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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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歸星帶阿嘉德去看玫瑰的盡頭,是他這幾年棲息的暫且為家。 荒星背風的巖洞,很難得了,最難得的,是它在整座星球的位置里,離當初玫瑰戰艦的誕生地最近。 席歸星微微側過一點身子,他這樣,日光很難照進洞口。這個男人,在久違的愛人面前,似乎一下變得局促了。阿嘉德站在洞口翹望,他裝成熟模樣,卻還可見昔日那點可愛。席歸星看著他,也就讓開了位置。 他們都走了進去。 荒星好像突然不荒蕪,不是當初那個他與他日夜期盼的想盡辦法離開與永遠不再回來。 洞內出乎阿嘉德意料。席歸星對墜毀的飛行器物盡其用,其中還完好的東西拆了過來,又不知如何做到的,有了電源。阿嘉德看到一個無法離開這里的人,經年累月地慢慢一點點地填滿這個山洞。他會坐在被當做床的石板上,會把飛行器上拆解下來的容器當做鍋碗,更多時候會出去費力地種一朵朵玫瑰。阿嘉德忽然很委屈,為自己,為席歸星,為他十年間的憤懣與怨恨全部成空。 他原以為這該被加冕的荊棘愛情實際上沒有任何價值,因為它是假的。無論他的愛能夠再延伸出多么厲害恐怖的恨與愛,都沒用,它是假的。 mama早就來了,早早就來了,只是他不知道,他沒有回來。好像宇宙一直對他溫柔寬厚,是阿嘉德自己把這一切弄砸了。 這顆荒星,是玫瑰戰艦的伊始,此刻也變成了阿嘉德的。它把阿嘉德拆解,表皮剝了又剝,什么瘋蟲子什么魔鬼什么殺戮兵器,就在這顆荒星,通通不剩。他還是當初那個小蟲子,蹲在地上,雙手捂著臉還要把頭埋進膝蓋,那根荊棘蟲骨帶著渾身都在顫抖,哭得好不可憐。他的所求所愛、這一生編碼的意義,明明就在他面前,但阿嘉德沒看對方,反而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期一場徹徹底底的發泄。 席歸星也跟著蹲下來,他雙手抱著阿嘉德,當然不再能夠完全地將他抱在懷中,但人類還是竭力地去抱阿嘉德,他的兩只手臂那樣堅實又那樣溫柔,給予阿嘉德最大的支撐又從不曾弄疼他。 “怎么了?抬頭好不好,我看看眼睛?!?/br> 席歸星不厭其煩地陪著,說他過去總是說太少的情話。他說,阿璨的眼睛最漂亮,抬頭吧,不要哭,哭了眼睛就要腫了,他甚至喊阿嘉德叫寶貝。玫瑰原來真是這宇宙中最赤誠愛情的象征,任何人接手它、悉心培育它,都能得到愛情的真諦。 最后阿嘉德服軟了,他抬起頭,捂住眼睛的雙手張開一點指縫,讓席歸星看到了他通紅腫脹的雙眼??杀毁澴u為黃寶石,蟲子的眼睛是難能可貴的珍寶,可它現在沒那么好看,紅眼眶紅血絲,見紅是血的傷心事,反而更襯珍貴。席歸星伸出手指,一點點逆著抹去蜿蜒的淚痕,他把他一路跌爬滾打狼狽來此的寶貝拾起來,小心翼翼拭埃塵,捧起來、裝起來、藏起來。 席歸星親了親蟲子的眼皮。 “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它?!?/br> 他和阿嘉德說他對這雙蟲眸的想念,但又像在對這雙眼訴說。 你可知我有多想他。 當天,他們在席歸星這里住了下來。隨后又有第二日、第三日…… 他們有什么心照不宣更難以啟齒的秘密,兜在各自的懷里,每夜隨擁懷而貼近,但隔人心皮rou,又變最微妙矜持的試探。他們誰都沒說,就像誰都不提先走。哪怕其他又說了那么那么多。 可隨著一場荒星暴雨,氣溫驟低,山洞里冷意逼骨,他們在這里用最原始的方式取暖,rou體要更貼近,于是松土崩墻,一切都敵不過這場暴雨。他們纏吻在一起,汲取彼此的愛意活著,殘酷荒星與暴雨都作配更襯他們愛情高貴。他們撿到這個星球,在這里做最蠻不講理的君王與小王子。 黑暗中,阿嘉德的眼睛泛著點點幽暗的光。這好像是他以前從不會的,但在外頭與別的星云風暴相撞,其他死去的星屑就留在阿嘉德的眼睛里,成全他更孤戾的功勛。阿嘉德纏上來,含花摘刺,銜取這朵玫瑰。 “我可以嗎?” “mama,我可以嗎?!?/br> 阿嘉德面對的是已經沒有刺的玫瑰了,但他更慎重更小心,一遍遍地問,要重新取得到他在這場愛情里名正言順的承認。在這些反復的愛語里,他們都順利地赤裸相對。曾經都美的rou體,如今都刻了傷疤,有的淡成當初愛情里撓在背上的淺白月牙;有的還深著,成了真的刻骨銘心。 他們仍吻著、抱著,但不再繼續接下來的環節。仿佛他們今日真正的打算,其實是想看彼此的傷痕。 他們看對方,看歲月留在對方身上另一種形式的印記,更真切、更難以接受。這同樣的傷疤竟然也會看人下菜,迫使自己變得自卑,又認定對方更高尚。 “是勛章?!?/br> “是勛章?!?/br> 他們竟同時,異口同聲。 長在對方身上的,必然是要被高捧贊揚的無畏;長在自己身上的,也該是讓對方寬心的安慰。他們都這樣想,撞在一起,一骨碌不小心把話倒在了一起,顯成了可以笑的真誠。到底是多大的愛情功勛,還得要兩個人這樣捧場夸獎。 阿嘉德笑得露牙,最后蓋棺定論。 “是勛章?!?/br> 他就把mama身上左右的勛章吻遍。這些勛章得到表彰。盡管它們不那么漂亮,但很美麗。 席歸星仰高了后頸,他在性愛里瀕死的模樣是阿嘉德唯一能接受,他會連這樣的mama都愛。席歸星很纏失而復得的愛人,渴求他的rou體以充盈自己。他們緊密相連,嵌合且起伏。席歸星削短的頭發掃在阿嘉德的下巴處,是鉆到心里的癢意,阿嘉德忍不住去挽留這些發絲。席歸星偏過頭,喘息著與阿嘉德交換了一個濡濕的吻。 “……之前不方便,我再把頭發留起來?!?/br> 哪料阿嘉德不再似小時那樣執著了,他愛mama的表里,更愛靈魂的內里,哪怕世上所有的mama都留著長發,他認的那個“mama”,始終唯一。 “別,”阿嘉德順著發絲摸到了席歸星的耳垂,語氣里把那個最孩子與最男人融合得完美無缺,“以前耍賴要mama你留長發,從沒機會看看這樣的你,再讓我看看吧?!?/br> 性愛也如暴雨那般猛烈酣暢,結束后兩人就率性也不收拾,徑直抱在一起瞇眼休憩。 忽然,席歸星坐起來,牽動了身上甜蜜的鈍痛猛地嘶了口氣,但還要第一句說。 “我的玫瑰——!” 荒星的玫瑰也嬌貴得如出一轍,這里暴雨雖然少下,但每次同樣要讓席歸星早早做防御措施。 難道他這時候還要沖出去?阿嘉德靈巧地一攬,讓席歸星重新回到了自己懷中并且再也出不去,蟲子閉上眼,饜足地枕在mama肩上,說出最無憂無慮的話。 “算了算了,沒事的,根莖要是泡爛了就爛了吧,明天開戰艦出去再買種子吧?!?/br> 席歸星閉了閉眼。 阿嘉德委屈睜開眼。 “mama,好好的怎么打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