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重新來過吧好不好？”

    尋州川捉著他的手，幾乎可以說是低聲下氣地懇求。

    馬驍不心動是不可能的。

    那一年每天白天他在醫院里陪伴母親，坐在病房里和她說了可能這輩子都沒說過的那么多話。

    他媽說過他不像那個男人，這是一半，另一半說他像自己。

    俗話說“兒像娘，女像爹”，馬驍當然像她多一些。

    像你一樣好欺負嗎？馬驍還吐槽她。

    他mama那時候還沒那么憔悴，剛住院，精神還挺好，他對未來的希望還沒有破碎。

    像我一樣固執。

    女人說著，扁扁嘴，好像自己也知道這不是什么優點。

    像我一樣死心眼，喜歡一個人啊就掉進去出不來。

    馬驍靜靜地聽著。

    他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再怎么乖，和長輩長期在一起不吵架也是不可能的，馬驍其實經常和他媽吵架，有時候也會口無遮攔，說她看男人的眼光不行之類的。

    當媽的以前當然是罵回去，不肖子，說你娘什么呢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現在住在醫院里，馬驍處處讓著她，聽醫囑試圖讓她保持心情愉悅。

    她卻主動述說起她以前不喜歡談論的過去。

    “當時也知道他不靠譜，還收到過其他女人的短信，說早就和他在一起了，叫我莫當第三者?！?/br>
    馬驍靜靜地聽著，病房里還有其他病友在午睡打著鼾，生病的女人輕輕地講著她的故事。

    “我也曉得不是辦法，追求我的又不是只有他，隨便選哪個都強遠了。

    “哪里躲得開，他長得乖，又會說話，不小心都懷起了……”

    女人嘆口氣，有些話她還是沒說。

    但其實馬驍已經從別人口里聽說了，女人懷孕后男人要她打掉，還沒玩夠呢怎么會結婚。

    她很少在自己面前說所謂“父親”的壞話，都這樣了，還要瞞著。

    傻女人啊。

    “他還不收心，想玩，我就打算分了算咯，哪個曉得他又找起過來說自己悔改了?！?/br>
    其實是男方家里知道了女方不肯打掉孩子，才逼著他趕緊結婚，免得遭人笑話。

    “他說曉得錯了，以后一定對我好，我又著實喜歡他，阿驍啊，你喜歡過哪個女娃兒沒？喜歡人很開心呀，很幸福，想要不理他吧，但很難受，難受啊，和自己做對很難受啊?！?/br>
    喜歡一個人，是真的可以很開心。

    馬驍想到那個月，被同學取笑是兔子，整天蹦蹦跳跳的一看就知道在熱戀中。

    但也很痛苦。

    恨得要死，半夜醒來，輾轉難眠。

    “我后來還是答應了，就扯證吧你也好上戶口，而且……他要是真變好了嗦?！?/br>
    mama回憶著，用著帶有方言口音的普通話，聲音里似乎還能聽出當年美好的愿景。

    只是后來沒多久，這虛幻的肥皂泡泡就破碎了，婚后男人開始不回家，更別提照顧新生兒，后來更是明目張膽在外面亂搞。

    最后被他逃課回家撞見出軌現場，是馬驍mama決定離婚的關鍵。

    苦自己就算了，本來維系著一紙婚姻的原因就是孩子，但孩子都受了這么大刺激，她還堅持什么呢。

    離婚的時候男方仗著有錢還想要撫養權，他媽凈身出戶，緊急找了個穩定工作來搶他，對方也沒出過贍養費，女人學歷不高，一個人打拼還要帶個孩子，也不肯再婚，到現在累出重癥。

    你啊，像我一樣固執。

    他mama是這樣說的。

    馬驍也意識到，她說得對。

    他和尋州川明明沒有開始過，怎么“重新”開始呢？以誰的角度重新開始？

    以尋州川的角度嗎？那就是重新開始當炮友咯，只是這次尋州川保證不會去亂玩了。

    以他的角度嗎？當他男朋友？哈哈，笑話。

    尋州川看起來很認真，但這個男人很狡猾，很精明，馬驍又不是不知道。

    比他大了六歲的男人，經驗不知道多豐富，玩他一個二十出頭的愣頭青還不是一玩一個準。

    這不，趁著馬驍因為他受傷而表露出關心，不在意的偽裝露出了空隙，就果斷出手了。

    都是算計。

    但馬驍還是動心了。

    老天啊，他真的和他mama一模一樣，不到黃河心不死。

    ＊

    “但我和以前不一樣了?！瘪R驍回答。

    尋州川睜大了眼睛，什么？

    馬驍嘆口氣，“我記得你說過討厭痛的，對吧?！?/br>
    尋州川下意識點點頭。

    “但現在不玩痛的我硬不起來?！瘪R驍說出口的時候有些羞恥，但也有孤注一擲的成分。

    尋州川肯定不喜歡痛，聽他這么說，就會放棄了。

    他也就不用糾結答應不答應，彼此各退一步吧，自己不用再陷進去，尋哥也……不要再來撩撥他，他們將來也不會有什么交集，散了就散了，他總有一天會忘記的。

    “你說的……真的？”尋州川不敢相信的樣子，馬驍點點頭。

    “不是因為討厭我，就騙我的嗎？”尋州川又問了一次。

    馬驍眨了眨眼：“我什么時候討厭你了?！?/br>
    尋州川張開嘴：“你沒生氣嗎？……你不是氣得都分手了，前陣子我還……我不是故意的但——”

    馬驍打斷他：“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再說你也沒說什么，我不在意?！?/br>
    尋州川轉轉眼珠：“那你總是避開我！你寧愿和裸官說說笑笑也不理我——”

    馬驍覺得很困擾，這些對話，這種語氣，怎么聽都是在吃醋在嫉妒在數落戀人，這個人是又打算讓他誤會嗎？讓自己以為是被喜歡的？

    “行了，”他截斷，“別說了?！?/br>
    明明就在記恨還要否認。尋州川扭起眉頭，又想到剛才馬驍說的事：“你說你不玩痛的就不能……要多痛？”

    馬驍有些吃驚，他還以為這個話題結束了呢，“……會留下瘀傷甚至會流血的那種?！?/br>
    那是得有點痛了……尋州川咬著嘴唇，“怎么會突然就這樣了你以前不是——”

    馬驍不耐煩起來，他要知道也不會這么煩惱了，而且一聽到尋州川說“以前”他就更是無名火起。

    “就是這樣，所以不用再說了?！瘪R驍偏過頭去，打算結束這場荒謬的對話。

    尋州川有些著急，他是挺不喜歡痛，但是誰知道呢，他之前就想要試試來著不是嗎，但一直沒下定決心，也沒找到合適的對象，雖然還在嘗試中就碰到了那個假冒偽劣產品，但現在不正是好機會嗎？

    他可是被馬驍一個眼神就扎出感覺了呢，說不定怕痛也能克服。

    “那好吧，不要弄到衣服遮不住的位置就行?！睂ぶ荽ㄠ帕艘宦?，答應了。

    這下輪到馬驍瞪大眼睛。

    “你缺人上床嗎？”馬驍震驚之下脫口而出。

    尋州川感到被冒犯，他當然不缺，但這是什么話！

    馬驍有點受不了，他說出性癖是為了讓尋州川知難而退，但迎難而上是怎么搞？他沒打算弄痛別人，更別提那個人還是尋州川，明知道怕痛的人。

    況且再怎么不愿意承認也是他以前喜歡的人，現在也不知道為什么依舊著迷的人。

    疼愛你的心上人還來不及呢，對不對，怎么能去傷害對方呢！

    馬驍扭頭就走，感到生氣，氣自己，氣尋州川，簡直不像話。

    “誒？這算是說好了嗎？”尋州川兩只手捉住他一只，想拉住他。

    馬驍一時忘了別的，心煩意亂地甩開手，“嗷！”尋州川又叫了一聲。

    突然吃痛發出的聲音，全世界的人類都一樣。

    今晚已經聽了好幾回了，馬驍回過頭看到尋州川捂著肩膀。

    男孩子成長過程中跌打損傷都吃過不少，有多疼心里有數，脫臼是很疼的，是動彈不得的那種疼。

    會演變成習慣性脫臼肯定是脫臼過至少一次。

    馬驍又心疼，又無可奈何。

    “你這么怕痛，說什么呢……尋哥，別鬧我了，你想和誰就和誰……不好嗎？招惹我干什么？就因為我以前拒絕過你？那都多久的事了……我們好聚好散，行嗎?！?/br>
    “不行?！睂ぶ荽〝蒯斀罔F，怒視他，一邊捂著肩膀，一邊又拉住他的手，咬著牙攥緊幾根手指，仿佛一個要不到玩具就鬧脾氣的小男孩，執拗地不肯放棄。

    馬驍吞咽了一下。

    他面對這樣的尋州川，第一個想法，依舊是，好可愛啊……他尋哥又可恨，又可愛。

    捂住眼睛，馬驍默默地收收拾一下泛濫的心意。

    他深呼吸了好幾下，“行吧，”狠下心，“你到時候別后悔?！彼芍鴮Ψ焦室庹f。

    尋州川看起來也不是完全不害怕的，他怕痛顯然是本能了，但還是咬著腮幫點點頭。

    但點過頭的下一秒，他就湊過去，抱著馬驍的腰，仰著頭索求起來：“但今天晚上溫柔點可以嗎，就今晚……”

    馬驍還沒轉過腦子來，尋州川就已經親了上來，帶著一臉渴望的表情，睫毛微微顫動著，含著他的嘴唇挑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