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馬丘比丘星的雨
短時間內經歷了多次情緒激烈起伏,費耶特昏睡了一天。醒來后也迷迷糊糊地,大概喝水吃飯了吧,他倒頭接著睡。如是三次,在凌晨時,他終于睡醒了。 周身暖洋洋的,他舒適地把自己埋進被子里——驟然睜開眼:這不是他的床! “綠絨絨!”費耶特小聲叫道。一團毛球滾過來,費耶特摸了摸,安心了。 一片黑暗的室內,隱有亮光出現在費耶特的頭頂。他好奇地伸手輕觸。 “嗯……”一聲輕哼。 費耶特嚇了一跳,緊接著一只手伸過來,將他摟住往懷里拖。他有點遲鈍地小聲問:“安布利?” “嗯?!卑膊祭Ь氲剌p應一聲,蹭了蹭他,然后把頭埋在他頸窩處不動了。呼吸平緩,聽著是又睡著了。 小小的驚嚇過后,費耶特徹底清醒,但他被安布利抱著無法動彈。無聊之下,他的注意力集中到那微微發光處。 那是安布利的觸角,舒展地鋪散在床上,仿佛黑暗中偷藏的一片火樹銀花。隨著他的注目,觸角的光更亮了一些。他湊近細看,尾端的觸絲格外纖細濃密,像是蒲公英一樣綻開著。無數觸絲聚合成兩根觸角,沒入安布利的頭發里。 長觸角是什么感覺呢?費耶特暢想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碰了碰散發著微光的觸角。觸絲柔順地任他輕撫,還眷戀地纏上他的指尖。他無法準確形容觸絲的觸感,沒有重量、沒有溫度,盡管視覺和精神力都告訴他真的摸到了,但觸覺反饋卻讓他對這個結論存疑。如何驗證呢?不知道能不能像頭發一樣,扯下來一根試試? 安布利規律的呼吸聲頓了下。 費耶特聽到一聲輕笑。 費耶特在心里小聲說:……你聽到了? 安布利回應:嗯。 費耶特:有點尷尬。啊,這句不會也聽到了吧?思維溝通的速度真的遠快于語言溝通。你的觸角和你一樣美。好新奇。啊啊啊剎不住車了停下什么也別想! 安布利帶著笑意的意識傳來:那么好奇的話,就幫我揉揉吧。 觸絲松開費耶特的指節,思維直接溝通的感覺消失了。心里松口氣,費耶特撥開安布利的頭發,在觸角根部附近的頭皮處輕輕按揉。他按了一會兒,見安布利呼吸平緩沒什么反應,就用指尖輕觸安布利的觸角,在心里問:舒服嗎? 觸絲纏上費耶特的手腕,安布利傳達:揉。 費耶特聽話地繼續,瞬間體會到了安布利此時的感覺:頭皮像過電似的又麻又爽,舒服得難以言喻!那股勁兒從頭頂延伸到腳底,令費耶特腳趾都蜷縮起來。他再揉幾下,好像連靈魂都舒服得想要嘆息了。他忍不住直哼哼:觸絲松開!再不松開我手都要軟了! 共感斷開。 費耶特更加耐心細致地按揉,時不時還用指節碾幾下。就算沒有共感,費耶特也知道安布利舒爽極了。安布利的呼吸變得又綿又長,貼在費耶特后腰的手時不時輕撓。在旖旎的黑暗中,安布利每個細微反應都令費耶特產生遐思。 指尖顫動。 輕微抓撓。 把他一個勁兒往懷里揉。 安布利長出一口氣,在費耶特胸口落下一個吻。費耶特默契地停手。 一片黑暗中,觸角發出盈盈光芒,仿若散發著光熱的絢爛星云。是我點亮的,費耶特想,有種隱秘的成就感。 馬丘比丘星上,雨幕沖刷著多維度的立體城市。微熙的晨光被厚重的云霧遮擋,天地間仍舊一片昏暗。 市內飛行器寥寥無幾,偶爾有行色匆匆的雌蟲們在空中馬路疾馳。巨型椰子樹上,托著圓滾滾的度假小屋,有幾間透出暖黃的光暈,交疊的身影映在墻上。 身穿第七使徒軍團制服的軍雌一掠而過。他對光線十分敏感,透過烏云感受到了晨光。 今日的晨光比往年同期早了半刻。 軍雌想,安布利殿下今天的精神很不錯。是什么讓殿下在雨天仍舊心情良好?也許殿下找到了共度雨天的陪伴者?想到這里,他由衷地為殿下感到高興,被雨水打濕的蟲翅都不覺得沉重了。向著城市邊沿飛去,他繼續巡邏。 古山之上,云霧濃重。 如同徐徐拉開幕布一般,安布利臥室一側的墻面變得透明,帶著濕氣的光投進來,雨聲沙沙。安布利睡袍松垮,露出大片胸膛。費耶特趴在這片細膩又溫暖的皮膚上,望著墻外的雨霧出神。安布利的手指在他的發間穿梭按揉,讓他舒服得小聲哼哼。 頭部大概是雄蟲的敏感帶吧。費耶特想著想著,浸入了這種安逸閑適的氛圍中,睡意再次涌上。 安布利輕拍他的后背,要把他抱到枕頭上睡。他扒著安布利不放,再細膩親膚的床上用品也比不過安布利的皮膚。他想起來了,之前幾天他也是這么扒著安布利不放的。 ……睡迷糊了,真的不怪他。費耶特給自己找借口。 在安布利的輕撫中,他又睡著了。 迷蒙中,似乎有腳步聲。 費耶特勉強睜開眼,看到床邊站著一只軍雌。軍雌見他醒了,分出一絲注意力向他點頭致意。好尷尬,費耶特拉高被子,想把自己埋起來。軍雌卻神色從容,仿佛給躺在床上且懷里摟著小雄子的上司匯報工作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安布利一手抱著費耶特,觸角連接在光屏上,另一只手在光屏上輕點。軍雌收回光屏確認無誤,向安布利和費耶特行禮后離開。 費耶特在心里舒了口氣,“耽誤你工作了吧?”他聲音還帶著點兒剛睡醒時特有的軟糯。 “沒有?!?/br> 費耶特拱啊拱,掙扎著想爬起來。 安布利輕輕一摟,費耶特就又倒回他懷里了。 安布利唇邊帶笑,觸角豎立,無數觸絲向四周延伸拉長。觸絲與四周的墻壁、天花板接觸,奶白色材質未知的四壁變成許多塊光屏。無數信息顯示在光屏上,安布利處理或者決策后,幾秒內光屏上就會出現新的待處理信息。 這是五次覺醒雄蟲才能采取的工作方法。 費耶特震驚又崇拜的目光滿足了安布利小小的炫耀之意,他不由問:“要感受一下嗎?”金色的觸絲伸到費耶特面前,費耶特抓住了它。 龐大的信息流灌進腦海中。 費耶特仿佛化成了一團精神力,無數信息與他極速擦身而過。他無法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處理這些信息,往往他剛剛理解這些信息的片段時,下一條信息就涌了過來。馬丘比丘星航行軌道計算核驗,第七使徒軍團行政事務,蟲蛋運輸與護航情況……連接只維持了一秒,但費耶特覺得信息量大到仿佛過了一個月。 腦子里亂七八糟的,費耶特一張嘴,先說了一段誰也聽不懂的亂碼,“把都很難及蜈蚣那為的和開后解啊發……第十一使徒圣像被星盜侮辱……”說完他自己也懵了下,緊接著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么,腦內出現了一張圖片:第十一使徒圣像倒地,一只紅發雌蟲囂張地脫了褲子,后xue抵在圣像的嘴唇處,給自己來了張自拍。 眼中氤氳著精神力運轉的金光,安布利摸了摸費耶特的臉,“那么多信息,你就只記住了這個?!?/br> 其他都看不懂,就這個最有沖擊力了啊……費耶特有點不好意思。 安布利向那條信息投注了幾分注意力,搞清楚了情況,“第十一使徒是這一代唯一的戰爭使徒。他剛剛接任,還在和麾下的使徒軍團磨合中,難免會出些差錯?!?/br> 光屏上出現第十一使徒的圣像圖,身形嬌小的雄蟲表情凝重、氣勢凜然,單手前伸,觸角在他腦后呈炸裂狀,仿佛無數戰爭兵器蓄勢勃發。 “你剛剛看到的是使徒內部消息,要保密?!卑膊祭麤_費耶特眨了下眼睛,“第十一使徒個性暴躁沖動,得給他留幾分面子?!?/br> “好?!辟M耶特乖乖地應道,趴在安布利胸口,“你是什么使徒?” “第四至第九使徒都是護佑使徒?!?/br> “護佑?”費耶特重復這個不太常見的詞,似懂非懂。 “保護的意思?!?/br> “嗯?!?/br> 安布利注視著費耶特。小雄子雙眼亮晶晶的,映著他觸角散發出的光芒。他不由愛撫小雄子的發頂,輕聲補充道,“是護佑你的使徒?!?/br> 費耶特打心底覺得高興。他在安布利胸口留下響亮一吻。 費耶特看著安布利工作。 安布利眼睫微垂,觸角向四面八方延伸,仿佛兩棵相互交纏著撐起整個星球的參天巨樹,無數流淌的信息是代表生命力與繁榮的枝葉,而安布利是提供源源不斷養料的樹根。 費耶特思維極速向著另一個方向滑去——垂眸靠坐的安布利像是被無數觸絲捕獲的獵物,兩根鋼釘似的觸角扎進腦子里,安布利動彈不得,只能被一點一滴榨干所有價值……滲人的恐慌感涌上心頭。 安布利若有察覺,摸了摸他的臉,驅散了他跑偏的聯想。他將耳朵貼在安布利胸口,聽到緩慢又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 在這規律又令他安心的聲音里,費耶特墜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