付你工資?！?/br>
    “還有事嗎？”

    祁醒這會兒已經找回了理智，壓根不理大少爺的諷刺。推了推眼鏡，示意大少爺離開。

    葉眠被友好請離了房間，目的沒達成，但意外收獲到了一些東西，比如祁醒和祁錚的相似之處，那種微妙的氣質，足以令葉眠壓抑了好幾年的惡劣想法有了承載的容器。

    他給朋友發了幾條微信。

    不就是讓人不要讓祁醒當家教嘛……多簡單，隨便造點謠，這些膽小怕事的華人家庭很快就會把祁醒辭退了。

    三天后，祁醒拖著略顯疲憊的身軀主動敲了葉眠的房門。

    兩人拿著筆記本坐到了客廳。葉眠從沒收拾過外面的公共區域，而這幾天祁醒因為忙碌著找開源方式，也沒有去打掃、所以客廳稍稍落了些灰。

    葉眠眼睛左右轉了轉，說：“那這客廳和廚房陽臺，你都要負責打掃……兩天一次吧?！?/br>
    “嗯?！?/br>
    鍵盤敲擊，祁醒把這新的一條錄入了自己的工作范圍內。

    “還有我的房間……一天一次？收拾一下衣服啊垃圾那些，反正都有洗衣機和洗衣籃，洗好烘干你掛衣柜里就行?！?/br>
    葉眠盤算著還能如何合理地壓榨祁醒，暫時沒想到下一步時，祁醒先發制人，把筆記本推過去：“你看看，還有什么缺的?！?/br>
    倒也沒差。

    葉眠不多糾纏，點頭。兩人打印了這份合約，簽字。轉頭祁醒就打開冰箱，畢竟時間快到中午的飯點了，他的職責里也有做飯這一條。

    祁醒站在冰箱前，一邊思考著能做的東西，但同時也忍不住咬緊了牙齒。一波冷冷的霧氣迅速散開，他鎮定地拿起一些食材放在旁邊，并整理了一下冰柜里的東西。冰凍的不適合現在做，可以拿出來解凍，等到晚上再做。

    他沒想到的是祁錚他們能對他趕盡殺絕到這種地步。直接找人造謠他在國內劈腿太多騙女性錢財呆不下去了才到了這邊避風頭。這兩天學校里的微信群，這些留學生的話題中心都是他，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感慨渣男，饒是祁醒心理素質再強大，也抵不過這種被人指指點點的感覺。辯解無力，找律師幫自己聲明？等他保留證據的時候，爆出“證據”的人早就銷號了。那些人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是讓他之前唯一的謀生手段被立刻扼殺。

    切菜，炒菜，煮面，不過十幾分鐘，祁醒就端上了幾盤快手菜和面條。坐在開放式廚房一旁等飯吃的葉眠一邊劃著手機一邊看祁醒系著蝴蝶結后背的圍裙，聞著炒鍋里散發的油脂香氣，不由得想起以前曾和祁錚在高中做同學的時候。

    祁錚從來不會這樣有一身的煙火味，即便是這些大少爺大小姐自己組織的燒烤派對上，祁錚也是有一群人眾星捧月，他只需要整好以瑕，如天上明月，冷清地，不沾人間煙火。

    葉眠聳了聳鼻尖。

    “聞著還行啊?！?/br>
    祁醒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鏡，解開了圍裙。

    他的大少爺室友雖說有些神奇，但這會兒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開的條件也不差，炒菜時祁醒思來想去，也沒覺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好值得對方圖謀的。他來讀的短期管理學碩士項目，而對方則是哲學歷史系的研究生，八桿子……也打不著一塊去吧。

    “走，出門去超市?！?/br>
    葉眠準備將祁醒物盡其用。

    不僅僅是去超市來了一趟大采購，葉眠還做主去買了能放在客廳的電視機還有大茶幾，懶人沙發。有人打掃的話不得把這些地方弄起來，給祁醒多來點工作量。

    葉眠幻想了一下祁錚像小媳婦一樣受氣給他打掃衛生的樣子，又看著眼下正在對著說明書拼裝茶幾和電視柜的祁醒。

    他的眼神微妙的游移了一下。

    葉眠回了房間，把臟衣籃扔了出來，關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