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泥濘
她正欲趟出樹叢,去揪住這些死奴才問個明白,只見迎面又匆匆而來兩個小太監。 “呦,平時送藥也沒見王公公如此著急,哈哈哈?!蹦觊L的太監指著來人大笑。 小太監賊笑著:“肖公公您可別笑話小的,趕明兒到了您去享受,指不定得飛著去呢!” “快走快走,別讓小樂子搶了先,我今兒一定要第一個吃奶?!绷硪粋€小太監拉著他快步跑了。 爾玉聞言,顧不得震驚與顫抖,待外頭幾個太監走遠,她趕忙跟著那兩個小太監小跑,想必...... 想必待會她便能見到爾玨了。 可她一路跟隨,心里卻止步不前,她有些害怕,害怕等會兒會看到不堪入目的場面,那畢竟是她的jiejie,即便曾經爾玨與她母妃沒少擠兌她,但血濃于水,她不希望爾玨淪落到......哎! “我怎么總覺著有人跟著咱呢?”待到了冷宮附近,一處破舊荒涼的宮院前,一個小太監回頭張望,只見一列采花女整齊而行。 “有病吧你!誰會給跟著你我呀!走走走,快點!”那兩個小太監言語間,便消失在宮門。 爾玉躡手躡腳從采花女隊尾脫離,提著裙擺踮腳上前,她別在院門外,從門縫而視。 只見院內一片荒蕪,雜草叢生,燈臺滿塵,一棵垂柳迎風擺,卻早已枯死,沒有半分春色。 院內空無人聲,唯有喜鵲嘰喳,卻猶比烏鴉叫得凜冽。 爾玉瑟縮著閃進院內,三步兩步繞過正殿,來到后院,這才聽到寢殿中傳來yin笑陣陣。 爾玉眉頭緊鎖,嘴唇慘白,她死死攥著裙擺,渾身是汗。 不,不!里邊斷然不會是爾玨!我不信! 她狠了狠心,轉身欲走。 “王公公,您輕著點兒咬,奴家這兩日來了信事,奶子脹得上緊?!?/br> 爾玉圓目怒瞪,再無半分僥幸。她不知所措,她憤恨交加,可是她沒勇氣上前,更沒勇氣推開那道地獄之門。 白離夕,都是白離夕這個畜生害的!白離夕,我恨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她倚著月門,手腳發軟。不知不覺咬破了唇,一絲腥咸入口,她突然惡心難忍,躬身干嘔,嘔到天昏地暗,嘔到淚流滿面。 “是誰在外頭?”尖利之聲傳來,伴隨著腳步聲。 爾玉腿腳不聽使喚,趕忙挪著躲到了月門后的枯從旁。 只聽得殿門吱嘎,仿佛有人探頭探腦片刻,便趕不及又跑回了殿內。 殿內還肆無忌憚傳來隱隱約約的腌臜之聲,爾玉顫抖不住,蹭著墻根,緩緩滑落,她跌坐在地上,緊緊將自己環抱,無聲痛哭。 此時陽光正好,卻照不到爾玉的身上,更暖不熱她的心。 ...... 另一邊,白離夕下了朝,與穆流等人議完事,這才伸著懶腰準備回未央宮。 他走過玉橋,經過一草苑,穿過雕梁拱門,正笑罵這陸清,便被低頭匆匆而行的宮女沖撞。 “混賬!這是哪個不知死活奴才,不要命了?”陸清頓時怒喝。 宮女大驚失色,面容焦灼,撲跪磕頭道:“殿下饒命!奴婢該死!殿下饒命!奴婢不是有心的,殿下饒命!” 白離夕面露不耐,正欲令她滾去領板子,卻看到這是未央宮里的奴才花明。 他負手而立,鳳眸一挑:“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只見花明一個冷顫,她吞吞吐吐:“……殿下,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陸清也急了,一揮拂塵:“嘿,出了何事你倒是說呀!” “殿下饒命!那,那爾國公主......”等不及她下蛋般一個一個字往外蹦,便被白離夕一把提了起來。 “爾玉怎么了?!”白離夕揪著花明,又搖又晃,眸中帶火,面色犀利:“你倒是快說??!” 花明嚇得合不攏嘴,她抹著淚:“殿下!殿下饒命,奴才們有罪,奴才們該死,待您上朝后不曾留意姑娘,姑娘不知在何時,便不見了蹤影,也沒人瞧見她出去,不知怎么回事......” “殿下莫急,姑娘自然還在宮里,您……”陸清話還未說完,便被白離夕惡狠狠的怒視嚇得沒了聲。 “還愣著,都是死人?!還不都去給我找?!”花明被白離夕甩了老遠,他將身邊桃花枝一把掐斷,狠狠踩在腳下,咬牙陰狠道: “若是找不到她,你們都別想活了?!?/br> 陸清一凜,趕忙張羅著侍衛宮人:“快,快,大家快找,什么夜香坊,一草苑的,還有那犄角旮旯都不要放過,務必要找到她!” 白離夕胸口起伏,他眼底是猜忌與憤怒,他冷冷問道,卻又仿佛暗暗自語:“她這幾日如此乖巧,難不成不是為了那兩個賤人,而是為了伺機逃跑?”說著他拳頭咯咯作響,眼底眉梢盡是慘烈:“爾玉,你膽子不小,竟然還敢逃,我倒要看看你能逃到哪里去?!?/br> …… 央國皇宮著實是大,直至傍晚,數百名宮女太監分頭行事都沒有尋到爾玉,一個個提著別在褲腰帶上的腦袋,垂頭喪氣,不敢回未央宮回話。 白離夕早已無心他事,一直在未央宮內等消息。 他自己都不曾留意,那可笑與荒唐的坐立不安。他端起茶盞又墩在案上,來來回回在內殿與正殿走個不停,時而咆哮時而怒喝,再無半分風度與沉著。 怎么會還找不到? ......她不會當真已經逃走了吧?怎么可能呢?她究竟能逃去哪里? 白離夕突然感到莫名慌張與懊惱,不,還有害怕。 慌張她真的已經逃走,已經脫離自己掌控;懊惱自己竟疏于警惕防范,給了她逃跑的機會;害怕......害怕自己會就此失去她。 如此想著,一盞茶碗便“哐啷”落地:“都是沒用的飯桶!她一介小女子,手不縛雞,竟然還能在守衛森嚴的皇宮里失蹤?!”白離夕說著一腳將香爐踢翻,撒了一地香灰。 “殿下!殿下!”陸清氣喘著跑了進來。 “如何?”白離夕揪住陸清,將另一盞茶懟給他,難掩焦急。 陸清哪有膽子先飲茶呀,不等氣喘順溜,便趕忙道:“是凝夕殿下那邊傳來了消息!說……” “jiejie?jiejie說什么?!” 陸清順口氣:“凝夕殿下說,說今兒早上見過她!” 白離夕暴躁不已:“你能不能快點?!” “殿下,殿下說,今兒早上她在醉花亭練舞,見到了爾玉,還與爾玉攀談片刻,爾玉問殿下可知逍遙館在何處,說自己要尋她嫂嫂和jiejie?!?/br> 白離夕揪著的心,突然如退潮的海水般,寧靜片刻。 原來,她不是要逃跑,她沒有要逃跑...... 轉瞬他又皺眉追問:“然后呢?她人呢?!” 陸清趁白離夕思忖間,趕忙大口吞著茶:“唔,殿下告訴她逍遙館不是她該去的,從宮內也去不了,然后便與姑娘告別了?!?/br> “然后呢?!”白離夕忍無可忍,踹陸清一腳:“你能不能說重點?!” 陸清不禁發笑,殿下,您這副樣子可不像從前的白離夕了! 他躲了白離夕又踹過來的一腳,趕忙道:“然后殿下便不知道姑娘去向了,但是!”眼看著又要挨打,陸清高聲打斷白離夕的巴掌,笑嘻嘻:“但是,奴才們在月影風荷外的樹叢里,找到了一排泥濘腳印,看著應該是姑娘的,到了一處后,腳印凌亂,止步不前,便只有折返痕跡,折返后的腳印行了段路便拐去了宮道?!闭f著,陸清鬼頭鬼腦:“折返后的腳印明顯急促,像在小跑?!?/br> 白離夕反復斟酌,他托顎:“如此說來,她是在一處停留過,然后返回。那么......她該是在停留之處看到了什么,或是聽到了什么,而后,伺機跟隨!” 陸清贊嘆行禮:“殿下英明?!?/br> 白離夕白他一眼,目光銳利:“然后呢?泥腳印不曾在宮道上留下痕跡?” 陸清得意點頭:“自然,奴才們便順著宮道上的泥印追尋,雖然跟到一半便漸漸變淺直至沒有,但是可見姑娘還在前行,那么在之后的宮宇四處必能找到姑娘?!?/br> 白離夕總算松了一口氣:“那人呢?” “大家伙兒正順著宮道尋呢,很快便會找到的,殿下放心!” 正說著,殿外便有稟報:“啟稟殿下,奴才們已經找到人了!” 白離夕眼底是一絲如釋重負,他踏實地坐了下來,威嚴道:“給本殿下把人帶回來!” 那顆懸了半天的心終于如挑了一天的扁擔,酸了肩疼了腰,可以卸下來。此時此刻,除了想要懲罰她教訓她,還有白離夕不肯承認卻昭然若揭的那失而復得的竊喜。 “是!” “等等!”白離夕突然緊了緊神色:“是在哪里尋到的?” “回殿下,是在,是在那......爾玨夫人宮內......” 放下的扁擔頓時又成了胸口的大石。 不知她是否看到了爾玨那賤貨的鬼樣子? 白離夕竟緊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