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劍-太歲自述(1-5)
1 最近有一個男的纏著我不放,完全不顧我剛剛死了老公還身懷六甲,從姑蘇追到塞北,逛了兩個來回仍不愿放手。 期間我們只說過一次話,那是在先嶺老人的洞府,他舉著血團高喊:如果你不同意嫁給我,我就摔死這個孩子。 是吐到一半的六指橙花看不下去了,見縫插針地喊了一句:那是胎盤!然后繼續扭頭吐。 我自是知道難為六指橙花,因為他重度厭女,覺得女人是世界上最腌臜的造化。 不怪我特意多拉了兩泡屎,產婦失禁是常事,六指橙花就是想怪我,也沒冠冕堂皇的道理。 你們一定不信我是個正直的女人。 就像我第一次跟那個愛慕我的男人說,我是個正直的女人。他輕蔑極了,翻著下眼皮看我,好像他是一只不會眨眼的魚。 他和他的兄弟真的不像,一點都不像,哪怕他們一母同胞,同一個父親,在同個屋檐下長大,修煉同一本內功。 他的弟弟林雨眠有一雙剔透的眼睛,聲音也好聽,是雨過天青那樣的瓷的質地,我好想他。他是我珍藏的記憶??伤降谆野翟谀情g潮濕的小廟里,因為他死得太急,我甚至沒記下那間廟的名字,也好,免得日后回去,按圖索驥地悼念。 林雨眠不需我的悼念,他是我最不該動心的男人??晌移珓恿诵?,甚至動了情。 值得你們笑話的是,就是這一次給我留了個禍根。發現我懷孕的是我的養父,因他長期與我保持不正當親密關系,十分在意我有沒有發胖,何時來癸水,平日穿什么衣服,用哪把兵器出門砍人家的頭。 但我不確定叫他禽獸是否合適。雖然家里,人人都曉得他是禽獸,可他一旦拿出自己的養育之恩,配合他“子拋妻棄”的遭遇,加上他無懈可擊的武功,沒人敢喊他作禽獸。畢竟我的兄弟也一天天地長大了,他們和我一樣學了武藝,在家里逐漸有了地位,有了財產,感覺自己好歹是個小主人了,對養父的反抗也就淡了。 唯獨我日日還要被他jian,他是天殺的沒jiba的慫貨,禽獸不如,我早就打定主意要殺他解恨,不論他給我什么作為補償。 我和我沒種的兄弟到底是不一樣的,他們被閹了之后連人都不愿做了,時不時還要拿“沒被閹”這種事來罵我,好像我受了養父天大的恩惠。 我懷疑,若我說自己沒被閹,是因為我是女的,他們會不會嫉妒得把我殺成rou泥,好讓我那養父去jian他們。 2 我本意是講我的故事,可我故事里的男人真的太多了,說得人惡心。 但我也聽說,沾上人倫的故事,大家會聽得興奮。為了看既惡心又興奮的聽眾,到底什么樣,我先揭露一段十七年前的陰私。 諸位一定知道重男輕女,兩個差不多襁褓的嬰孩,男孩不止比女孩重腿間二兩。越往南方越重,好像要重個他大爺的骨灰、祖爺爺的牌位,反正就是重了,多根吊子恍惚是多了一條命,像是那粗心壁虎長反的尾巴。 我要說的就是江浙武林龍頭姑蘇陵,上一代主事林靄指女為兒的事。 林靄這人是沒大本事的,有武功,但不高,作為那一輩唯一有名分的男丁,占了一個本家的便宜,又因為人品尚佳得jiejie喜愛,娶了潯陽五脈其中一脈的大小姐,牧漁歌。 牧漁歌和林靄都極會掙錢,將姑蘇陵的土地租給附近的農戶,只收取略多一些的糧食,并提供整個江浙武林關系網的保護,并把這套推廣到手下的門派,每年收取固定的差銀。只要他們再平安生出一個男孩,林家的族老也會放林靄在主事的位置上老死。 可造化弄人,突然冒出一位自稱太祖遺孤的女子,帶著半塊太祖頭骨和一本家譜闖進姑蘇陵,雖然手無寸鐵,但招了一個刀術絕佳的贅婿,還是個塞外長相的黃發胡人。殺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你以為林家族老會趕她出去嗎?沒有,她真的太會掙錢了,給林家的錢給得太多了。 組建商會集體斂財,拉攏富紳,收受賄賂,結黨營私,勾結地方官員,基本上來錢快的路子都走完了。 兩頭不愿吃虧的林家族老,把這位姑娘和她的小野馬寫進了家譜,帶入了祠堂,而且暗暗表態,誰家能生下第一個男丁,姑蘇陵主事的位置便由誰來做。 如前文所說,林靄和牧漁歌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孩,他們不愿意放棄,便說這是個男孩。 他們之所以沒有被人拆穿,還多虧了我那個“養父”。自從他割了jiba練武后,多了一個搶兒子的癖好。專搶武林世家嫡子長子,是練武的材料就留下,不是的便托六指橙花煉丹。所有的小孩十歲凈身,這一刀下去生死由命,不幸死掉的都是有怨的,這種怨童不好煉丹,也就好價賣給青帝樓煉蠱。 是的,他們不知道走的什么狗屎運,讓我被太魚官搶走了。 養父太魚官倒是不避諱我們身世,他專有一個本子,記著某年月日搶某家孩童某某,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還有他簽字畫押的記號,從小就宣給我們聽,用這個教我們識字。如果有幸活到成年,他便對相應的養子說,回家去吧,有這樣一份手書,哪個敢不認你?養子多半會告罪跪下,要么拿著文書回家做一個“閹人”,要么親手把這紙燒掉,做太魚官永遠的“兒子”。 他肯定搶到一半就發現我沒有小雞雞了,他對小雞雞在意得不行。 所以我做了他的“女兒”,但他也沒告訴其他兒子,畢竟父親,是不可能犯錯的。 雖然太魚官沒有jiba,但他對人很有手段,他還是能jian我,不管我哭還是喊,我有一段黑色的記憶,那時候我覺得我永遠也殺不了太魚官了,我一輩子都得被他jian。 如果當時有人能帶我離開這段黑色,讓我給他jian一輩子都可以。小時候我見到太魚官就會吐,他一手扣我的喉嚨,讓我吐到只剩酸水,摁我在那堆嘔吐物上,每一次我都覺得自己會死,要么憋死要么嗆死。 他還會讓我認識的兄弟來看。隔著一些距離,我是男是女都不重要,我只是個畜牲,他完全擁有我。 我是靠自己走出黑色的,我把那些嘔吐物吃了,這樣他摁住我,我也能呼吸到一點空氣,之后的打罵都是小事。 流血算什么,女人最不怕流血了,流血好像是我天生的本事,六指橙花都說我比別的女人更會流血。 當然,還記得他的人設嗎?他重度厭女,所以他的話你們聽聽就好,一個人從不夸女人的男人突然夸你一定是別有用心。當心所有男人的夸獎,他們肯定是想從你身上獲得什么,你的批,或者你的愛情。 六指橙花想要我的配合,我總會把嘔吐物留到他臺上吐,他得跪下來求我。 別可憐他。 我十二歲得罪太魚官,六指橙花借機讓我捱了千刀萬剮,還割了我的臉,換成一張他收集最美的臉皮。 之后我每天都會流血,每天都痛。我恨這些賤人,男人都是賤人。 3 說點開心的事。 千刀萬剮是為了換一幅練武奇才的筋脈。換臉之后我成了絕世美人。從今往后,我就是一個學武天賦異稟的絕世美人。 副作用自是有的,筋脈滲血。 你來過癸水嗎,就是在尿尿的地方下面,有一個洞,伸手摸的話,摸不到什么,也沒有什么膜。仔細想想,假如有膜,癸水也流不下來,男人覺得有膜,因為他們不是女人,女人相信,是她們沒有腦子。 筋脈換了,經脈變化,由于和我排斥,在某些地方得特意留下傷口,慢慢滲血以釋放筋脈壓力,滲血部位我沒法告訴你們了,只能是說就好像渾身都是流血的批。 而流血,是非常痛的。 哪怕我從小都在學習忍耐,一直實踐忍耐,可還是沒辦法忍耐。 我求太魚官給我藥吃,他給了,我吃了就不痛了。為了這藥,我又給他jian了五年。他說他愛慘了我。我說愛你媽了個逼。 假如我愛上某人,我會把這些都告訴他,他必須和我一起罵。我幻想過,我遇到一個人,畜牲也行,只要能懂人話,能跟我一起罵,我就一定會愛它。 我永遠不會把這些告訴林雨眠。 我也永遠不會把這些告訴林雨眠的哥哥。 我出身姑蘇陵,幾乎脫胎換骨,因為換的筋脈是太魚官親兒子的筋脈,他更覺得我是他的骨rou??扇丝倸w有個一男一女的來處,不然哪里找爹媽打罵? 太魚官發現我懷孕,勒令我打胎,因不老宮重修百歲名人榜在即,六指橙花回先嶺洞府密謀。太魚官也不敢擅離,他給我單程的藥,說怕我貪玩,余下的找六指橙花要即可。我幾乎生死都在這里,毫無說與被說的感覺。 4 我拜訪姑蘇陵所用身份,你們得理順一下。 我自稱是當年被太魚官搶去的真正的林大公子的結發妻子。 明白嗎?我是“我”的妻子。我知道“我”是女人?!拔摇备改敢仓馈拔摇笔桥?。 可這中間還有一層,有一個自作聰明的“林大公子”。 林雨眠的哥哥,林菲盡。 林菲盡不知道“我”是女人。他只知道他有一個被搶去的哥哥。當我帶著林雨眠的佩劍去姑蘇陵的時候,我說我是“我”的妻子,肚子里有“我”的遺腹子,你殺林雨眠,我完全知道,這把劍就是證據,只要你養著我,我就把秘密爛在肚子里。 這是一個破綻百出的謊話,我也完全不在乎被人戳穿,我能夠將姑蘇陵屠戮殆盡??晌姨胫肋@里的丑態,因我生活在遙遠的次野輿圖,我了解的是一種和這里不似的陰私,我被迫離開我該在的地方,空置了十七年運轉。我太想報復了!我想得渾身都在痛! 我要把這里翻個底朝天,所有人都該害怕我。我總歸要殺光這里的男女,然后命令他們在死前,吃一百遍自己吐出來的東西! 5 林雨眠在我懷里斷氣,寺廟的泥胎知道我抱著他,我還短暫地拍過他的背,輕輕撫摸他溫熱的尸體。死前他說可以拿著佩劍去找他哥哥,他哥哥雖然殺了他,可一定還有手足之情在,會照顧我。 人之將死,他的愚蠢與他的容貌截然不同,我把他埋去。 其實,我直接說我肚子里是林雨眠的孩子就行。這是真話。 但當我看見與林雨眠如出一轍的愚蠢——我真的太恨了,太恨了。我與林雨眠情濃的時候,不知道他是林雨眠,如今我恨不能生啖其rou,可我早已將少年埋進溫柔的記憶中去了,遍尋不著。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我騙林菲盡,他完全被我這個人騙住了。我真樂了,我該是他腦袋瓜里的小嫂子,可他竟然說愛我,還要教我撒謊,讓我騙他的父母,我懷的孩子自會有一個名分,只要我別說,我是“我”的妻子。 我多想問問他,你愛我的原因和林雨眠是一樣的嗎?你們能認出這種血緣里的愛慕嗎? 林雨眠可以和破廟躲雨的情女媾和,安然在其懷里死去。 林菲盡可以侵占一個來路不明的孕婦,哪怕她說是失蹤多年兄長的妻子。 知道禮義廉恥卻還是這樣行事嗎? 禮,義,廉,恥? 我被辱罵,被侵害,被凌虐,被閹割,我哀十七年,我賤,我痛,我死,害我鞭笞自己的就是這樣的東西嗎? 思維到這里就可以停下了。 再往前你不會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