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大事
白離夕看了陸清一眼,一反常態不曾發火,而是不再流連于情色,披了衣裳便匆匆而去。 可見,是出了大事。 待他聽完探子來報,手底一個茶碗蓋飛了出去,書房中那蟠龍玉屏頓時被砸出了數道裂紋。他一言不發,手中死死攥著茶碗,只聽到脆瓷微微碎裂的聲音。 陸清忙追問:“那郁大人、霍大人幾人呢?可有受傷?” 探子偷偷瞄一眼白離夕,瑟瑟發抖:“回陸公公,幾位大人無大礙,正在爾國境內搜尋,霍大人說他扎傷了歹人首領,期盼能遇到那行人,將地圖搶回來?!?/br> 陸清剛要繼續詢問,只見白離夕妖孽般的俊顏猙獰如鬼。 白離夕聲若寒冰,咬牙切齒:“去告訴他們幾個,找不到便提頭來見?!?/br> 待到探子退下,白離夕頓時頭痛欲裂,他撐桌扶額,從未有過的挫?。骸瓣懬?,吩咐下去,封鎖消息。此外,若是爾國的人前來要人,先抓了押入大牢?!?/br> 陸清埋著頭,趕忙去辦。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爾峰的詭計?是啞巴的陰謀?還是央國出了細作?這只是一個巧合?是自己的疏忽?還是手下人的紕漏?如今那地圖究竟是被人捷足先登?還是完璧歸趙? 他心中怒火滔天,卻無處發泄,將案上筆墨紙硯,奏章書籍統統掀落。 分明一切都盡在掌控之中,為何會突然變成如此? 這口氣他白離夕無論如何都不會咽下?。?! ...... 那是在三更時分,雨還瓢潑下著,在三國交界之處的郁桑、聞驚與霍起等人正在瓜農棚中避雨,漸漸聚著吃酒賭錢,棚外幾個士兵也歪歪斜斜打瞌睡,都放松警惕等著子夜之時,爾國士兵帶著地圖到來。 誰知忽如一陣陰風過,一眾與夜色雨幕融為一體的夜行衣已深入山谷,不多時便將瓜田附近包圍。 為首的墨藍色勁裝大約是首領,雖黑紗蒙面,蓑笠覆額,卻難掩眉眼英朗。她長劍出鞘,利落揮手,夜行衣們紛紛靠近污言穢語,yin笑連連的瓜棚。 只見打瞌睡的幾人在昏沉中便被砍了后頸,倒地昏迷。 雨淅淅瀝瀝,助人成事。 郁桑與霍起、聞驚還懵然不知,嘻嘻哈哈碰得碗響。他幾人其實武功高深莫測,來人并非他們對手,怎奈多吃了幾杯酒,且毫無防備,便不知不覺被一陣裊裊飄散的迷煙迷昏了。 那首領果斷低聲道:“快,你們幾個,換上央國士兵的衣服;你們幾個,隨我來?!闭f著她率剩余三人潛入瓜棚,躡手躡腳搜身,尋找央國將領令牌或是白離夕的令牌。 她哪里知道死士都是隱去身份的,自然不會有令牌,即便翻遍了幾個臭男人的身,也一無所獲。 正在焦躁之時,說時遲,那時快,人高馬大的霍起雖渾身失力,卻掙扎坐起,將一只飛刀鏢中了首領的后肩,而后瞪著眼沉沉倒去。 遭到偷襲,那人肩頭頓時刀插入rou,流血潺潺。她回眸而視,神色繃緊,一咬牙,伸手一把扯出了飛刀:“??!” 黑衣人不覺心驚:“小姐!” 她痛得抽搐,撕了衣擺按在傷處:“無礙,繼續找!” 幾人正在一籌莫展之時,首領被郁桑那頗顯蠢重的鞋子所吸引,她按著肩,招呼了個手下:“你,脫了他的鞋子?!?/br> 不負眾望,郁桑腳下墊著的,正是白離夕的令牌,如今染著那熏人的腳臭味,女首領頓時滿眼嫌棄,掩鼻揮手:“你先收著......”她轉頭看看天色,忙正聲道:“快,將這幾人拖至林中,別忘了補點蒙汗藥?!?/br> 突然,她一轉頭,發現了草垛里的衣物,長劍紛紛挑起,女子頓時面帶怒火。 待到一切準備就緒,女首領率手下靜靜在瓜棚中等候。 雨越下越大,子夜順勢而來。 只見一縱隊爾國騎兵紛紛在瓜棚下馬。 女首領女扮男裝,說著一口流利的央國口音與來者客套,不多時,亮出白離夕的令牌,對方頓時深信不疑,吩咐了一縱隊繼續前行,去央國接公主回國,剩余兩人是爾峰的親信,則帶著女首領幾人前去實地探查金礦。 而郁桑等人,則被扒了外褂,整整齊齊安置在林子中淋雨,過了一個時辰才紛紛蘇醒。 卻是黃花菜都涼透了。 ...... 白離夕來不及思索,便到了早朝時辰。 “殿下......”殿外陸清小心翼翼提醒:“您該更衣去早朝了……” 白離夕滿眼血絲,一臉頹喪,他搓搓額角,沉聲道:“知道了?!?/br> 于是上朝下朝,他都在思索此事,猶如行尸走rou。 他如何都想不通。 不,不可能是爾峰,那蠢貨不過是個狂妄自大的莽夫,他萬萬沒有這個腦子,更沒有如此膽量,他一心只有爾玉,斷不會冒險。 那會是爾蕭么?也不可能,他為人溫潤,且手無實權,并無實力與爾峰抗衡。 那會不會是爾淵這只老狐貍?也沒有道理,他稱帝多年,雖心計頗深,可確乃正人君子,斷然不會用此陰險之術,何況以他如今的病軀,要么還對此事渾然不知,要么早被氣死過去。 那么,此事便應與爾國無關了。也對,區區爾國本就不是央國對手,若是敢如此明目張膽戲耍央國,勢必惹我直接出兵,他自會忌憚。 那么天下還會有何人關心此事?應該不會是北邊的一眾小國,他們恨不得遠離世事,只保一方平安。 也不可能是什么凡夫俗子,山野匹夫或其他烏合之眾,沒這個本事更沒這個必要。 那么,是他? 可......昨日獨孤與穆流分別傳來的線報都說南涼一切無異。 不,只能是他,普天之下,能與他白離夕謀略不分伯仲的便只有他。 白離夕咬牙憤怒,懷恨在心,更難以遏制的心慌,這一次,他感受到了威脅與挑戰! 他靜靜坐在書房里冥想,不覺冷笑。 呵,若真是如此,我白離夕是真小人,他南風晚豈不是一個偽君子?虧爾玉還曾與他有過一段情!她竟當他是坦蕩君子?! 可他為何要半路殺出?是想激怒我發難爾國?還是想以此與爾國示好結盟?又或者……也想趁火打劫,奪了爾國金礦?! “殿下,”陸清立于殿外,瑟瑟縮縮。 白離夕瞥他:“有話就說,有屁就放?!?/br> “郁?;羝鸬热嘶貋砹?.....”陸清瞄一瞄白離夕,小聲道:“頭都還在脖子上......” 白離夕狠狠瞪他:“還不讓他們給我滾進來!” 郁桑幾人再無囂張氣焰,一個個灰溜溜跪在白離夕面前。 窩心腳直直踏在郁桑胸口,白離夕眼底是陰狠:“看你們辦的好事!” 郁桑幾人伏首貼耳,不敢出聲。 “什么也沒找到回來做什么?!” 聞驚大著膽子道:“殿下,我們在山里找到了兩個爾國士兵,如無意外,恐怕是前來引路探訪金礦之人?!?/br> 白離夕挑眉,握緊了拳頭,暗暗咬牙:“果然狠辣。在何處發現的?” “在個山崖上?!被羝疒s忙應答。 白離夕瞇了瞇鳳眸,聲色俱厲:“既殺了那二人,為何不殺你們?” 眾人頓時惶惶然。 白離夕眸中精光一現:“若是殺了你們便不好栽贓給我央國了!” 南風晚,果然好謀略。 ...... 南涼的雨也早停了,又入了夜。 天邊皓月皎潔,在如水夜色中靜立。只見蒼茫大漠中,他身披戰甲紅袍,長發隨風飄蕩,倏的,隱約間,遙遠處,傳來一聲他早已牢牢刻進心底的呼喚:“風晚……” 他心頭頓時涌起不曾驚動平靜海面的洶涌漩渦,遲疑間轉身,便是那個一身布衣,身材嬌小的女子落入了眼底,那含笑含淚的皓眸里煙雨重重,卻只有他的倒影! 那雙眼睛,那彎笑容,不傾國傾城又怎樣,不風華絕代又如何,在他心里卻比江山更好看! 他再也按捺不住,去他的江山天下,去他的母命皇決,去他的國仇家恨,去他的責任重擔,他只要她!他再也不要錯過!他再也不能錯過!兜兜轉轉,千回百轉還不夠嗎? 他激動得聲色低啞,半天說不出話,用盡了全身力氣,拼了命一般,才生澀地喚出了那個在心里叫過無數次的名字:“……爾……玉!” 剎時,南風晚混沌地睜眼,久久難以清醒。 為什么…… 為什么沒有月色,沒有燈火,也沒有她呢? 待他看清眼前那熟悉的宮殿擺置,頓時感到渾身乏力。原來,方才的一切,不過是個夢而已,是他做了許多次的夢而已。 他雖神色失落,可那一聲決絕堅定的呼喚卻叫醒了所有人。 只見南歸激動地沖上前來,興奮不已,反倒口齒不清起來:“主子!主子!主子……您,您方才,說話了?。?!”說著他竟險些流淚。 獨孤紅也湊上前來,她已然紅了眼圈:“公子......公子,你終于能說話了!” 獨孤緋自然毫不驚訝,依舊坐在一旁,神色不屑,端著茶盅冷哼。 真是沒想到,這心里只有江山天下的啞巴木頭第一句竟是叫的她? 正在獨孤緋嗤之以鼻之際,獨孤紅回眸看著圓幾旁的他,笑得真摯:“哥!謝謝你!謝謝你為公子醫??!” 南風晚看著南歸,抑制住心頭的激動,只微微點點頭。 他心里那口枯井好似被甜甜的雨露滋潤著,那雙鮮有波瀾的沉靜眼眸暗流翻涌。 爾玉,你聽到了嗎,我終于……終于可以喚你的名字了。我,有滿腹的話語要對你說,終于可以了!終于可以了……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南風晚抿抿唇,還不習慣于出聲,他深吸一口氣,微微艱難地開口,吞咽再三,才發出聲來,對著獨孤緋,低沉道:“多,多謝?!?/br> 獨孤緋閉目品茗,幽幽開口,說得全是獨孤紅想聽的官話:“皇上實在是客氣,你救了我meimei,這份大恩我無以為報?!闭f著他睨南歸一眼,令他莫要忘了南風晚的承諾。 南風晚不可置信地幾欲發聲,竟如嬰兒學語般緊張與慌亂。他沉穩看著南歸與獨孤紅,眼底竟是從未有過的輕松。 真是一件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