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違和感。說不準的一種感覺。恰如一個規律的背景音,不注意便意識不到它的存在,一注意便無法從那聲音上離開,并漸漸發現那聲音刺耳到令人不適。 “邱先生……請問這個可以摘下玻璃罩讓我們拍一下嗎?”女人的聲音拉回了我不知道走到哪兒去了的神。 “可以,林叔,麻煩你一下?!?/br> 女人和她身后的學生們散亂地道謝,被我拜托的男人嫻熟地擺弄起東西。 唐氏博物館偶爾會和外界合作,今天來的便是一個外省美院的團隊,他們此前早已和博物館主管商量好,也征得了館長付斜陽的同意。早在我和付斜陽認識……不……上床之前。 付斜陽通常不會參與這些事,尤其是在他向學校聲稱自己不在A市的現在,他更不能在外人面前露面。 說起來,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能被批準不返校上課的。付斜陽籠統地回答過我,他說他爸的人給他開了個正在處理機密案件的證明。 聽到他這么說的當時,我以為他久違地和我開起了玩笑。但除此之外,也很難找到一個被批準的理由。而當我在網絡上檢索付斜陽這三個字,發現他、他的父親、他的母親、外公還有些許別的親人在百科資料上有著不短——甚至需要滑一陣屏幕的篇幅的介紹時,我才明白這人可不是開玩笑。 仔細想想,付斜陽有點來頭倒也并不奇怪。只是…… 這也不能改變他在床上是個下流的性癖奇怪的臭流氓死變態的事實。 我沒有看他和他家人的資料,我不想了解對于他人來說的付斜陽如何。我怕了解得越多,付斜陽與我的交集就會越深。 我現在都還抱著找到蟄鳴后,我會和付斜陽分道揚鑣的心態。 不只是……不是說我想這樣。是我覺得本就該這樣。 扯遠了。 付斜陽早些天和我說起過有學校的組織要來的事,他問我要不要和主管一起接待他們。他說我在這兒這么多天,或許會想和一些新面孔接觸。 其實我一向就習慣一如既往的事物,我也不太喜歡和人接觸,更遑論陌生人。在這里的這些天,日子過得很慢,慢到恰似童年觀察蜻蜓就能爛漫過一個下午的歲月,我并不討厭這樣的生活。 但我討厭遲遲沒有蟄鳴的消息。 也討厭…… 好吧,捫心自問,除了過火的時候,我并不太討厭和付斜陽zuoai——其實說還挺喜歡也……沒問題。 畢竟他身體的本錢很足,技術也很好嘛。 不對,蟄鳴才是該和我上床的那個人。 別想了,不就是不想和付斜陽一起待在那破棋院里,才決定今天和林叔一起來接待這群老師學生的嗎,別想那變態了。 幾個學生換著角度拍完了那瓷碗,他們又一次道謝。我跟著林叔一起帶著他人往下一個展館走。大學生們在脫離了未成年的稚氣的同時,還留著未經世事的天真爛漫。處在這樣的人群中,很容易被帶動得心情輕松。他們一路七嘴八舌,有談論這些展品的,更多的是八卦系內系外的是是非非。 有些嘈雜,但好在蟄鳴早就鍛煉了我適應嘈雜的能力。 蟄鳴總是話很多,從小就這樣,小時候我還向他抱怨過不少次,但他從來只改正了幾個小時便被愚蠢的本能打回原形。 我不是一個會退而求其次的人,但這些年下來,我卻已然習慣了他的聒噪。 在我需要的時候,他還是會克制自己,只是會經不住哼哼出聲。平時他遇到什么新奇的事物,總是會嘈雜地要和我分享。我有時想,人與人之間關系的一大粘劑,就是對生活與心境的分享。在這一點上,我和蟄鳴從來都只有彼此。 對于我的喜怒哀樂,我生活中發生的一切,好像從來只有蟄鳴關心,他會比我還要在意,他的反應比我還要強烈。 相比之下,我和付斜陽好像兩個平行線,除了zuoai和日常的、尤其關于尋找蟄鳴的交流外,我們的生活互不干擾——我怎么又想起這混蛋了。 同心堂是一切與婚姻相關物品的展館,主要的看頭,是在這兒被依著年代次序擺放的唐家歷代家主夫人的婚袍和成親時的飾品,展館呈南北向狹長伸展,由是一路婚服延伸至目光盡頭,社會風俗隨著時代所行徑的變遷被了然地展現。 付斜陽帶著我來這個展館時,告訴我從他外公的那一代起,唐家便不再有家主一說,博物館的主人姑且算作家主的后繼。 所以將來說不定你的西裝會放在那后頭,他當時說。 我讓他不要開這么惡心的玩笑。 他笑了笑。 人通常熱衷于愛情。一行大學生明里暗里地起著哄,這之中內部消化的情侶成為了焦點。 有的情侶在大學時已走向物質,有的還滯留在屬于中學的純真。顯然這一對屬于后者。一牽手就會笑,一對視就會臉紅。 這樣的時光,我和蟄鳴可沒有過。 畢竟直到前一陣子,我們才算是確認了戀愛的關系。況且我們從十一歲便聯系在一起,一切親昵一切越界似乎都顯得順理成章。 我們沒有戀愛。我們之間的羈絆比戀愛更深。我還是愿意這么想。 而付斜陽則是我們之間的一個意外,重大事故。 而蟄鳴的驟然離開,與此不相上下。我習慣了十六年的生活,在最近這幾個月里天翻地覆。 如果這一切沒有發生,此時我會在家里看著書打發時間。 我并非喜愛,只是我認為別的事也和一樣沒有意義,但我抱有一種希望:如果我一本一本地看過去,或許有一天我會找到一個答案,一個關于意義的答案。 在這同時,蟄鳴會拖著地,不時看我,倘若是心情好的時候,比如一個閑適的周末,我會和他zuoai。 那時唯有同蟄鳴zuoai能與并行,成為稍有意義的存在。我們有時在沙發上,有時在床上,蟄鳴總是心急地解開他的衣物,他的身材高大,肌rou結實,一張臉在性愛中純真與性欲并存…… 違和感。 我在腦中描摹著蟄鳴的模樣。 我總算明白這違和感來自何處了。 我記得蟄鳴的臉。 但它在記憶中不再清晰了。 “絆者對陰世之記憶,由與契約鬼之羈絆為系?!?/br> 我想我有必要做些什么。我不要忘記蟄鳴。絕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