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二天下午，閆峙順利出院了。

    這半年來他們一家進出醫院的頻率高得離譜，再多來兩次估計都能升級成VVVIP了。照顧到孩子的心情，裴憶欽對閆希柏撒謊說爸爸出差去了。于是一進門小百就撲到了閆峙懷里撒嬌，問閆峙這次給他帶了什么禮物。裴憶欽手疾眼快地把小百抱了過來，說道：“爸爸很累了，先讓他回房間休息一下好不好？”

    在當父母這一點上閆峙不得不承認裴憶欽確實比他合格許多，他一年到尾留給兒子的時間少得可憐，父子倆相處的大部分時候也只是單純的玩玩鬧鬧，他不清楚小百的想法所以選擇無條件的寵溺。曾經他一度埋怨自己的父母只顧滿足物質上的需求，從未追過精神理解，如今他也為人父母，才明白養孩子其中的艱辛。

    為了填補心中的愧疚，今晚他提出要哄小百睡覺，結果倒好哄了大半天，把人越哄越精神，閆峙威脅道：“要是一會爹地發現你還沒有睡覺，肯定會打你的小屁股?！?/br>
    小百靠在閆峙的大腿上，撅起粉嘟嘟的嘴唇，反駁道：“爹地才不會打我的屁股呢?！?/br>
    “爹地不打，我打?！?/br>
    小百立馬坐起身躲進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洋洋得意道：“這樣爸爸就打不到我了?！?/br>
    “是嗎？”閆峙把小百用被子卷了起來放在手上掂了掂，閆希柏膽子大這點隨了他，不但不害怕還咯吱咯吱的笑個沒完。

    兩人鬧得滿頭大汗，小百卻絲毫不見倦意，那雙烏黑大眼眨得更亮了。閆峙沒招了，直接把他塞進被子里，問道：“如果現在陪你的是爹地，你會怎么樣？”

    小百聽罷立刻用手捂住了眼睛開始裝睡，閆峙被他逗笑了，“夠了夠了，你就這么怕他??？”

    小百把手撤下，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小聲說道：“我是不想讓他不開心，爹地不開心就不說話了?！?/br>
    閆峙揉了揉他的腦袋，猶豫再三問了一個老土得不能更老土的問題，“那我和爹地你更喜歡誰？只能選一個?！?/br>
    閆希柏沒多想，回答道：“有時候更喜歡爹地一點，有時候更喜歡爸爸一點?！?/br>
    “還能這樣？那你什么時候更喜歡我，什么時候更喜歡爹地？”

    “沒想好?！?/br>
    “現在呢？”

    小百的手掌貼著閆峙的手掌，甜甜地說道：“當然是爸爸啊?！?/br>
    閆峙笑著捏了一下他的鼻梁，“哦，那我要告訴爹地你更喜歡我?！?/br>
    “不要…爸爸，你太壞了，不喜歡你了?！?/br>
    “如果你現在乖乖睡覺，我就不告訴爹地了，好不好？”

    裴憶欽等閆峙等得快睡著了，可算把人等回來了，問道：“怎么去這么久？”

    白天里兩人都沒有說過幾句話，不是閆峙在生悶氣，而是他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僵硬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他讓祁憫離開，并不意味著他要和裴憶欽繼續下去。分開是注定的事情，只是他一時還沒想好要如何開口。

    閆峙沒有吭聲，躺上床關掉了他那一側的臺燈，而后背對著裴憶欽閉上了眼。

    裴憶欽看著閆峙逐漸歸于平和的眉眼，心中一陣躁動，想伸手撫摸他，眼看就要碰到了，又把手指默默收了回去。關了燈，睡意也沒能驅散裴憶欽糟亂的心情，他終于放下那點不重要的自尊，小聲說道：“我不喜歡你背對著我睡?！?/br>
    閆峙沒給一點反應，裴憶欽有些受挫，他開始糾結到底是該觍著臉貼近閆峙，還是硬氣點干脆也背過身。

    裴憶欽側過身抱著被子強迫自己快睡著，五分鐘后又不甘心地轉了回來，他老公又不是別人老公，憑什么碰不得？

    “我知道你沒有睡著……這樣有意思嗎？”他往閆峙的方向挪了挪，手指點在他的后背，胡亂地畫出幾道線，“你不準再想別人了?！?/br>
    閆峙把眼皮合得更緊了些，如今他反倒有些瞧不起裴憶欽了，如果裴憶欽一如既往的高傲冷漠，他還能騙自己說是兩人性格不合適，強扭的瓜不甜?？膳釕洑J現下這別扭的示好，倒像是為了保住飯碗硬著頭皮去拍領導的馬屁。

    “你去哪里？”閆峙突然坐起身走下床，嚇了裴憶欽一跳。

    閆峙繞過床沿向門口走去，裴憶欽連忙爬下床抓住了他的手腕，又問了一遍，“你要干嘛??？”

    “換一間睡?！?/br>
    “和我不能睡嗎？”

    “快放手，我很累了?！?/br>
    “閆峙你別這樣?！迸釕洑J抓著他不放，最后蠻橫地從背后環抱住他，“你身體還沒有好呢?！彼氖只搅碎Z峙的下腹，輕輕撫摸著，下巴枕在閆峙的肩膀上輕聲呢喃道：“你這樣我會傷心的，你舍得我傷心嗎？”

    閆峙沒能看見他的臉，所幸沒看見，搞不好又會上當受騙一次。

    “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放我去休息?！?/br>
    裴憶欽的指節掰得咯吱響，兇狠地把閆峙推到了床上，大步朝房間門口走去，冷冷丟下一句，“你一個人好好睡吧?！?/br>
    隔天早晨的飯桌上誰都沒能瞧見裴憶欽的身影，小百還天真的以為爹地今天賴床了，興沖沖地表示要去喊他起床，閆峙不好攔著，在外敲了半天的門，可里邊一點動靜也不給。

    閆希柏耷拉著腦袋，失落地問道：“爹地是不是沒聽到啊，還是他不在??？”

    閆峙轉了轉門手把，發現擰不開，安慰道：“他應該是沒聽到，爹地最近也累了，讓他多休息一會吧?！苯又执唛Z希柏快收拾好東西到奶奶家去。

    今晚他們要回閆家吃頓飯，閆峙有些手足無措，雖然父母未必會責難他，但是出軌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過以上擔心完全是次要的——一直以來他的父母就沒看好過這場婚姻，尤其是他媽一直對裴憶欽頗有微詞，如今有了這個借口不知道明里暗里會如何的冷嘲熱諷，裴憶欽則是像座休眠火山，暴戾的情緒潛伏在平靜的表象下，動起手來估計誰都控制不住。

    他思來想去決定勸裴憶欽今晚不要出現，可一直到了下午那扇房門還是緊閉的，這下閆峙拿不定主意了。讓裴憶欽餓上那么一兩頓他當然不覺得會出什么問題，但因為有前車之鑒萬一裴憶欽又暈倒了怎么辦？

    閆峙敲了幾次門然后趴在門板上聽動靜，最后無可奈何拿了鑰匙把門打開了。

    閆峙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哭笑不得，他掛電話給別人，才得知裴憶欽人已經在閆家了，裴憶欽果然是裴憶欽，耍的花招永遠都不會輕易令人失望。

    他趕到閆家時裴憶欽和他爸媽正圍在客廳里聊天，他選擇坐到裴憶的身旁，不料剛落座裴憶欽立馬投射來一個不善的眼神，“你不在家里好好休息，來做什么？”

    “難道我不該來嗎？”以往就算是在冷戰期間，裴憶欽也鮮少表現出來兩人的不和，如今在他的父母面前就這樣直白甩給他臉色看，這臉上多少是有些掛不住的。

    “小百呢？他在哪里？”閆峙看向閆母，閆母指了指樓上。

    “哦，那我去找他?！?/br>
    “你坐下，我和你mama有話要問你?！遍Z峙剛要起身又被他爸叫了回來，他幾百年沒聽過他爸用這種語氣沖他說話了，心里有些打鼓。

    “我去吧?！迸釕洑J按下他躁動的肩膀，起身從他面前穿過。

    閆峙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莫名有些無助，等閆母喊了他一聲這才收回了目光。

    “你們要問我什么？”

    閆母先是盯著他的臉看，又坐到他的身邊仔細瞧，最后還上手了，“哎呀，你面色怎么這么差？人也瘦了好多。兒子，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是不是流產了？”

    此話一出，閆峙胃驟然一陣絞痛，再也淡定不下去了，“這...不是...我，誰告訴你們的？簡直胡說八道，無中生有?！?/br>
    “果然是真的！”閆母跳了起來，“你真的流產了？”

    “你們聽誰說的？裴憶欽？他說什么你們就信什么？離譜至極……”

    “當然不是，但病例本總不會造假吧?！遍Z父把身后的藍色小本子扔到他的手上，閆峙翻了兩頁登時啞口無言。

    “既然你們都知道了，何必再問？”

    “難道我們不該問嗎？”閆母被他的態度氣壞了，激動地抓著他的衣袖，教訓道：“mama對你一直都很愧疚，可是你就這么糟蹋自己的身體嗎？你知道流產對身體傷害有多大嗎？你為了一個...那個人還是小百的家教，你就這么經不起誘惑嗎？你曾經不是口口聲聲說你只要裴憶欽一個人嗎？你怎么能把他的孩子流掉...你知道嗎這對我們家所有人都是一種傷害啊......”

    閆母雖然不滿裴憶欽，可再怎么說還是遠勝于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就閆峙這挑人的眼光她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養兒無方了。

    “等等，媽，媽，媽你冷靜點！”閆峙打斷了她的話，認真問道：“裴憶欽是這樣告訴你的？我主動把孩子流掉的？”

    閆母心痛極了，眼角閃著盈盈淚光，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我去找他?！?/br>
    閆峙沖上了三樓，一開門裴憶欽正在給閆希柏喂水果，小百見他站在門外，熱情地叫道：“爸爸，你來了，快來吃水果！我和爹地在看蜘蛛俠呢！”

    “你出來?！?/br>
    見爸爸不理自己，小百轉過頭一臉無辜地看著裴憶欽，裴憶欽仍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小聲說道：“別管他?！?/br>
    閆峙對裴憶欽在他父母面前顛倒黑白的做法惱怒至極，顧不得其他直接進門內把他拽了起來，“你跟我走?！?/br>
    “我不要！”

    “我叫你跟我走！”

    裴憶欽奮力想要甩開閆峙的手，兩人相互拉扯，一時僵持不下，這可把小百嚇壞了，抱著膝蓋怯怯地縮在角落里。

    “喊那么大聲干什么？你嚇到孩子了?！迸釕洑J要掙脫開他的鉗制，胳膊又被閆峙擰了回去。

    “你放手啊，你把我弄疼了！”

    “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在我爸媽面前胡說八道了些什么？”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嗎？犯得著拿我出氣嗎？”

    “嗚嗚...爸爸你不要打爹地，不要啊，啊啊，你不要啊...”閆希柏見裴憶欽落于下風，勾起了往日不美好的回憶，爬下沙發扯著閆峙的衣角，又哭又喊，“我再也不喜歡爸爸了....再也不要喜歡你了，你放開爹地...嗚嗚，你不準打他...”

    閆峙心一下落空了，默默松開了手，閆希柏用力推了他幾下，護著裴憶欽帶著濃重的哭腔叫他不要靠過來。這不小的動靜把樓下的人也引了過來，閆峙覺得自己活得真憋屈，里外不是人。

    他明白了，只要他不接受裴憶欽的道歉，裴憶欽就會把所有的過錯都推給他。原來這就是他維護這個家的辦法，要所有人都向著他，當一個完美受害者，恭喜他，他的目的全部達到了。

    “這下你滿意了？”

    裴憶欽臉上掛了兩滴清澈的淚，閆峙看穿了他一貫的兇狠的柔弱，不生憐憫，反覺十分可笑。

    “我有罪，我走了行吧？”

    他剛走到門口，就被攔住了，裴父指著他背后問道：“你這樣像什么話？”

    “爸，我身體不舒服，我要回家休息了?！?/br>
    當晚裴憶欽和閆希柏都沒有回家，閆母前后來了幾通電話想教育他一番，可一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說著說著就在電話里哭了起來，還讓閆峙安慰了好半天。

    這樣的糟糕局面僅維持了半個月之久，裴憶欽終于坐不住給他來了電話。

    “閆峙，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br>
    “你太過分了，你憑什么無緣無故把我哥調走？”

    “過分的究竟是誰??？再說了他早該到瑞士去了，這一切合情合理?！?/br>
    “閆峙，你不讓我痛快，我也不會讓你痛快的?！?/br>
    “那我們走著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