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陸離觀察了一會兒，見巨巖周圍的符咒似乎一直運行良好，暫時沒有崩潰的跡象，他也就準備睡覺了。折騰了這么一天，他已經十分疲倦。而且，即使再擔心，他到底也不能徹夜不眠地在這里守著。

    然而等陸離躺上床的時候，他才突然發現，自己從前用符咒凝聚的被子和枕頭居然全都消失了。

    陸離曾經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如果他在短時間內用符咒凝聚出了太多東西，又沒有主動將他們散去，那么最先凝聚出的物品便會自然消失。而如果不想先前凝聚的物品消失，他就必須等待一段時間再進行凝聚。

    陸離推想，這可能就是所謂的靈息不足。但他一個人蹲在這深山老林里，實在也琢磨不出什么增長靈息的修煉方法。幸而這張床是用實木制作的，陸離仍可以安心躺下?？蛇@山林里的夜晚確實寒冷，陸離也不想委屈自己挨一晚上的凍。

    糾結之中，陸離忽然福至心靈。他的身上還有一件先前在樹林中凝聚出的素色法袍，把他的這件法袍散了，不就可以重新凝聚出一床被子了嗎？

    陸離說做就做，但實際執行到一半，他才忽然發現，凝聚一件法袍所消耗的靈息，似乎并不足以令他凝聚出一床保暖的被子。他赤裸著上身，尷尬地坐在自己的小床前，十分后悔自己先前為云汐凝聚出了一張那么大的床。

    等一等，云汐那里不是還有整整一套桌椅浴桶什么的……

    于是陸離連法袍也沒有再變出套上，穿著一條牛仔褲就下了樓。在回收這些符咒之前，他至少得先確定云汐沒有在使用它們。洗澡洗著洗著浴盆就沒了，想想也不是什么美好的體驗。

    “師尊，您還沒有休息么？”云汐半躺在床塌上，濕漉漉的長發流水一般傾瀉下來。見陸離來了，他趕忙下了床。

    陸離望著眼前的云汐。沐浴過后的他似乎比先前更加妖嬈了，整個人透著一種雌雄莫辨的美。他原本以為云汐臉上的痕跡是繪制出來的，現在看來似乎是靈魅特有的標記，經過浴水的浸潤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愈加艷麗。

    “沒有?！标戨x盯著云汐空蕩文化衫下白生生的兩條長腿，內心忽而燃起了邪惡的小火苗。一件文化衫居然能被云汐穿得如此撩人，陸離也是非常服氣。

    作為一只靈魅，云汐天然對充斥著欲望的眼神極為敏感。見陸離連外衣也沒有穿，他更覺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

    他微微勾起唇角，走上前輕輕勾住陸離的腰帶，步步生蓮地將他拉到自己的床上，低笑道：“怎么，師尊不是不愿與我雙修的么……您改變主意了？”

    陸離回過神來，便發覺自己已經躺在了云汐的身邊，雙手都已將少年摟入懷中。

    此時拒絕未免顯得做作。但眼前這個生物甚至不是人類，而且貌似天生就是老司機，誰知道他會帶著他飆車飆到哪條高速公路上。

    不行，絕對不行。

    “外面有許多妖魔?！标戨x的聲音輕緩而溫柔，其實是在組織語言和思考理由，“我擔心你害怕，過來陪你?！?/br>
    云汐的眼睛突然就紅了。

    他完全想不到，陸離居然還有如此細膩溫柔的一面。

    “師尊……”云汐把頭埋向了陸離的胸膛，聲音里帶著不可抑制的顫抖，“我化形以來這三年里，從沒有人像您這樣對待我……”

    陸離抱著云汐，內心毫無波動。先前被拍上符咒的時候他就見識到了云汐有多么能演，誰知道他現在這樣是真的還是裝的？他于是并不作答，只是默默思索著“化形”二字的含義。

    這么說來，靈魅居然不是爹生娘養的么？可是云汐說他化形只有三年，三歲就能長這么大？

    “師尊……您知道的，我入眠以后的樣子……十分可怕?！痹葡穆曇魫瀽灥?，卻又隱約透著期待，“即使這樣，您仍然愿意為我留下嗎？”

    ……本來就不愿意啊。

    “睡吧?！标戨x安撫地拍了拍云汐，收回了自己的手臂。他本想隨便找個理由離開云汐的床，收了那些家具便回樓上，現在被云汐這么一問，卻是騎虎難下了。陸離只得背過身去，打算在這張床上將就一晚。

    誰知他剛轉過身，云汐便“啊”地叫了出來：“師尊，您背后那些符咒……我害怕?！?/br>
    陸離又轉回來。

    他的背后是他的保命法寶。中二時期，陸離曾在背上紋了“百無禁忌，諸邪回避”八個大字。這在他原先的世界十分令人羞恥，但也就是這幾個字，無數次從妖魔嘴下挽救了他的生命。

    有這八個漢字的加持，絕大多數的妖魔只要觸碰到他的后背，便會如被火焰灼燒一般，頃刻之間灰飛煙滅。

    現在看來，這幾個字居然不僅能夠抵御妖魔，對云汐也一樣有效？倒不知這究竟是因為靈魅也算是邪祟中的一種，還是因為云汐對他有什么不好的企圖，被這些文字給識別出來了？

    “既然如此，我回去了?！标戨x感覺找到了機會，連忙起身收拾東西準備上樓，卻不想云汐居然飛快地拉住了他。

    “師尊?！痹葡胫е碜?，鎖骨的線條格外明顯，幽暗的燈火下，他的眼神格外悲憫，“……刺這些字的時候，應該很疼吧?！?/br>
    陸離見云汐展露出如此神情，感覺莫名其妙。

    “不疼?！彼募y身在背脊上部，那里本就不是痛感特別劇烈的部位。再加上他的痛覺并不非常敏銳，紋身的時候又一直在和店主小jiejie聊天轉移注意，所以倒真的不覺得很疼。

    云汐見陸離如此回答，居然感覺到了一陣心痛。他未化形之前曾經以靈體的狀態游歷過許多地方，雖然那時他靈智未開，十分懵懂，但時間長了，他對人類的風俗也有了足夠的了解。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所以，即使是再高深的符咒，也沒有哪個咒術師會將它刺到自己的皮膚上。

    會這樣做，一定是逼不得已。

    云汐不知道陸離究竟經歷過什么，但看到這閃爍著的符咒，看到陸離如今的冷漠與強大，他便覺得，那必然是地獄一般的過往。

    “云汐，松手?！标戨x見云汐一直神情恍惚地抓著他不放手，不得不重復了一遍。

    “師尊！”復雜的情緒阻擋了云汐對陸離的恐懼，那一瞬間，他再也顧不上冒犯陸離的后果，一把從身后抱住了陸離。

    陸離不知云汐到底在發什么瘋。他背后的紋身在接觸到云汐的身體之后，猛然散發出熾烈的紅光，轉瞬便將云汐的皮膚灼傷了一大片。

    陸離蹙眉，立刻將云汐推開。

    云汐本就輕盈，被陸離這么一推，直接就坐倒在了柔軟的床上。離開了陸離的紋身，云汐被灼傷的皮膚很快便恢復得完好如初。但他的內心卻產生了深深的不安與愧疚。

    那樣痛苦的往事，他不應該提起的。

    “師尊，留下陪我好不好？”云汐攥緊了手中軟毯，聲音像貓咪一樣既輕又柔，“外面那些妖魔，我很害怕?！?/br>
    陸離瞟了一眼窗外。明明都被符咒殺得沒剩下幾只了，你怕個毛線球啊。

    “師尊……”云汐哀求。

    據說當一只靈魅鐵了心要勾引你的時候，除非你擁有高于他十倍以上的靈息，否則根本做不到完全不受他的影響。

    所以陸離最終還是沒能拒絕云汐。

    他屈辱地上了床，與云汐同榻而眠。云汐整個人都縮在軟毯里，連頭發都沒露出來一根。陸離感覺有些奇怪，但想到對方和自己畢竟不是同一種生物，或許靈魅們就是喜歡這樣的睡覺方式，他也就見怪不怪了。

    勞累了一天，陸離很快便陷入了沉睡。他完全沒有把云汐的那句“我入眠以后的樣子十分可怕”放在心上。

    陸離當然沒有想到，他這一覺，睡著睡著就睡成了鬼故事。

    或許是因為身邊有人，陸離醒得很早。西邊的天空依舊如同墨汁一般濃黑，唯獨東方的天際有一線亮色。這一線天光從樓閣的窗口灑落進來，照在陸離身邊這個不知道什么玩意兒身上。

    是的，陸離醒來之后便發現自己的身邊躺著一個極度畸形、丑陋無比的怪物。怪物頭發稀疏，青面獠牙，塌鼻無眼，四肢短小，總之說不出的猙獰可怕?；蛟S是因為生得駝背弓腰，那怪物睡夢中的呼吸十分粗重，每次吐氣還都要帶出一長串口的水來。

    陸離剛剛睜開眼睛的時候，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如果不是他發現這個怪物套著自己的志愿者文化衫，腰間也正搭著云汐昨晚裹在身上的那條軟毯，他可能一劍就直接劈上去了。

    陸離感覺自己此刻的心情十分難以描述。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怪物，整個人僵硬在床上。直到天色大亮，怪物才滿足地砸吧了兩下嘴，扭著身子悠悠醒轉。而就在他逐漸醒來的過程中，丑陋的外皮如同蛇類蛻皮一般層層脫下，幻化為一個風華絕代的美少年。

    不是云汐又是誰。

    陸離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畫面。他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這一刻，他腦內唯一的想法便是幸好昨夜沒有與云汐一度春風，不然他很可能會在某個難以啟齒的方面落下終身殘疾。

    至少現在，陸離面對云汐的這張絕色面孔，已經完全找不到下腹一熱的感覺了。

    “師尊，早?！痹葡谝淮卧谝粡垳嘏彳浀拇采闲褋?，心情非常不錯。他看見陸離，微微一笑，明眸皓齒，傾國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