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不僅給他受傷的內部上了藥，還耐心地用藥油替他把駭人的淤青揉散。

    她沉默地，輕柔地，做著這一切，像是在縫補個一個破掉的娃娃，在修復一臺損毀的機器。

    林景腦海變得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在體會她的動作，捕捉那點溫柔。他沒力氣思考了，他的身體一軟再軟，他覺得時間的流速變慢了，他恨不得一切都消失，只剩他們兩個永遠定格在這一刻。

    沈清做完所有的工作，又把被子拉過來遮上他的身體，便讓他翻過來。

    她一個指令，他一個動作。

    沈清按了下床頭的控制面板，不一會兒機器人管家便推著一輛小推車進來。推車的上層是一杯水，沈清遞給他：“先喝點水，你的嘴好干?！?/br>
    他下意識舔了舔唇上的干皮，接過那杯水小口小口啜吸起來。溫水流入喉管，他急促地把一杯水都喝完了。那些被情緒掩蓋下去的生理需求都涌了上來，他的肚子叫了。

    屋里這么安靜，他知道沈清一定聽見了。

    沈清又從推車上拿出一個儀器，讓他伸出手給她掃了一下。沈清低頭查看了下掃描結果，便又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接過機器人捧著的新睡衣和內褲遞給他：“我叫廚房煮了粥，你穿好出來吃?！闭f完她就起身出去了。

    林景穿好衣服，發了會兒呆。他覺得沈清有點溫柔。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沈清的情緒轉變了。但他不敢讓自己多想。

    她是在可憐他吧。

    他起身推開臥室的門?？蛷d明亮的光立即打了過來。他覺得自己已經無法適應這樣亮的光了，讓他自慚形穢。

    機器人安靜地等在門口，見他出來便歡快地領著他往餐廳去。

    沈清已經坐在餐桌旁了，撐著頭在沉思什么。見他過來，示意他坐她對面，便按了上菜鍵。

    林景注意到只有他要坐的那把椅子上鋪著軟墊。

    桌上只有一碗鴿子粥，是為他專門準備的，沈清看起來沒有要進食的意思。

    那粥看似清淡，卻散發著極為誘人的香氣。他猶豫了一下，便拿起勺子安靜地開始享用。

    他餓了好久，也好久沒吃過這樣美味的食物了。他用習慣的教養克制自己狼吞虎咽的沖動，又忍不住分心去感受沈清。

    沈清在看他。但他一直低著頭不敢和她對視。

    他意識到，自見面以來，沈清的話很少，但是一直在注視他。這樣的她讓他感到陌生。記憶里的少女明明很愛說話。

    “我剛用儀器給你身體做了掃描監測。結果顯示你好像很久沒好好吃飯了，有點營養不良，還有低血糖?！鄙蚯逋蝗婚_口。

    他不知道該回什么，便只低低地“嗯”了一聲。

    “太久沒吃，最好不要一下吃得太好，所以只讓煮了一碗粥?！彼忉?。

    已經很好了。這碗粥很美味。從她買下他開始，未讓他付出過任何，就先把他照顧地如此妥帖。

    明明見到了他這樣墮落，這樣骯臟。

    他終于忍不住抬起頭，一下就撞進了她的目光。

    她沒有移開視線。她的眼神是那樣平靜，又那樣溫柔。

    他怔怔地看著她，忘了進食。

    “看我干什么，快喝吧?！鄙蚯逵悬c無奈地勾了勾唇角。

    這好像是他們見面以來她的第一個笑容。如果這算是個笑容的話。

    他掩飾一般低下頭，突然不顧形象地狼吞虎咽起來。

    然后沈清便看見他的眼淚掉進了碗里。她愣住了。

    重逢以來，林景一直都那樣隱忍。無論受到怎樣的對待，他似乎都艱難地承受了。也許有些麻木，但隱隱好像撐著一口氣，所以他一次都沒有露出過示弱的神情，更不要說流淚。

    事實上林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從出事墜入地獄以來，他一次眼淚都沒掉過。命運可以將他碾碎，卻不能得到他的哀求。

    可是沈清的一個眼神就讓他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漸漸地，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哽咽起來。

    沈清變得手足無措，又怕他嗆著，繞過桌子坐在他旁邊，拿開他手里死死抓著的勺子，把碗推到一邊。

    林景死死地低著頭，顫抖著。沈清再顧不上那許多，雙手捧著他的臉讓他抬起頭，為他把眼淚拭去。

    沈清和他對視，跟他說：“沒事了?！?/br>
    他終于忍不住大哭出聲。

    他什么也沒想。沒有去想那些被折磨的記憶，沒有去想這些沒有尊嚴的日子。他只是宣泄情緒一般，讓眼淚去沖洗心底厚厚的塵埃。

    沈清也不再說話了，她伸出手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