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男孩低著頭,蜷縮在mama的懷抱里,手里攥著一條血跡斑斑的手帕,捂住傷損的口鼻。鮮血染紅了他襯衫的前襟,一只美麗的綠眼睛被重拳毆打至黑青腫脹,只能睜開一條小縫,從內里泄出一絲黯黯的綠光,原本梳理整齊的頭發也亂了,好幾縷落下來搭在額頭上,顏色是和母親一模一樣的淡金。他長得很像她:臉(在被揍前,當然),蒼白肌膚,淡到近乎呈銀色的金發,修長伶仃的四肢軀骸,無一不糅雜了凍凝冰雪特質的澄明光感——顯而易見的羅曼諾夫血統。母子二人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光輝奪目,仿佛覆滅的北域王室復蘇了。 安娜斯塔西婭·杜穆里埃滿臉怒氣,即使這樣,她還是明艷照人,只有一絲歲月的痕跡在她眼角倏忽皺起的細紋處一閃而過,“第二次了,霍普。這回你可別想借什么意外情況脫身。我們法庭上見!”她的口音里兼具故國盧沙風情的頻繁卷舌與羅德里安上都區特色的大量聲門閉鎖音,有種怪異卻迷人的魅力。 不,現在不是研究口音的時候。伯納德使勁晃了晃腦袋,他在宴會上可能喝了太多酒,都抓不住重點了。眼下該關注的是,這個酒駕撞死伯納德配偶的男孩子的老媽要起訴他呢。真是荒謬絕倫,無恥至極。伯納德氣得快笑出來,要不是加西亞死死鉗住他的左臂不讓他亂動,他一定會沖上去揍得母親跟兒子一樣鼻青臉腫。上一回他就想這么做了。 “日你媽?!睕]辦法動手的伯納德只好動口,滿意地看到杜穆里埃夫人纖巧的鼻子與嘴唇在他的臟話攻擊下氣得顫抖起來。他還想用沒被抓住的那只手比出“cao”的手勢,卻忽然想不起該豎哪根手指,只好隨便比劃起來。他醉眼朦朧地注視著自己右手的五根手指胡亂地伸展或收回,好像失控痙攣的提線木偶的肢體。這很有趣,伯納德看得幾乎要入迷了,同時嘴里還在不停念叨著讀警校時課程之外附贈學來的不重樣的粗口字眼。 “住口,伯納德!”加西亞厲聲制止他。伯納德在已經被酒精混攪得一片混亂的記憶漿糊中搜尋了一番,警督鮮少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迫于威壓頗不情愿地閉了嘴。他本還有更多好話獻給這位美麗又尊貴的女性的。 “我代霍普向你和安斯艾爾表示歉意,杜穆里埃夫人,”加西亞見伯納德消停下來,轉而向安娜斯塔西婭道,“他喝醉了,而且,你知道,”他頓了頓,“文森特·霍普的遭遇……他深受打擊,一直沒有恢復過來?!?/br> 安娜斯塔西婭并沒有被他說動?!耙淮a歸一碼,”她態度強硬道,“有關文森特·霍普的事故,安西接受了庭審,法院也已出具了最終審判結果。此案已經告結,一切流程都符合聯邦法律?!彼孟袷怯幸馓翎叢{德一般,將表示合法的那一段話說得尤其的慢,怒火更從她妝容精致的臉上消褪于無形,取而代之的是冰霜一般的冷漠與高高在上的傲慢。這副表情和當時庭審結果宣布后她對伯納德所展露的如出一轍。沒有任何愧疚之情,紅寶石項鏈在雪白的脖頸間閃閃發亮,宛若凝固的血珠……文森特的死不會比此次赴宴的穿搭更讓她上心?!拔椰F在要追究的,是伯納德·霍普三番兩次地對我的孩子施以人身傷害的行為?!?/br> 加西亞還想和她周旋,“杜穆里埃夫人——”可很快被發狂的醉鬼打斷了。 “啊哈,傷害你的孩子!”伯納德一聲吼叫,“可我的呢?我的小芙蘿拉,我可憐的寶貝——”一提他未出生便夭折的小女兒,伯納德的眼睛就變得熱辣辣的。他又開始亂動起來,又哭又叫,全然一個心碎的瘋子。饒是心如鐵石的杜穆里埃夫人也被這突然的爆發嚇得噤了聲,面色變得鐵青。安斯艾爾一直垂首倚在她胸前,不發一言。 加西亞快要拉不住伯納德,不得不換了個姿勢,將雙手繞過他兩側腋下,牢牢扣住他的上身,不讓其掙脫?!皣u,伯納德,冷靜。伯納德,”加西亞一遍遍地喚著他的名字,安撫性地,“伯納德。伯尼?!?/br> 他雙唇間吐出的熱氣與鼻息溫柔地拂過伯納德的耳垂、腮頰與側頸,緊貼著他后背的胸膛也暖洋洋的,心臟有力地跳動,好像過去每一個兩人坐在沙發上的夜晚,文森特從背后給予他的擁抱。有時候他們看收費臺播出的最新連續劇,有時候看畫質與音質堪憂的老電影,有時候看雜志、漫畫,有時候什么也不看,文森特會在他耳邊呢喃一些歪歪句子,來自詩歌,,影視劇本,還有歌詞?!皼]有你,良辰美景更與何人說?”打卷兒的發絲隨聲音與呼吸一齊落下,輕輕撫蹭著皮膚。那感覺好美。 “伯尼,”文森特這么叫他,言語間飽含愛意。 有關文森特的記憶如潮水般漸漸退卻入黑暗中,在無法洄溯的往昔歲月里發出輕柔回響。都是愛。都是愛。 “伯尼?!奔游鱽喸俅屋p喚。 伯納德平靜下來,用手背揉著濕潤的眼眶。這時他感受到攝入太多酒精留下的后遺癥之一。 “我想尿尿?!彼煅手f。 “基督??!”安娜斯塔西婭鄙夷地小聲道,神情嫌惡地扭過頭去,不想和伯納德正面對峙。她抬起晶瑩無瑕的手指梳弄著兒子的金發,低頭檢視著伯納德造成的每一處傷瘀,滿眼痛惜?!昂芡窗?,安西?”伯納德不得不承認,不論這女人在其他方面如何,履行母親的職責這方面她無可挑剔。 但安娜斯塔西婭那身為母親所特有的慈愛神情也深深刺痛了他。她有一個男孩,而我本可以有個女孩。他看著這對母子,眼前浮現那天從腿間滴淋而下的猩紅斑漬,那灘尚未成形的血rou,不禁痛苦難當,嫉妒難忍。 “好,我帶你去盥洗室,”加西亞將困住他的力道放輕了點兒,像哄小孩子般對他說,“但你要保證乖乖的,不亂動也不亂跑,好嗎?” 伯納德點點頭。于是加西亞向杜穆里埃母子暫報告辭,得到安娜斯塔西婭不耐煩的輕哼回應后徹底將他放開。加西亞扶他穿過長長的走廊時,伯納德趁他不注意,猛地掙開他的手臂,返回休息室,沖向了坐在沙發上的母子。賬還沒算完。 瘦弱的安斯艾爾好像一只雛鳥一般,在母親并不結實的臂膀下被伯納德拽了出來,被巨力撲倒在馬賽克地磚上。像上次那樣,伯納德騎在對方的盆骨處。安斯艾爾呻吟了一聲,帶著痛苦的腔調,用一只腫脹、另一只完好的綠眼睛看著他,眼神充滿畏懼與屈辱?!肮纺镳B的?!辈{德喘著粗氣罵道,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臉上,抄起拳頭,又給對方掛了點彩。安斯艾爾哀鳴得更大聲了,大顆淚珠從他的眼睛里漏出來。 女人發出尖叫。安娜斯塔西婭·杜穆里??偹憬蚁滤烂舶度坏馁F婦人面具,像個市井潑婦一樣亂吠起來,并對他施以拳打腳踢。指甲與鞋根的戰斗力意外的強,伯納德一時痛得夠嗆,不得不將身體伏低,前胸緊貼著安斯艾爾,雙手抱著頭,只將后背暴露出來承受攻擊。即使這樣他仍沒停下戰斗,改而用牙齒咬對方脖子上的一片皮rou。他咬得很用力,很快就嘗到了銹腥味。受傷的男孩在他身下哭泣著,毫無意義地掙扎著,伯納德卷動起舌頭,痛飲著他仇人的血。他想吃了他。 他的小腹與安斯艾爾的緊緊地貼合著,膀胱正面受到擠壓,尿意更強了。但他渾不在意,他不愿放棄這么一個難得傷害仇敵的機會。暴虐的嗜血欲彌漫于他的四體百骸,久違的興奮感縈繞著他,一個大概是皮帶扣的硬物抵著他的腿心,蹭得他整個陰部都酸脹極了,雌性尿道尤為發麻。熟悉的感覺——在他和丈夫熾熱的交合即將即將達到最高潮的時候,噴射出什么的感覺。 一股濃厚的阿莫尼亞味以交疊的二人下體為中心,飄散在空氣里。伯納德松開牙齒,臉埋在安斯艾爾血污的纖細脖頸間,眼神渙散開來。安斯艾爾也靜止不動,不再哭了。不知何時開始,男孩的臉上被鍍上一層可怕的紅暈,伯納德從他身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的時候,他那副模樣像剛剛從一場差點被扼死的窒息危機中緩解過來,目光仿佛蒙了一層從死域捎帶回來的神秘薄霧。他用那樣的目光注視著伯納德的臉,緩慢游移,到達濕漉漉的襠部。他的襠部也濕漉漉的,半側衣領被血染紅了,襯得頸部其余完好的皮膚蠟一樣白。 “鬧夠了?!奔游鱽喌穆曇繇懫饋?,語氣冷漠,不帶任何感情。重新趕回來的訂婚宴主角強拽著形容狼藉的伯納德離開休息室,安娜斯塔西婭沒有阻攔。她跪在地上,任由華美的禮服裙擺落在地板上,雙手環住孩子的上身,小心翼翼地把安斯艾爾擁進自己的懷中?!暗媒袀€醫生來,”她喃喃低語,“他受了好多傷啊……” 安斯艾爾吐了一口氣,抬起一只沉重的眼皮。綠眼睛看向伯納德離開的身影,一直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