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高中的夏天，不僅是氣溫，連人都是興奮浮躁的。陽青就是這浮躁大軍中的一份子。

    C市的第九高級中學跟大部分高中一樣是按中考成績先分的班，陽青的家里人塞了好幾次紅包，又宴請了好幾次學校領導，才把陽青給送進一班——最好的班級。

    一班的班主任，在進教室時就不太看好陽青同學，因為他正是那種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典型不良學生，典型反面教材。陽青的耳朵上還大大咧咧地掛著入耳式耳機，因為隔音效果還不賴，仿佛根本不知道他高中的第一堂課已經開始了一樣。

    班主任只好先吩咐陽青旁邊的同學，讓他把耳機摘了。

    陽青也沒發難，恰好歌單里少得可憐的歌都聽完了，就摘掉了耳機，還算老實地聽著班主任自我介紹，又聽著同班同學自我介紹。

    終于輪到陽青了，但他真是煩透了這種按安排和規矩進行的程序。全班的同學都等著呢，他也不說話，翹著二郎腿，刺眼的陽光透過明凈的玻璃直直地照在他身上。

    班主任嘆了口氣，然后示意陽青隔壁的同學開始介紹自己。他并不想主動去管這樣的燙手山芋。

    第一天雖說也是上課，但是都是老師和同學們互相進行自我介紹，并沒有多講別的，陽青也根本沒聽進耳朵里?；熘鴷r間，到了下午五點，高一放學了，陽青背著他的新書包，走出了教室。

    迎面直撞上一個人，陽青趕緊閃開了，這他媽剛買的AJ，差點就要完蛋了，他可從來不洗鞋。

    檢查完鞋，還沒來得及嗆那個差點撞上自己的人幾句，那人側過身就走了。陽青回過頭去看，是一個跟他穿著一樣校服的背影，顯眼的是他手指間夾著的煙，燃了一半。

    陽青吐了口唾沫，沖那人的背影吼了句：“傻逼！”也不管人聽沒聽到，心想著真jiba倒霉，還好沒糟蹋了老子的新鞋。

    齊云深的臉色陰沉，他一言不發地朝著會客室走去，那里面有他哥等著，還有班主任。

    是的，他來上課的第一天，就被提溜到會客室解決問題了。但他沒想到，這傻逼老師居然把他哥叫來了。

    雖然齊云深也不怵他哥，說得瑪麗蘇點兒，自己的經濟命脈還被掌握在他哥手里呢，不得不偶爾服個軟。

    彼時，齊云凱正跟老師喝著茶，他見齊云深來了，一眼就看到了他弟弟手上的煙，還沒等老師說，他很配合地提醒了下齊云深。

    “煙掐了?！?/br>
    齊云深看看會客室，玻璃茶幾上就有個煙灰缸，他順其自然地把煙按滅在里面，仿佛根本沒注意到老師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變換。

    不過，齊云深倒還有點自知之明，沒有順勢坐在他哥坐的沙發上。

    班主任忍不住挑起話頭：“齊先生，如你所見，齊云深同學的很多行徑都會給班上乃至學校造成很大影響，比如說剛剛的抽煙，這并不是我們九高人樂于見到的……”

    齊云凱點點頭，然后開口打斷了班主任：“我理解，你們九高人的規矩我雖然不太明白，但云深并不是故意這樣的，只要你不管他，他不會對其他同學造成影響?！饼R云凱看向齊云深，面無表情道，“聽到了嗎？云深，你可以墮落，但不要影響到別的好孩子?！?/br>
    齊云深心不在焉地應了聲，算是妥協了。

    班主任對這番話感到震驚，他覺得自己這四十幾年白活了，還有家長這么教育孩子的？

    班主任連忙說：“不不不，齊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

    齊云凱笑了笑，又打斷了他：“那就說好了。云深會盡他所能不影響到別的好學生，老師不要對他要求太高了?！?/br>
    班主任嘴角一抽一抽的，終究是無話可說。

    齊云深把他哥送到校門口，什么也不說就往回走，他覺得也沒什么好說的。

    齊云凱叫住了他，隨口提了句：“這個周末回趟家，厲歡回來了?！?/br>
    齊云深沒有停下腳步，他揮揮手，表示他知道了。齊云凱也不再說什么，坐進了車里準備回家。

    陽青的性格大大咧咧的，很快就跟室友們鬧成一團，十五六歲的年紀，喜歡的東西都差不多，陽青很快開始抱怨他新買的AJ差點被人一腳糟蹋了，室友們都發出唏噓的聲音。

    “喲，這要是我，早罵開了?！彼麄兯奚崂镒钆值囊粋€男生嘖嘖嘆道。

    陽青瞥了一眼胖子，嘁了一聲：“你以為我沒罵？可能那傻逼耳朵特別不好使，壓根兒沒回頭?！?/br>
    胖子旁邊一個戴黑框眼鏡的男生接嘴道：“咱這學校也不收殘疾人??？”

    陽青最愛翹著二郎腿，現在他就這幅模樣，刷著朋友圈，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誰知道啊。爪子還夾著煙，一rou炸天的傻逼樣兒?！?/br>
    胖子納悶了：“手里拿著煙？在學校里？這么牛逼？”

    陽青被胖子這通夸贊弄得很不爽，他停下手里打字的動作，嗆道：“牛逼個jiba啊，純傻逼一個！”

    “等會兒！在學校里拿著煙的學生我今兒見過??！”

    宿舍里第四個人，蟈蟈終于加入群聊了，他的國字臉特別標準，陽青就順口這么叫他了。

    “就那啥，三班的！”

    “是一個人么，就說你見過……”

    蟈蟈撐著他本就有些扁平的下巴琢磨：“應該差不了吧？就算是陽少你也不敢瞎在學校抽煙吧？”

    “你等著，我明天就抽，我上教室抽，就數學課的時候抽。他媽的，有我不敢干的事兒么？”

    “行，我等著瞧，陽少您要這么干了，您就是最牛逼的！”

    胖子也起哄：“對對，到時候宣傳宣傳，滅滅那傻逼的威風，誰讓他差點踩我陽少的鞋了呢！”

    陽青被逗得笑了，吼道：“給我安排上！”

    這一吼把宿管吼過來了，宿管是個大媽，cao著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話，用更大的嗓門吼他們宿舍：“101還睡不睡啦？??？都安靜點兒！”

    胖子眼鏡他們紛紛滾上自己的床，老老實實睡覺去了，誰也沒把這些話放在心上。

    不料第二天，陽青果真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了一包煙，還是軟中華，在他座位上吞云吐霧，偶爾咳嗽那么幾聲——他不習慣抽勁兒那么大的。

    胖子和蟈蟈大贊：陽少牛逼！陽少威武！

    倒霉的一班班主任就是教數學的，他咬著牙把陽青叫出了教室，愣是為他破了上課決不耽誤全班時間的先例。

    陽青在靠一班后門的走廊上被罰站到下課，他滿不在乎地摸出手機又玩了起來。

    沒過多久，他聽到隔壁班一陣sao動，然后一個人站了出來，他瞇眼看著那個人，即使中間隔了一個二班，但再近視也認出來了，那個人就是踩他AJ的罪犯。

    他還想著九高的隔音那么他媽的好？自己都能聽成隔壁二班的聲音去。

    那個人也往陽青這邊望了望，隨后收回了視線，抽起了煙。

    這他媽是挑釁？

    陽青心里呵呵冷笑，他看著地上被踩熄的煙頭，又把褲兜里的中華摸了出來點上，狠狠地抽了一口。沒想到勁兒實在太大，他咳嗽了幾聲，肺里的煙從鼻子和嘴里冒了出來。

    齊云深聽見這動靜，不由得多看了幾眼，他發現那邊站著的人嘴里也叼了煙。他的眼睛不錯，能隔著不短的距離在腦海中描繪出陽青的樣貌。

    陽青咳完了往三班那兒一看，那人也盯著他，他毫不猶豫比了個中指以示“友好”。

    齊云深并沒有做出回應，他對這個被煙嗆到吸鼻子的男生有點印象。

    好像……在一班門口見過？

    可惜他當時心情太差，沒心思去觀察別人。但是他現在想弄明白了，于是他朝陽青走過去。

    陽青皺著眉頭，他還叼著煙，發現三班的傻逼正朝他走過來，他思考著在這個時間和地點打架的后果。

    那人走過來，憑著一點身高優勢俯視他，陽青稍微有一點壓迫感，但他依舊眼神冰冷地看著來人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

    齊云深扔了自己的煙，拿走陽青咬著的，細長的煙灰掉落在地上，匯成一團，他踩過這團白色的灰燼，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霧繚繞著他的臉。

    陽青還愣著，饒是他臉皮再厚，也沒見過搶別人煙抽的。但也就這五秒左右的功夫，他就回過神來了，還不等齊云深開口，他一拳揮了過去，齊云深迅速做出反應，他伸出左手格擋下了陽青的拳頭。

    齊云深扔掉了煙，順勢用右手扣住陽青的后腦勺，朝陽青的臉逼近。

    陽青嚇得忙用自己的右手去掐齊云深的脖子，他覺得他怕是沒有遇上殘疾人，而是遇上了個精神病。

    齊云深停下了靠近的動作，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只要陽青撅撅嘴，就能親在一起。

    齊云深笑了笑，側著頭在陽青耳邊說：“是真煙?！?/br>
    趁陽青還沒再使出左勾拳，他往后退了，陽青再想揍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齊云深若無其事繞過陽青地往一班前門走去，盡頭那邊有樓梯。

    陽青要是追上去不僅會被老師抓住，還會顯得很傻逼，他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權衡再三，終究還是放過了齊云深。

    陽青神情陰狠地告訴蟈蟈他們這件事，然而蟈蟈他們三個人知道，就等于整個高一知道，這下可好了，他跟齊云深一起出了名。當然了，說這事兒的時候，陽青避重就輕地省去了差點親上這段。

    整個九高的高一學生們都知道了一班和三班各有一名不良少年，都抽煙，而且似乎還是死對頭，并且是三班的先惹的事。

    胖子在大肆宣傳這件事的時候不忘添油加醋，把陽青的出拳渲染成了專業拳擊招數，也把齊云深的下樓透透氣描繪成了落荒而逃。

    陽青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合適，還挺滿意。因為最牛逼的人本來就應該是他。

    他自然也知道了齊云深的名字，還嘲諷了一下：“文字起那么文藝，裝什么jiba大蒜?！?/br>
    “落荒而逃”的不實報道也落入了齊云深的耳朵，跟他走得近的同學都表示這不可能，但是齊云深并沒有申辯什么，他們只能攛掇齊云深跟陽青約一架，必須要眼見為實。

    陽青小時候學過跆拳道，現在身材也不賴，四塊腹肌的輪廓還挺明顯，加個濾鏡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少女，除了身高有點差距，他覺得真真正正跟齊云深干一架不在話下。

    陽青這些日子被胖子和蟈蟈吹捧上了天，沒有去預習歷史老師布置的孫子兵法，忘記了干架應該遵守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鐵律。

    不過好在齊云深并不接受眾人起哄的約架，陽青沒有惹他不高興，相反他還覺得他挺有意思，特別是陽青身上的氣息，明明抽煙，卻沒有什么煙味，反而只是有沐浴露的味道。

    從這些細節，他發現陽青不是真正的不良少年——至少跟他比起來要好很多，但是他齊云深最擅長的就是把干凈的小孩弄臟，特別是裝臟的那種人。

    齊云深的心里浮現出深沉黑暗的念頭，為了那根中指，他會讓陽青嘗到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