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
桌子上攤開一本,魚翠翻著雜志,遇到不會的生字就查字典,再在生字本上記錄下來,這個法子是鄭綺教給她的。比起情情愛愛的文章,魚翠更喜歡讀武俠,讀入迷了連吃飯都會忘掉。 唯獨今天,魚翠心不在焉地看著雜志,她總是忍不住去看手腕上戴的手表。每當觸及表盤,魚翠的心里就泛起一絲歡喜。腦海中閃現過鄭綺悉心教她讀書認字的畫面。魚翠剛開始識字的時候學得十分艱難,鄭綺從不嫌棄她的遲鈍,耐心地教導著。 魚翠想著想著,思緒就飄到了鄭綺和她zuoai的時候,溫文爾雅相貌俊美的男人在床上喜歡咬著她的耳垂說著令人羞恥的葷話,問她被cao得爽不爽。 有個成語怎么說來著,對了,叫做衣冠禽獸!鄭綺就是一個衣冠禽獸。魚翠有一絲小小的得意,她現在也會用成語了。 “mama!”鄭絢手里抓著一根風車蹬蹬跑過來,魚翠怕她跑太快摔倒了,趕緊起身把她抱起來。 鄭絢的小嘴在魚翠臉頰上啄了啄,含糊不清地說道:“mama,去外面?!彼且~翠陪自己出去玩呢。 她太可愛,魚翠愛她愛得心里發疼,當即答應了,她要抱著鄭絢出去。鄭絢卻不要她抱,扭動著小小的身子滑下來,她要自己走。 照顧鄭絢的女傭笑道:“要是老爺還在世,看到小姐已經長這么大了,一定會很欣慰吧?!彼蝗惶峒班嵗蠣?,魚翠心頭一窒,似是被細細的長針鉤破了rou一樣,疼得她無法呼吸。 女傭看到她的臉色不太好才恍悟道:“呀,瞧我這張破嘴,不會說話,提到太太的傷心事了?!?/br> 魚翠勉強笑了笑:“沒關系,你下去吧,我一個人陪茜茜玩就可以了?!濒~翠并不知道女傭剛走出房門就翻了個白眼,她在樓梯上碰見正在清掃階梯的傭人,二人咬起了耳朵。 “我剛剛裝作不小心提到了去世的老爺,太太那個臉色喲,一下子變得好難看?!?/br> “她這是做賊心虛呢,老爺去世沒多久她就爬上了少爺的床,真是不要臉的賤女人,她也不怕老爺死不瞑目?!?/br> “哎,你聲音小點,你可別說少爺現在還真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我聽說少爺為了她還和自己的未婚妻鬧了別扭,直到現在關系還沒緩和呢?!?/br> “少爺還年輕,血氣方剛的,哪里經得住她這種妓院出身的狐媚子一直死纏爛打,這人吶,一旦沒臉沒皮起來,倒也挺可怕的?!彼f這話時全然忘了魚翠的年紀比鄭綺還小幾歲呢。 二人眉飛色舞地討論著,一個鼻孔出氣使勁罵著魚翠如何下賤,似乎罵著魚翠,平時生活中不如意的怨氣都消散了。 晚上,鄭綺打電話回來說是有應酬,不回家吃飯了。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美味佳肴,魚翠夾起一塊醬排骨慢慢吃著,她忽然覺得嘴里的rou甜膩膩的難以下咽。 魚翠胃口不佳,匆匆扒拉了兩口飯就不吃了。 鄭絢被傭人帶著在育兒室里睡著了,魚翠洗漱過后,無事可做,她也看不下去書,索性上床睡覺。 魚翠躺在舒適柔軟的大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床太大了,她太小了,魚翠孤零零地縮在被窩里,一股無名的孤獨寂寞竄上心頭。 一直以來積壓的思念爆發開來,她好想鄭老爺,想念他溫暖有力的臂彎,想念他嘴角的淺笑。魚翠永遠記得,女兒滿月宴的那天,鄭老爺早早出門,他笑著對魚翠說:“今天可是茜茜的重要日子,我會快點處理事情回來陪你們?!闭f完,他在魚翠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 這是鄭老爺對魚翠說的最后一句話,再見面的時候,魚翠看到是鄭老爺蒼白憔悴的遺容。她在停靈間瘋了般大喊大叫,不相信鄭老爺就這樣離開了,明明說好了要讓魚翠照顧他一輩子的,為什么鄭老爺說走就走了,魚翠連他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當時她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情緒激動之下暈了過去,再醒來鄭家的門楣上已經掛滿了白花,那一刻,魚翠才真正意識到鄭老爺真的不在了。 眼淚沾濕了枕頭,魚翠內心疲累極了,她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個久遠的夢,夢到了鄭絢才出生的時候。鄭老爺中年得女,他高興的不得了,抱著孩子舍不得撒手。 魚翠靠坐在床上,她才經歷了分娩,身子虛弱的很。鄭老爺把孩子抱給她看:“翠翠你看她的小模樣多可愛呀?!?/br> 剛剛出生的嬰兒,皮膚被羊水泡得皺巴巴的,紅通通像剝了皮的猴子,魚翠忍不住一臉嫌棄的說道:“才不可愛呢,她長得好丑?!?/br> 襁褓里的茜茜似乎察覺到了母親的嫌棄,哇一聲哭了,哭聲嘹亮刺耳。鄭老爺連忙哄她:“別聽你mama瞎說,你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孩子,不哭不哭,乖啊?!?/br> 他越哄,孩子哭鬧得越厲害,哭得魚翠心浮氣躁的。茜茜哭累了,打了個哈欠睡著了,鄭老爺把孩子交給奶媽去帶,他在床邊坐了下來。 魚翠氣惱他只顧著哄孩子,賭氣扭頭不看鄭老爺。鄭老爺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瞧你的小嘴撅的,都可以掛油瓶了?!?/br> 魚翠的小嘴撅得更高了。 鄭老爺被她逗笑了:“剛出生的小孩子都長這樣,過幾天就長得漂亮了?!?/br> “哼,反正在老爺心里,那個丑娃娃比我好看多了?!濒~翠氣鼓鼓的說道。鄭老爺樂不可支,笑道:“你這個小幼稚鬼,連孩子的醋也要吃么?!?/br> 魚翠被他說中了心事,俏臉一紅,依然一臉不高興。 鄭老爺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親吻:“翠翠,辛苦你了,我曉得你生下這個孩子吃了不少苦頭?!?/br> “有了這個孩子,我就不怕以后走在你的前面了,我死了之后,我們的女兒會代替我照顧你,陪伴你,我不會再擔心把你一個人留在世上了?!?/br> “老爺!你干嘛說這種話,什么死不死的,我不許你說這種話!”魚翠生氣了,她最不喜歡鄭老爺提死這個字。 即使鄭老爺說的是實話,鄭老爺比魚翠大了二十多歲,注定是要走在魚翠的前面??婶~翠從不愿想這種事情。 她眼含淚光,激動地說:“要是老爺走在我前面,那我也不活了,我要和你一塊走!”鄭老爺輕嘆一聲,攬她入懷:“傻翠翠,我可愛的翠翠?!?/br> 他的臂彎堅實溫暖,魚翠靠在他的胸膛上覺得幸福極了。她靠了一會兒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她苦思冥想著,忽然意識到自己沒有聽到鄭老爺的心跳聲。 魚翠驚疑地抬頭,鄭老爺溫柔地問道:“怎么了,翠翠?”魚翠將將放下心來,她剛想說沒什么,鄭老爺的心口綻開一朵血花,鮮血淋漓地低落下來,染紅了潔白的床單。 魚翠尖叫一聲,想從鄭老爺的懷抱中離開,鄭老爺卻緊緊抱住她,不讓她走。他的膚色驟然灰暗下去,眼眶黑洞洞的,沒有眼珠。 他的聲音陰惻惻的:“你不是要和我一塊兒死的嗎?為什么要離開我?” 魚翠恐慌極了,她用力推開鄭老爺,跳下床慌不擇路地跑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罩住了她。 她怕極了,累極了,卻怎么也跑不出這片黑暗。終于,魚翠看見一點光在遠處隱隱出現,她急忙向光源處跑去。 微弱的白光里,坐落著一座簡陋的茅草屋。那是她的家啊,她和爸爸mama的家。魚翠推開家門,不敢置信地看到原本已經死去的父母坐在桌邊吃飯。 他們看到魚翠進來,招手讓魚翠快過來。魚翠茫然在桌邊坐下來,她聞到一股濃烈的rou香,rou?家里什么時候能吃上rou了?魚翠定睛一看,盤子擺放的分明是蒸熟的人手人腳。 再一看,父母的雙手雙腳都不見了,斷口滴落著鮮血,他們似乎感覺不到痛一樣,笑咪咪地讓魚翠快吃。她想逃走,身子卻像釘在凳子上一般動彈不了。她望著父母的面容,嚎啕大哭起來。 魚翠猛然睜開眼睛,后背已經被汗液打濕了。一縷黯淡的天光穿過帷幔的間隙照到她的臉上。心臟劇烈跳動著,似乎要沖破胸骨的束縛。 魚翠坐起來,長發凌亂地披散著。她慢慢抱住自己的雙腿,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臉埋在膝蓋上,發出低低的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