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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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來得異常安靜,在萬籟俱寂中鋪開茫茫的雨幕,絲絲點點地穿過樹梢,如若是沉浸于工作中的人,恐怕難以察覺雨滴打在玻璃上時發出的輕柔響動。他望著天際鉛灰色的密云,似濃煙般滾動,屋外高大的落葉木掉落的枯葉被雨水黏在草地上,混成駁雜泛黃的植被,即便室內仍舊保持著暖融融的溫度,也不禁讓人覺得清冷蕭瑟的秋意。 一只躲雨的鳥跳到窗沿上,不斷抖動著翎羽發出“啾啾”的叫聲,小巧的鳥喙敲擊著窗子。他驟然回神,為自己的失職感到一絲懊惱,明明正在授課,卻被別處的景致擾亂了節奏,苛刻一些的家長大概當下就要投訴他了。但當他回頭查看打算繼續課程時,發現自己的學生和他一樣也在觀望著天色,盡管面容平靜,可長久沒有挪動的視線還是顯出了一絲入神。 “抱歉,我們接著看下面的內容吧?!彼辶饲迳ぷ?,不著痕跡地提醒了一句,學生的注意力瞬間回籠,端坐著拿起筆在他的講解下做記錄,仿佛剛才誰也沒有跑神一樣。 他是慶幸的,原本沖著高昂的薪資接下來這份機構分配的家教工作,他從同事那里聽說過這些富家子弟的品行,已經做好了應付刺頭的準備,不曾想自己的客戶不但成績優秀,連性格也相當溫和,同事都羨慕他的走運。除了所學內容越發艱深,讓他備課時間越來越長之外,似乎沒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了。 第一堂課結束,課間的時候傭人進來給兩人送上茶點,擺在精美瓷器中的食物色澤也顯得誘人幾分。他客氣地道謝后,拿起一塊品嘗,甜而不膩的酥點立刻化在口中,哪怕還有工作在身,身處在這典雅的暖室里,也不禁感到些許愜意。 “......雖然是高二才會參加考試,但你的英語水平已經足夠拿到高分了,不用擔心?!毙菹r間短暫,他順口跟學生閑聊起來。 對方小口喝著熱茶,拿出一篇寫好的英語作文詢問他措辭是否準確,對于勤奮的學生,老師自然都是歡迎的,他當即批改起來。一時無事可做的學生端著茶杯走到窗前,沒看夠秋景似的,打量著樓下的庭院。 埋頭在作業中的他聽到窗戶鎖扣被打開,“咔噠”一聲,過了片刻,忽而聽到動物凄厲的叫聲傳來,他下意識循聲望去,看到一只小鳥踉蹌著飛遠的倉皇身形。 學生仍舊站在窗邊,維持著一個正在推窗的動作,伸出去的半只手臂收回來的時候,袖口已經被雨水澆透了,濕淋淋地貼在她蒼白的手腕上。她一邊轉身一邊卷著衣袖,正對上他看她的神情,她毫無遲疑、淡然自若地微笑起來:“老師,下雨了?!?/br> 這時他才意識到,原本微弱的雨聲,其實只是被隔絕在了屋外而已。冰涼的寒氣隨著遽然大作的雨聲涌入室內,驅散了漂浮的暖意。黯淡的天光下,那位優雅妥當的女學生雙眼尤為幽深,襯衫的衣角被風吹得翻卷,水珠沿著她細長的手指落到地板上。他在電石火光間驚覺,與其說她是溫和,不如說是沒有情緒,她的種種反應,都好像是在殼子上設定的機械程序,真正的內里卻漆黑晦暗,難以捉摸。 他在狂嘯的雨中感覺到頭皮浮現細小的麻意,竭力忍住了寒顫。 俞重星下了樓,晚餐已經準備好了。她剛剛回家的時候,廚師總會多做一些菜式,但往往只有她和俞均成兩個人用餐,大量用不下的食物只能分給傭人,到了后來俞均成要求廚師無需準備多余的飯菜,餐桌上才不再那么琳瑯滿目。 祖孫倆從不在餐桌談事,寂靜地吃完飯,俞均成移步到客廳,俞重星緊隨其后。因為驟降的溫度,別墅內的中央空調打得頗高,即使穿著單薄的衣衫也不會寒冷。厚重的編織地毯鋪滿了整間大廳,家居鞋踩上去悄無聲息,俞重星看著毯子上繁復的枝葉花紋,隱約記起小時候似乎也在這樣的地毯上赤腳奔跑過,大概是她游戲過的地方,但因為時間久遠,已經記不起細節了。 俞均成坐在沙發上,年過六旬依然精神矍鑠,在家中也穿著端正的衣裝,他接過俞重星倒好的水,喝了一口,先問道:“聽說老師離開了?” 俞重星點頭:“老師說接下來還有課,我安排司機送他走了?!彼搅硪慌缘膯稳松嘲l上,新換的襯衣紐扣有些緊,她抬手解開一顆。 一般來說,有些商業上的往來俞均成并不會悉數告知俞重星,但今日的對象不同于其他人,他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孫女,尋了一個話頭:“賀家邀請我參加兩日后的酒會?!?/br> 俞重星知道這句話的意思:“賀文清恐怕得到了消息?!?/br> 俞均成頷首,銳利雙目露出冷冷的嘲諷:“花費這么多心思,現在有望緩和關系,又以為抓住了大好的機會,自然要試一試?!?/br> 俞重星面容沒有任何變化,像是已經預料到后續:“您要在酒會跟他透露濱海的土地嗎?” 俞均成目光炯炯:“不止那塊地,賀文清勢必想跟我們合作,正好讓他吃下那些股份?!?/br> 搭在腕表上的手指頓了頓,俞重星思索中了悟:“爺爺考慮得周全,賀文清忙著在背后cao盤,大概也顧不上周圍的事情了?!?/br> 俞均成投來一瞥,沒有深究她話中的含義。 兩人交流半晌,互通消息后便無話可說,俞均成知道俞重星已經收拾好返校的衣物,近月來她呆在俞家的時間越發短暫。頭發花白的老人面貌肅然,因為很少作出和藹的表情,嘴角旁生著深刻的法令紋,顯得嚴苛無比。他看著旁邊姿態恭敬但神情疏遠的孫女,本想問一句她跟賀家小孫子的事,但目光停留在俞重星上翹的唇角上,不由得想起深埋的往事。 俞重星年歲漸長,相貌也慢慢有了俞家人的樣子,唯有那張嘴巴遺傳了自己的母親。俞均成還記得那個溫婉清秀的女孩第一次到俞家的時候,最吸引人的也是這樣親切的氣質,未語三分笑,也從不跟別人爭吵,最喜歡呆的地方除了畫室便是書房。 他回過神來,俞重星還在耐心地等候著,對著唯一的孫輩,俞均成放緩了語氣:“你的舅舅打過電話,今年你不在英國,他們會替你掃墓的?!?/br> 俞重星的臉上看不出波動,仿佛只是在聽一件尋常的事情,她淡淡地表示遵循家里的安排,又說:“您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一會兒就先回學校了?!?/br> 待到俞均成同意,她才離開客廳,踩在樓梯上的腳步輕巧無聲,俞均成看著她筆直挺拔的背影,一路消失在走廊盡頭。俞宅占地龐大房間眾多,然而人丁稀少,祖孫倆吃飯時那些往來的動靜平息后,竟像沒有人來過似的,鴉雀無聲。俞均成有時覺得,這個孫女猶如未曾回來一般,在俞家沒留下半點生活過的痕跡。 雨一直下到傍晚也沒有止息,周末返校的人本就不多,這下更有了理由賴在家中。賀從江站在一樓的走廊上,雨水濺在臺階下,形成淺淺的水洼,潮濕冷凝的水汽沾染人的發梢衣角,沉甸甸的。 寒風侵肌,他把手放在衣兜里暖著,好在這里是多媒體教室,若是在教學樓多半會碰到認識的熟人。社團部門外的海報自期中考試后更新過一輪,寫著新的活動安排,美術社的宣傳底下壓著一大張被曬到褪色的海報,賀從江從邊緣辨認出來,是他幫忙張貼的公益社募捐信息。他從走道的一端踱步,著上面的消息,看到舞蹈社的表演,順手拍下來發給程臨。 此時有依稀的足音自遠處傳來,在昏沉的天色中顯得尤為清晰,賀從江轉過身,看到一個高挑的人影撐著傘走過來,黑色的大衣隨步伐搖曳。忽然,那傘朝上傾斜了一下,露出淡薄寡白的臉,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穿過重重夜幕,緊緊定在他身上,賀從江回望著她,直到俞重星走到自己面前。 她一步跨到走廊上,對著外面收了傘,一手握著傘柄抖落水珠,然后問道:“等很久了嗎?” 賀從江說沒有,俞重星便和他一起向二樓走去。賀從江看著牽住他的手,瑩白如冷玉,盡管在夜雨里穿梭了整片校園,卻有著與膚色相反的熱度。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問了一句:“你今天有事嗎,怎么來晚了?” 俞重星回頭看他,笑了一下說:“今天家教上課遲了?!?/br> 周末的多媒體樓無人經過,兩人漸漸走成了并排,俞重星又說:“下次在教室里等我就行了?!?/br> 公益社的教室不知不覺間成了兩人周日約會的地點,仗著監控的死角,俞重星跟賀從江做了不少擦邊的舉動,但近日里頻率卻降低了不少,大概是考試的壓力讓人無心情愛,坐在一起也是規規矩矩地寫題。 賀從江擅長理科,有時會向俞重星詢問一些英語理解,而俞重星雖然沒有明顯的短板,但也會跟他討論數學大題的解法。期中結束的周末,作業量少了許多,俞重星做完題目便在一旁看書,賀從江多寫了一套英語卷子,他看了看左手邊的人,擱下筆,湊過去親了一下俞重星。 親完之后俞重星捏著他被冷風吹得發紅的耳廓,沒讓他撤開身子,問賀從江:“要不要在學校附近租套房子?上次在宿舍太麻煩了?!?/br> 賀從江抬眼看她,對方的視線不偏不倚,宿舍那回他起了大早才打掃干凈一地的狼藉,睡眠嚴重不足還讓他在課上打了瞌睡:“賀文清......可能不同意,租的話,只能用你的名義,房租也要你先墊付?!?/br> 低垂的眼睫遮住了一半的眼瞳,俞重星噙著一抹不明的微笑:“會想到辦法的,屋子的事情我來負責就好?!?/br> 她親了親賀從江的下巴,他已然習慣了跟她接吻,還猶嫌不足地補上嘴唇,拉扯一會兒后俞重星補充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是先去酒店吧?” 看著俞重星深亮的眼,賀從江只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