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副島　半獸人墓園

    無數的墓碑被大雨沖刷，墓碑群中央，男人任由冰涼到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也絲毫不介意因單膝跪地被泥水浸濕弄臟的褲子。他只是執著的用手里的暗藍色手帕一遍遍的拭擦眼前墓碑的碑文。

    約納斯

    2023—2031

    “兄弟，我們的家已經建好學校了。納贊準備教孩子們讀書了?！?/br>
    “啊...我把你取的名字。給了我一位朋友?！?/br>
    “孩子們不會再走我們的路了?！甭√厮辜氈碌陌驯陌疾劾锏幕覞n擦掉。

    身后傳來腳步聲，雨水沒有再落在他的身上。

    “先生，剛抽了原液，要注意身體?！睄乖＝o隆特斯撐著傘，皺緊眉頭。

    “這周的目標產量沒有完成，你知道怎么做的?！?/br>
    “已經按您吩咐去做了?！?/br>
    碑文已被拭擦干凈，隆特斯站起，嵐裕下意識去扶，隆特斯擺手拒絕。

    “我來吧?！甭√厮股斐鍪?，嵐裕把傘柄交到他手上。

    兩人低頭看著地下。

    清潔工具散落一地，那個默哀早會上沖上臺前懇求要服侍半獸人的人，正躺在泥地上，流出的血水形成幾個水坑。

    “我馬上去安排新的掃墓員?！?/br>
    隆特斯轉動戒指，腦海都是風行恨瞪著他，咬牙切齒。終究是得不到，那就毀掉吧。

    “不，我已有最適合的人選?！?/br>
    8周初

    副島，沙灘某角落　晴天

    悠揚的古典樂再次響起，又到了午飯時間。

    風行一襲長衣長褲坐，雙手纏著繃帶，在椰子樹下享受短暫的休息。暫時只能休息，他的尾椎骨隔著繃帶時刻提醒著他。

    突感強烈尿意，他迅速站起來，來不及了。

    黑眸打量周圍，四下無人，自己所處位置還算偏僻。

    一番糾結后，他背過身從褲襠掏出東西。

    從下體尿出一條紅色弧線。他吞咽一下?？謶盅谏w了他本來的羞愧。

    有人靠近?？墒沁€沒尿完...

    該死！偏偏這個時候尚武來談造反的事嗎?

    “別過來！我拒絕。這事沒得談?？旎厝グ??！?/br>
    一陣戲謔的口哨聲吹起。

    “哇，沒想到先生這么猛！～我真想也試試?！?/br>
    風行渾身顫栗，迅速拉上褲鏈。轉過身冷咧的說。有什么事嗎?

    嵐裕撐著傘，陰影下更覺寒意?？粗L行那張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他有些于心不忍。

    畢竟他知道對方曾秘密收容了他的同類，他的心里還是把對方當成哥們。

    “向先生認錯吧?，F在還來得及?！睄乖Ｏ裨谡f一件平常事一樣。識時務為俊杰是他的行事作風。

    “我可不是你。他只想我死?！敝皇窍虢鑽u上人的手罷了。搖搖頭，看向無邊際的大海。

    況且，我也不能。風行想。

    隨即開口。

    “你知道嗎?根據規矩，這種事會被當場武殺。然后尸體拋出天眼外，被野獸吃掉。連骨頭都未必全留下來?！?/br>
    風行腦海里都是自己穿著武方隊長制服站在穹頂高處俯視地表外的據具干尸空洞的眼眶，被吃的殘缺的身軀，還有嶙峋的殘缺白骨。

    “已經沒有地下城了?！?/br>
    “是嗎?那你應該試試卸下身上的制服走夜路的，看看他們會怎么對你?！憋L行想起臺下人們的眼神。

    “先生的計劃副島只會是個墓園，這些人不久都會被殺光的。你沒必要在意?！?/br>
    “半獸人終究只是被注射熱瓦的人類。我們從前住一樣的地下城，接受一樣的教育。你能確定主島上就沒有反對這種事的半獸人嗎?”

    如果你當過武方隊長或城主，這些記憶會刻進你的骨子里。

    “我們無法改變的，只能默默忍受?！?/br>
    嵐裕錯愕，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

    “動搖了？”看來你也不是對他絕對服從。黑眸看著嵐裕。譏笑。

    一時語塞的嵐裕有些生氣?！胺凑阋瞾聿患傲??！毕蝻L行拋出什么東西。

    風行穩穩接過，展開一看，足有巴掌大，是一把銹跡斑斑的金屬鑰匙。圖案卻異常精致。

    看得出鑰匙一開始就是精心打造的。

    “先生讓你去當掃墓員。你聽說過:掃墓員生前只會見到先生兩次面。這個傳言嗎?”

    “我知道?！憋L行抬頭看著嵐裕，面無表情，冷冰冰說道。尾椎骨的疼痛，手部的炙熱都不及心臟的絞痛。

    8周尾。8月22日。入夜　副島　風行所處的廠房辦公室內

    廠房已經下班。

    風行坐在床沿借著昏暗的燭光給自己的身體上藥，每次觸碰傷痕的地方疼的他倒抽氣。無論是被毆打還是抽原液，這些人都對自己下了死手。

    聽見叩門聲與門把手轉動的聲音。他慌忙把藥放入抽屜，背過身扣上扣子。

    “目標產量會完成的！第8周還沒過完呢?！?/br>
    “是我，風行?！?/br>
    風行扣剩最后一顆扣子，轉過身松了口氣。內心落了一拍。

    “你可嚇死我了?！闭Z氣有一絲抱怨。

    “我有敲門?！鄙形淠炯{的站著，手里像是拿著一本書。

    “坐吧，怎么了?”風行示意讓尚武去坐房間里那把唯一的椅子。

    “每天超負荷工作，你應該去休息的?！弊约簞t走到椅子近處的床沿坐下。

    尚武沒有坐下，徑直走到風行跟前。遞出了那本像書的東西。是本相冊。

    風行驚詫之余，眼眶泛紅。

    “生日快樂?！?/br>
    他接過相冊，摸著上面破舊掉皮的封面。他太熟悉它了，這本相冊伴隨著自己無數個日夜。第5頁的右下角有茶漬，第9頁左上角有被蟲蛀的洞。他都記得一清二楚。他小心翼翼翻開，第1頁就是秦果果畫的惡作劇。畫著一個頭長大疤的男人。跟旁邊全家福里的少年神韻相似。他撲哧一笑。嘀嗒一下，泛黃的全家福染上了一滴淚。

    “抱歉，我沒有聽您吩咐把紙箱放進暗層。離開的時間太倉促，我只能帶走這本相冊?！?/br>
    風行低頭，擦擦淚。

    “謝謝你。這已經足夠?！?/br>
    尚武把椅子拖了過來，坐下。風行看著那張全家福，父親站在后面左手搭著母親肩膀，右手搭著銀發少年。風行成年的工作照強行貼在了少年旁邊。這讓全家福顯得極不和諧。

    一雙綠眸盯自己，那時候的他還沒有異瞳，臉上也沒有大疤，表情卻如現在這般不憤。他的怨恨早已種下，只是自己從未了解過他。

    風行抬頭看著尚武，對方只是靜靜的坐著。

    “你想聽故事嗎?”

    “如果您想說的話?！鄙形鋸囊露道锬贸鼍茐?，微笑。

    風行翻著一張張照片給尚武介紹背后的故事，尚武只是默默聽著，偶爾給風行續上一杯。

    風行的臉泛紅，說話的語氣也越來越興奮。

    “這個是他8歲時比賽前夕的練習照，如果出拳速度太慢我爸教訓他。你看他的身上就知道了。照片里的少年光著膀子打著沙包，身上除了汗水就是傷痕?！?/br>
    “這個是他10歲上臺拿獎，他很少笑的。天，我那時才剛出生。沒辦法看見我哥那場比賽?！憋L行凝視著照片里的少年舉著獎牌歪著嘴角痞笑。一副不屑一顧又志在必得的神情。語氣都是惋惜。

    相冊被輕輕蓋上，風行看著封底，喃喃自語。

    “你也看見了，他們長得如此像?！?/br>
    “他從前叫秦雷厲。是我的哥哥。不過他是個養子?！?/br>
    “我爸在世時總是打他，管著他。視他為完成目標的工具?！憋L行稍稍露出鎖骨往上些的疤痕?！八运敃r應該很恨我吧...”

    “可是那時我太小了，只會傻傻的崇拜他...”

    “終于有天....他離家出走了?？赡苁鞘懿涣宋覀兗?..也可能為了他的過去的恩怨...”

    “我曾經是那么的恨他...”

    “如今我沒辦法這么做...他有太多沉重的過去...跟這些比一切都不重要了...”

    風行眼眶泛紅，無淚落下，但早已滿臉淚痕，尚武等待風行緩和下來。

    “小田讓說壓力太大的話讓你試試這個?！币粡埌卓ㄆf出。

    深夜，尚武已經離去。風行躺在床上看著那張白卡片。正面只寫著85134，翻看背面手寫的位置圖。他知道85134是什么，他對犯了規矩的公民id都熟知一二。

    睡吧，明天還有目標產量。身上的炙熱感揮之不去，并不是獸化的原因。

    他坐了起來，從床底拿出一個小木盒，那是他偷偷做的。打開木盒，一張儲蓄卡，一枚戒指。

    他做了回小偷，那時他打著到死都不會相見的覺悟，從船上熟睡的男人身旁偷來的。

    為此他慚愧了很久。重見時他無數次想過對方會指著他的鼻子威脅他把東西還回來。

    然而是自己想太多了。

    隆特斯轉動左手的戒指，“行大人，地下城的規矩在這里不適用?！?/br>
    “我想抱誰就抱誰。他嘗起來可比你美味的多。少自以為是了?！碑愅⒅L行，獰笑。

    風行輕輕一笑，對方早已不是他心里的那個人了。

    副島　難民區偏僻處的一棟破敗房子

    燈火通明的房子遠離一片死寂的建筑群，里面不斷傳出尖叫，歡呼。顯得格外突出。

    風行取下卡片，看著房子的門牌。85134。確認沒走錯路。

    碰上門把時，不禁想到自己這張臉會不會開門就被眾人胖揍一頓，甚至鏟下頭顱。

    突然門被推開，里面傳出的聲音放大，走出的兩人，風行后退至臺階，兩人看了看他不以為然的離去?？磥碜约悍烙^度了。抿抿唇，走上前，推開門。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摸一樣的隔間，一模一樣的昏暗的燈光。

    低頭移開鞋子看了看地下的豎著排列的地板。連地板都一模一樣。

    隔間偶爾傳來曖昧的聲音，風行站在吧臺有些無措，輕咳一聲。

    “來了！”一個老漢從第一個隔間走出，他手里拿著清潔工具。他看著風行笑著的嘴角有些僵。

    風行被看的有些發窘，低頭想離去。他早該知道，這些人還是會想殺了他。

    老漢一把抓住風行的手臂挽留?！皝碚叨际强?，來者都是客?！?/br>
    風行回頭，老漢訕笑?！澳镁脹]來了?！?/br>
    老漢重新走回前臺，充滿潰瘍的手從里面翻找著什么?！?號房對嗎?”

    “不是...我....”

    “別害羞，我還記得呢！畢竟只鐘情一種玩法的客人太少了?！崩蠞h把鑰匙與播放機拿出到前臺。

    風行看著播放機，想起他的vr眼鏡早已粉碎。

    思考片刻，把一大疊壓縮餅干放到前臺。

    “行大人，這里不是第一城，早已不是這個價格了?！?/br>
    風行皺眉想，id85134，這個jian商！這是他能支付的最高價格了。

    “您一進來我就聞到了渾身酒氣?！崩蠞h朝風行勾勾手。

    風行愣了下，極不情愿的拿出酒壺，放到前臺。對不起了，尚武。

    “是下層的酒壺！肯定是好酒！”老漢看著酒壺精致的做工雙眼放光，更加吸引的是，里面傳來液體碰撞酒壁的聲音。酒在這里可是無價品，再多餅干也買不到。

    “夠了夠了！”老漢伸手作請，開始喝了起來。

    風行拿著鑰匙和播放機，走向深處的7號房。

    7號房

    簡陋的一床一桌。

    儲蓄卡插在播放機上開始播放影片（投影在空中）?？粗鴱那暗囊患胰似錁啡谌?，在像素不怎么樣的情況下，風行還是看的傻笑。他許久沒這么放松了。

    這張儲蓄卡的內容都是父親送的dv機所拍的，跟vr眼鏡內容一樣。儲蓄卡過于老舊，怕會壞掉，自己當時拷貝過去的。

    新的影片整段都是關于銀發少年，風行沒有坐在床上，他跪倒在木板上。

    記憶回到了第一城的那間隔音房。一樣的老板，一樣的隔間。只是發生的事在門口玄關。

    “風行...”隆特斯輕喚著半獸人的名字。單手探向褲襠。握著自己的炙熱，律動起來。

    隆特斯的手快速taonong。風行跟著記憶中男人的速度taonong，他無力的把頭抵在了地板上，發出了絲縷呻吟，另一只手拿著戒指，湊到鼻前，試圖嗅出男人殘留的氣味。即使是徒勞。

    記憶中手環和戒指不斷發出警告，心率異常，請遠離現在地！......手快速taonong。熾熱得到釋放。此刻的他眼泛淚光看著被弄臟的地板，喘著氣。

    物是人非，高潮過后是無盡的空虛。

    影片還在播放?！爸厘e了嗎?”少年酷酷的聲音響起。

    風行拿著戒指的手握緊拳，失控的錘擊地板，發出了無力的哀嚎。

    “為什么...為什么就非他不可！”

    影片嘎然而止，空中傳來一陣焦味，他快速站起，拔出儲蓄卡想去搶救。

    為時以晚，卡芯已毀，不斷飄出焦味。

    風行低頭看著那塊被錘出裂縫的地板。

    心里更堵了。

    副島　風行所處的廠房辦公室內

    風行把儲蓄卡放入木盒，戒指放入了褲袋。

    既然沒辦法挽救，殘存的記憶只能永埋心中。

    把木盒藏入床底，起身時碰到身后的垃圾桶，里面還有換下來的繃帶，沾著獸毛。

    風行扭頭看著垃圾桶里的煙屁股，皺起眉頭，難怪房間一股煙味。

    他不知道，房間的椅子從中央被移到角落。但他知道，角落的相冊還擺在原處，并不會有人翻動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