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許你一個愿望
未央宮是歷代貴妃的住所,只有這世間最受寵愛的女子,才能住在這里。 席瀾拈起一枚黑子,眼角余光掃過對面的少年。 朱樞的帝君有著不同于這片大陸的獨特風情,那雙翡翠色的眸子瑩潤深邃,盯著你看的時候會有種溫柔多情的錯覺,令他不由地想起了某種冷血動物——一樣的妖冶婉轉,卻擇人而噬。 作為東虞唯一的名將,席瀾實在想不出沈離召見他的理由。 試探,亦或者是挑撥? 面前的棋局下了一半,黑子白子交錯,一如這東陸上紊亂的格局。 沈離的手生得好看,十指纖長,指甲修剪得圓潤,透著一點淡淡的粉色。 然而,作為一雙皇帝的手,卻又顯得有那么點違和。 身為御前統領,席瀾也曾侍奉君前,楊熙興致來了的時候,常常會叫他陪自己切磋一把。 楊熙好武,是歷代皇帝里少有的武帝。 即便他舞槍弄棒,那雙手依然細膩白凈,連個小擦痕都沒有。 沈離從小長在冷宮里,聽沈言說,嬌嬌弱弱的,一沒學過武二沒干過粗活,奏折都是宰相代批了一大半。 基于這些原因,席瀾看著少年帝君指腹上的薄繭,忽然有些若有所思。 午后的陽光微醺,高大壯碩的侍女為他們呈上了剛剛沏好的香茗。 茶香氤氳間,沈離單手支頜,一縷墨發順著纖薄的肩膀下滑,指尖在棋盤上巡梭了幾下,落下一子,白色的棋子正好卡在黑子群中,仿佛黑色的龍從中被咬成了兩截。 席瀾在心中輕嘆一聲。 “陛下好棋藝?!?/br> 青衣男子微笑著推開棋盤,向他拱手道:“臣自愧不如?!?/br> 沈離招招手,侍女上前,為他遞上了一碟點心。 “席卿承讓了?!?/br> 未央宮雖然是貴妃的起居之地,卻也是整個長安宮里風景最好的地方。 天氣漸漸轉暖,到了七月末,按照慣例,帝王要去距離肅州不遠的云水山莊避暑,在此之前要納涼的話,這里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沈離和沈言成婚后,一直沒有納妃。 朝堂之上不乏有言官進諫的,但皇帝恍若未聞,這世間女子最向往的地方,便也成了宮中最蕭冷的地方。 席瀾抿了口茶,嗯,味道不錯。 前幾天因為奏折的事,叔侄兩個鬧別扭了,沈言一氣之下拆了盤龍殿的床,沈離就跑來未央宮睡。 又因為躲著沈言,干脆把他拖來消遣。 席瀾感慨這都什么事啊,你倆床頭吵床尾和,拉我下水做什么? 茶很好喝,點心也很好吃。 別人家的皇帝長得好看又乖順,席瀾拿起一枚被吃掉的白子,悠悠地想著,其實當個使臣出來鬼混也不錯。 諸國的使臣大都已經離開,只剩下他和呼延赫蘭了。 楊熙并不急于他回去,席瀾也樂得忙里偷閑。 眼下朱樞和東虞一片祥和,底下究竟有多少暗流不好說,真要打起來,席瀾并不看好楊熙。 “席卿月末就要啟程回國了吧?” 沈離張口噙住小翠遞來的一顆葡萄,舌尖繞著果rou打轉,襯著一身雪白端莊的帝服,忽然就有了一種嫵媚的色氣:“可是定好了日子?” “已經定下了?!?/br> 席瀾垂下眼簾,恭恭敬敬道:“還請陛下屆時賜個路引?!?/br> “這是自然的?!?/br> 吞下葡萄,沈離打發走了小翠,這才回頭看向他,眼底的深意又深了一層:“席卿既是貴客,回去的時候,我就讓王叔送你到渡口吧?!?/br> ? 席瀾皺起眉頭,不明白沈離的意思:“這等小事,何須勞動睿王呢?” “嘛,這可不一定?!?/br> 沈離笑意盈盈地望著他:“長定侯貴為一國名士,若是在我朱樞的土地上遭遇了什么不測……哎呀,那可就難說了?!?/br> 這樣云淡風輕的語氣,忽然讓席瀾有了種被蛇纏住喉嚨的感覺。 “陛下可真會開玩笑?!?/br> 青年定了定神,撩袍起身,依然維持著風雅的儀態在他面前跪下:“席某自認問心無愧,斷不會給陛下帶來任何麻煩?!?/br> 真像啊….. 沈離似笑非笑地盯著腳邊的青年,那一身煙青色的長袍并沒有太多華麗的裝飾,以席瀾的身份而言,確實過于低調了。 怎么說呢,在某些方面,他和沈言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為人臣者,風骨錚錚。 這樣的正臣,實在麻煩得很,沈離的嘴唇無聲闔動了幾下,最終化為一抹極溫柔的笑意:“原來你是這么想的……” 他笑得極輕,那樣帶著氣聲的笑意,像是盛夏湖底千年不化的寒冰。 “你能這么想,真好?!?/br> 少年嘆息似地感慨著,伸手將他攬入懷中,一股冷香透過白色的帝服籠住了他全身:“可是,席瀾吶,你有沒有想過——” 朱樞的帝君撫摸著他后背,在耳邊輕笑:“......楊熙他也會這么想嗎?” 那雙含情脈脈的鳳眸掩映在漆黑的長發間。 沈離不笑的時候,那雙細長的碧眸微微上挑,便有了一種不自覺的涼薄。 席瀾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心卻慢慢沉了下去,少年的擁抱猶如安撫,又帶著一種惡質的陰冷:“我一向欣賞有才能的人,所以這樣吧,席瀾?!?/br> “我允許你提一個要求?!?/br> 他輕聲細語道:“只要你還活著,還有一口氣在,我就答應你這個要求?!?/br> 滿院的梨花繁盛似雪,暮色漸漸西沉,晚風中挾雜著梨花的清香。 年輕的帝王在他耳邊低喃:“……只有一次機會哦,你可得想清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