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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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賀鶴上身搭一件卡其色風衣,難得顯出幾分正經地,伸展雙腿靠在一盞沙發椅上。 “嗯……” 陸長青的臉仿佛澆了火,一步一步地挨著過去。他和老板的朋友睡了,真不知道對方會是什么反應。 “別站著,來,坐吧?!?/br> 方才他看老板難得地坐在酒吧外廳,顯然是在等他的。賀鶴招呼他過去,他本以為對方是來問詢昨晚的事情,但是賀鶴對于這件事一字未提,出口的話語卻是陸長青沒料想過的: “長青,你會不會覺得你現在的工資……有點低?” 陸長青一愣,這真是一個難以回復的致命問題。 他生怕掉進什么陷阱里,抓撓了一下手臂,模棱兩可道:“實習期的工資……不都是……一樣的嗎?!?/br> 賀鶴似笑非笑掃他一眼,陸長青卻突然明白過來。 準是那個祁先生和老板說了什么——對了,他記得對方曾問過自己的工資。 難道他不僅記著了,還跑去和老板反饋?陸長青心頭涌上一陣難以言喻的……酸爽,被人盯上的感覺可不太舒服。 最關鍵的是,陸長青不知道祁先生和老板談話的具體情況,于是猜不透賀鶴的心思。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主動提出讓祁先生幫忙的?想到自己在老板心目中可能變成一個為錢上位的形象,陸長青腸子就要抽起來了。 而且他也猜不透祁先生的意圖。 他自己的工資高低、家長里短,和對方有什么關系?難不成,對方和自己約過之后,感覺不錯,還想繼續泡他? 陸長青倒不是沒遇到這種情況。但他覺得約/炮的準則就在于,做過一次之后兩人再無瓜葛。 他厭煩長期的關系,隨緣約出來的人,怎么可能就那么巧合地,會是自己的命中注定?他可不愿意把自己的感情浪費在沒有結果的戀情上,那實在是太浪費精力了。 因此,面對尋常炮/友,陸長青從不約第二次,斷得干凈利索,不想纏上麻煩。 他不想纏上麻煩,而麻煩總纏著他。 祁先生不是尋常的炮/友,陸長青也懶得掙扎了。 煩了,就這樣吧。反正他和對方“玩”得也挺合意,現在還有錢拿,傻子才會拒絕這種好事。 最好是多來點。 他閉了閉眼,露出一個笑容:“老板,我先去那邊干活了?!?/br> 賀鶴擺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 現在的時間是八點多,沒到夜場最熱鬧的時間段,顧客在吧臺周遭零星散落著。 陸長青用抹布擦拭完鼓架。吉他手Kelly也在,他蹲在陸長青邊上,揪著昨晚的擅離職守打趣。 昨晚他們發現陸長青被祁衡秋拉著走后就沒了人影,自然明白兩個人干嘛去了。 Jesse說:見色忘友。 他們在這邊工作都有一段時間,自然認得祁衡秋。下班后,幾個人聚在一塊八卦,想不到老板那朋友喜歡的是陸長青這款的。 “An,抱上大腿可別忘了請大家吃飯啊?!蹦┝?,Kelly勾上他的肩膀,呵呵笑。 陸長青知道大家沒生自己擅離職守的氣,便也玩笑般連聲應著。 待Kelly走開,他呼地放松一口氣,從外衣口袋里摸出包煙和一個打火機,一邊往酒吧外走,一邊把煙給點上。 酒吧里不允許抽煙,他趁著還沒到工作時間,立在門口的晚風中偷會閑。 街道邊的路燈已柔軟地和著月光亮起,陸長青注視著行人在彌漫開的煙味中穿過,他吐出一口煙,一點一點地,覺得自己像一條魚,在夜色中吐著氣泡,上升,炸開,變作一團團甘油和尼古丁。 陸長青不知為什么,內心燥得慌。 他看見一對母女牽著手走過。那個母親把蹦蹦跳跳、穿粉色紗裙的小姑娘拉得離陸長青遠了一些,陸長青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是鄙夷的。 他現在衣服扣子垮著,站姿懶散,兩指夾著煙——就差染一頭黃毛,我就能直接去應聘個不良少年了,陸長青自嘲地想。 他盯著那對母女的背影,待她們走遠后才收回目光,一扭頭,卻看見一個人朝自己這邊走來。他不僅認識這個人,而且這個人還是令他困擾的根源。 “親愛的,我們又見面了?!?/br> 祁衡秋的幾縷灰發在燈下變得鍍銀一般,他的笑容藏在陰影里,看起來很模糊。 “您好?!?/br> 陸長青客氣地回答,接著咽下一口煙,吐出來。祁衡秋站得不遠,暈眩的感覺中,陸長青發現他在端詳自己的動作。 “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抽煙時的樣子,特別性感?!逼詈馇镏讣獍l顫。 他是來找陸長青的。遠遠地,他就在車上辨認出那個立在酒吧門口的身影。近了看發現對方在抽煙。這個發現讓他激動難抑,仿佛打開了一個裝飾精美的首飾盒,在里面發現了更令人驚喜的寶物一般。 陸長青的長相實在是太乖,太乖了。眉眼低垂,氣質溫和,乍一看,像是只柔弱無害的白兔。用手術刀剖開了,才揭出內里的桀驁來。這反差令祁衡秋忍不住想更進一步,更深入地,把陸長青的偽裝撕得粉碎。 陸長青又吸一口煙:“祁先生,今天老板找我去談了工資的事情?!?/br> 他這話乍一聽沒頭沒尾,但祁衡秋卻是明白的,笑著問:“怎么?” “我昨晚不是為了錢才答應你的?!?/br> “我知道啊?!逼詈馇镄Φ?,遞給他一個扁平的黑色小盒子,“親愛的……你不會感覺不出來,我特別喜歡你吧?!?/br> 陸長青假笑一下,沒接那個盒子,他抖一下煙灰:“這是什么?” 祁衡秋將翻蓋盒打開,取出里面躺著的兩枚耳墜,銀色,連著一片楓葉狀的飾物??吹贸鲎龉ぞ?,但陸長青不喜歡這種繁復的造型。 這是要送給我的嗎?陸長青心底嗤笑一聲,祁先生怎么會覺得自己喜歡這種東西,倒像是向女性的調情手段。 “我給你戴上?!?/br> 不容抗拒地,祁衡秋把陸長青扯過來,湊近了他的耳垂。 “昨天我就想著,要送你一個耳飾?!逼詈馇锏吐曊f,“……你特別適合被人打扮?!?/br> 陸長青感覺祁衡秋的手指尖是冰涼的,比這更冷的是耳墜的鎖扣。他就這么站在街道上旁若無人地給陸長青戴上自己的“禮物”。幸好他們兩人沒有面對面,陸長青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凌亂。 感受著兩邊耳朵的墜感,陸長青忍不住伸手去摸,被祁衡秋抓住了手腕,他上上下下地打量陸長青戴上耳飾的樣子,露出一個滿意的表情。 “好看。別摘下來?!逼詈馇锇醋£戦L青肩膀。 “祁先生,”陸長青眼一勾,“您對我這么好,我可真不知道該怎么辦?!?/br> 他才不相信天底下有免費的午餐。 “An,”祁衡秋笑笑,“有沒有考慮過,和我……發展一個長期穩定的關系?” 陸長青張了張嘴,他隱約琢磨出了男人的意思,但不管是哪一層,他都不打算去考慮。 “抱歉,祁先生,暫時沒有這個想法?!标戦L青作出頗遺憾的神情。 祁衡秋抿出一個微笑:“是嗎?那可真有些可惜?!彼⒉淮蛩憔瓦@么放棄陸長青,但他也懂得循序漸進的道理。 祁衡秋覺得對方拒絕自己的理由是,他給得還不夠多。他看出來陸長青是那種世故的類型,自己有把握將對方入手。 祁衡秋又試探:“那你明天晚上,有時間嗎?”他的聲音曖昧又親昵,手撩入陸長青衣服下擺,沒有往上動作,而是停留在腰部的位置摩挲。那里的皮膚溫熱,雖然兩人早已坦誠相見,但這隱蔽的舉動仍帶出點火星。 陸長青看一眼周圍,換成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方向,輕聲道:“您要是想我了,我都有時間?!?/br> 他一番話說得仿佛真情流露,讓祁衡秋高興起來。 “就這么說定了,記得戴上我送你的耳墜?!逼詈馇锷钌畹乜搓戦L青一眼,抽手離開,留下陸長青站在原地,手上那截煙頭早已不知掉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