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這個人是我輾轉難眠期盼見到的人
嚴鶴正坐在后排閉目養神,我小心翼翼地落座,盡可能地坐在離他最遠的地方。 我關上車門后轉頭,發現嚴鶴不知道何時睜開了眼,此時正盯著我看。 少頃,嚴鶴向我招手,不容反駁地命令我,“過來?!?/br> 我移動著身軀,靠近了點,見嚴鶴面露不悅,我又繼續坐近了點。 前排坐著司機和秘書,在外人面前,我可以裝出一副對嚴鶴言聽計從的模樣,但卻很難裝出一副投懷送抱、阿諛諂媚的模樣。 嚴鶴大概是覺得我磨蹭,便一手把我拽了過去。我沒控制好平衡,就倒在了他的懷里。 這下連投懷送抱都不用裝了。 嚴鶴伸手撫摸著我的側臉,拇指摩挲過我的耳垂時,動作卻突兀地停下。 我有些不解地抬頭,看見嚴鶴眼里一片陰翳,聽見他高高在上地質問我:“這是什么?”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摸了下耳垂,摸到磨砂質地的表面,心臟霎時漏了一拍。 耳釘。 今天忙了一天,下樓時也忘了這回事,這耳釘倒像融為我身體的一部分,戴著也渾然不覺。 我拾掇著緊張的情緒,往嚴鶴懷里蹭了蹭,裝作討好地開口:“耳釘呀,嚴少你怎么明知故問?” 嚴鶴繼續揉捏著我的耳釘,力度有點大,像是在表達,他并不滿意我的回答。 耳垂有些微痛,我又開口補充,“這是我今天從柜子里找到的,我覺得挺好看,就戴上了?!?/br> 嚴鶴用另一只手抬起我的下顎,強迫我直視他的雙眼,繼續質疑,“別人送的?” 別人…… “所以這是定情信物嗎?” “接吻算什么定情?” “想什么呢?這是耳釘?!?/br> 我原以為,“別人”會隨著時間長河稀釋沖淡,誰能料到卻如河邊石礫被打磨得愈來愈亮。 “在想什么?”嚴鶴不滿地用拇指摩挲著我的嘴唇。 嚴鶴的聲音把我從回憶中拽起,我朝他乖巧地眨了眨眼,“我在想是什么時候買的,我都跟你這么久了,哪來的別人?!?/br> 這話一出,耳垂上的力度逐漸弱下來,嚴鶴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我一會,“最好是這樣?!倍蠓愿狼芭琶貢呀裢硪玫臇|西遞過來。 一個黑色的禮盒,里面有張金色的半臉面具,面具兩側的紋路是一雙展開的翅膀,面具的旁邊還有一條黑色項圈,皮革質地,像是縮小尺寸的皮帶,鎖扣是和面具相呼應的金色。 嚴鶴先給自己戴上面具,接著拿起項圈往我脖頸上套去,一點一點地調整尺寸。 原本空空如也的脖子突然戴上項圈,我略有不適地轉動著脖頸,嚴鶴視若無睹地繼續調小尺寸。 過緊的束縛讓我呼吸有些困難,我抓住嚴鶴的手,想要制止他的動作。 嚴鶴突然猛地一用力,把項圈拉到最緊,我被防不勝防的襲擊奪走了氧氣,張著嘴試圖吸入氧氣,手發抖地不停地拍打著他。 嚴鶴盯著我看,看我掙扎、窒息、無助的表情,像是圍觀動物園內被馴養的動物。幾秒后,他嘴角微勾,松開了手上的動作。 束縛解除后,我無力地倒在座位一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過于著急把自己嗆到了,攤在軟墊上咳嗽不止。 嚴鶴朝我欺身下來,手再次抓住我的項圈,我第一反應抓住他的手,驚恐地看著他。 嚴鶴沒有掙脫,反而伸出另一只手,解開了我襯衫的第一顆紐扣,順著開口溜進去,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鎖骨,文不對題地說道:“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要走神?!?/br> 我緩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在指責我剛剛的走神。 這樣的警告,還真是嚴鶴的風格。 車子不知何時停下了,車窗外是富麗堂皇的建筑,鷹豪的大門站著著裝統一的保安。 嚴鶴幫我把項圈扣好,領著我一起進了鷹豪。 大廳里的人,有的像嚴鶴一樣戴著面具,有的像我一樣戴著項圈,我猜今晚晚會的主題應該與主奴相關。不遠處,還有被主人用牽引繩牽著爬行的、襯衫外穿著繩縛帶著口塞的…… 我偷偷看了嚴鶴一眼,有些感謝他只讓我戴上了項圈,不用以如此難堪的形象出現在公眾場合,也有些慶幸,嚴鶴視我為寵物而不是奴隸。 走著走著,尿意愈來愈強,我不安地向嚴鶴請示,他倒沒有為難我,只是不滿地示意我快去快回。 我遵從嚴鶴的命令,盡可能速戰速決,在洗手臺前調整了項圈的緊度,整理了下儀容,便大步踏向嚴鶴所在的包廂。 “救命!救唔——”一聲求救聲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響起,緊接著戛然而止,幾聲辱罵聲伴隨巴掌聲響起。 若是從前的我,還會遲疑要不要去看看,但如今的我,毫不等待地循著聲音大步走去。我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絕望求救,也遭受過無數路人的無動于衷。我曾想過,哪怕只有一個人出手,我或許真的能逃出去。 聲音從一個半開房門的房間傳來,一雙修長的腿在地上踢拽掙扎著,上半身已沒入房門中,依稀聽到幾聲拳頭擊打在身體的悶聲,那雙長腿逐漸安分下來,無力地耷拉在地上。 我大步流星地往前邁去,把正要關閉的房門撞開,關門的人被我撞得一個踉蹌。這時我才看清了房內的情況,昏厥在地上的是酒店里的服務員,長得眉清目秀,實施暴力的是兩名外形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男性。 我頓時覺得自己這番援救有些魯莽,至少進來之前應該找些打人的工具。那兩名男性不懷好意地看著我,一左一右地朝我走來。 “你們這樣做是犯法的。他只是酒店的服務生?!蔽疑珔杻溶蟮刂肛熕麄?。 其中一人開口,“哦是嗎?那怎樣做才不犯法?” 我還未出聲,另一人一唱一和地回答,“干酒會上的奴隸就不犯法。你是奴隸吧。想救他,那你就留下來給我們玩?!?/br> “你不能動我,我不是奴隸,我是嚴鶴的人?!鼻笊谋灸芊磻屛野岢隽藝历Q這個救星。 我還真是悲哀,雖不是奴隸,但寵物與奴隸又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呢。在最危險的關頭,我還是把最恨的人當做了救星。在這個世界上,能傷害我的,只有嚴鶴,能救我的,也只有嚴鶴。 “管你是誰的人,帶著奴隸物品的人就代表可以隨意玩?!币蝗藢炟实姆諉T拖拽進房間,另一人把我逼退到墻角,伸手將我禁錮在他身前,開口同我商量道,“小奴隸,你看你是自己躺床上,還是要我把你抱過去?” “我選——”我佯裝乖巧回答,下一秒趁對方不留神,屈膝攻擊他的胯下。見那人吃痛倒在地上后,我趁機想要逃出去,還未跑到門口,就被另一人擊中腹部,登時吃痛失力臥倒在地上。 對方出手很重,五臟六腑仿佛被扔進年糕桶重重捶打,我一時間失去了力氣,除了捂肚失聲,什么也做不了。 模糊中,天旋地轉,我后知后覺意識到有人把我扔到床上,那人跨坐在我腰間,掰正我的臉,一副怒氣沖天的模樣,單手舉起似乎要扇我。 我條件反射閉上雙眼,巴掌卻遲遲未落下,我正疑惑時,一道低沉性感的聲音伴隨著幾分怒氣傳來,“你們在干什么?” “晨少!”那兩衣冠禽獸急急忙忙從床上蹦起來,驚慌失措地看著來人。 “我酒店的服務員是你們能動的嗎?”來人繼續指責。 我趁著這個空隙,從床上爬起,把那暈厥的服務生扶起來,打算迅速逃離現場。 那名被稱為晨少的人大步追了過來,關心地問道,“你們沒事吧?”,并遞給我一張房卡讓我們去房間休息。 我接過他的房卡,抬頭向他表示感謝,這時我才看清他的外貌。西裝革履,戴著一張只露出唇部的黑色面具,面具的兩側是星星點點的銀色亮片,像是夜幕里的海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起點點星光。 那人卻陡然抓住我的手腕,眼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嘴唇張闔著,仿佛要說些什么,卻又久久吐不出一個字。 他這番舉動讓我感到莫名其妙,難不成他也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雖說我擅長偽裝,但并不代表我誰都可以接受。 我大力掙脫他的手后,扶著服務生快速逃離房間,并拐彎擺脫了他的追隨。 安頓好服務生后,我找到嚴鶴所在的包廂。 包廂內坐了不少人,嚴鶴見我姍姍來遲,不滿地招手示意我趕緊過去。 我坐到嚴鶴身邊,他習慣而又自然地用手把我圈在懷中,若是平時,在這么多人面前,我會不自然掙扎著坐好??筛共渴艿揭u擊后的我,胃痛的感覺劇增,便順從地依偎在嚴鶴懷里。 不一會房門被打開,出乎我意料,進來的竟是先前帶著黑色面具的男人。 真是狹路相逢,但愿他不要看到我,我把頭埋到嚴鶴的脖頸里,盡量讓來人看不清我的容貌。 但事實證明,我這番動作是多余的。那人死死地盯著我我,那雙平靜的眼眸流露出詫異、驚喜、疑惑。 我覺得有幾分好笑,見義勇為、拔刀相助的人就不能是寵物嗎?有什么好詫異疑惑的,倒是他的那份驚喜讓我覺得詭異。 那人落座在我和嚴鶴的對面,向嚴鶴敬酒,可眼神卻像覓食的獵豹赤裸裸直勾勾地盯著我,嚴鶴也發現了這一點,把盛滿酒的酒杯遞給我,要求我向那人敬酒。 我硬著頭皮舉起酒杯,直視那人的眼睛,“晨少,以后請多多關照嚴少?!?/br> 那人沒有吭聲,只是眼中蓄滿情緒的盯著我看,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里面居然有種失而復得的情緒,我被盯得直發毛。搞不好可能是我長得像他以前的寵物或者奴隸,他才會有這番行為。 幾杯琴酒下肚,我有些微醉,胃部火辣辣的難受,在嚴鶴的同意下,我去了趟洗手間。 當我俯下身洗臉時,我感覺背后有人,正要抬頭望鏡子,卻猛然被拽進了隔間,重重地抵在墻上。 還是那位晨少,被逼進狹窄空間的我驚慌失措地喊叫:“晨少,你做——” 話還沒講完,那人摘下自己的面具。當我看清他的臉時,世界驟然被按下暫停鍵。 這個人,是我這四年中每夜輾轉難眠期盼見到的人,也是我清醒時分意識到自己已經無人能救時最不想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