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當然沒死，他甚至跟著陳墨川回了追月樓總舵。

    陳一后悔那天晚上沖動之下的親吻，一路老老實實當影子，陳墨川去哪他去哪，陳墨川做什么他做什么，就是算準了陳墨川不會把他怎么樣。

    陳墨川一個人生暗氣，怎么都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會對他出現這種感情，這不正常，人非草木，狠話撂下了，手卻下不去。

    他一邊生氣一邊挑事，結果陳一打定主意全程聽話，陳墨川差點憋出內傷。

    兩人一路向北往上走，對陳一而言風景逐漸陌生，陳墨川卻越走越快，最后幾天快馬加鞭，算是迫不及待回了總舵。

    追月樓和林家村完全不同，追月樓在這座城最繁華的一條街上，周圍酒樓客棧青樓各式鋪子什么都有，可這座城是一座山城，林家村雖然接近中原，但畢竟是個偏遠小村，晚上有狗叫早上換公雞打鳴，周圍有小樹林有條小溪。追月樓表面是個賭坊，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混在里面的人十句話里面沒幾句話是真的，林家村民風淳樸，街坊鄰里會因為有求于二人，卻又拿不出錢財，只好送些雞蛋或者自家釀的酒。追月樓里，陳墨川是老大，他算老二，可在林家村里，他們只是一對父子。

    賭坊看著沒有任何問題，但后院卻有條密道直通山上。

    平時追月樓眾人不走這條道，直接從小路上山，但這次陳墨川打算讓陳一認認家門，特意從賭坊繞路。

    賭坊老板擠在人堆里笑瞇瞇地陪著玩，隔著一堆堆的人看見了陳墨川，眼睛里才真正有了點笑意。

    陳墨川沒什么表情，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跟上，

    老板立刻推了賭局，從后面跟上。

    陳一暗暗心驚，遠看這笑瞇瞇的小老頭毫無威脅，可就在他明知道身后有人跟著的時候，他也感覺不到老頭的氣息，可見這老板并非真如他笑瞇瞇那樣毫無威脅。

    到了賭坊后院，老板才對著陳墨川行李：“樓主?！?/br>
    陳一不是不知道陳墨川在江湖中的地位，可除了在家巧遇的那次，他從沒直面過，此時看著陳墨川和以往無甚差別的模樣，卻還是覺得不一樣。

    就像是，從懶洋洋的模樣，變成了喜怒不形于色。

    陳墨川沒管陳一作何感想，淡淡道：“即日起少主回歸總舵，你找人把消息散出去吧?！?/br>
    老板也不抬頭：“是?！?/br>
    陳墨川揮了揮手，老板再一躬身：“屬下告退?！?/br>
    陳墨川帶著陳一從暗道上山，陳墨川道：“追月樓總舵就在這座山上，寧渭城整座城都是追月樓的，雖然也有官府，但很多事情還需仰仗追月樓。這一整條街都是追月樓的，屬于寧渭城勢力最集中的部分，隸屬于言堂，負責接收以及散布信息，是追月樓的情報站?！?/br>
    山上真正的追月樓仍保持著低調的模樣，連個匾額也沒有，只有一個進出的大門。

    一路都有人低頭行禮，大約也是因為追月樓早就說了要有少主，所以眾人對于陳一的出現并不算太意外，略一驚訝后就已經歸于平淡。

    陳墨川讓人給陳一安排了院子，就回了自己住處，根本沒打算多說。

    他給陳一介紹了一路追月樓的各個組成部分，只讓陳一覺得頗有距離感，生活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林家村雖然偏遠落后，可在陳一的記憶里，那才是他的家，不出名，也不氣派，可于他而言，卻足夠溫馨。

    追月樓的生活和林家村很不一樣，除了練武，還要被陳墨川帶著熟悉樓內的事務，入世歷練做任務，逼他在刀尖上討生活。

    追月樓不止接任務殺人，也有一些暗舵是正經做生意的，比如寧渭城的那條街。那些有需求的人會輾轉找到追月樓，告知需求后留下訂金，任務完成后再交付余下的錢。收到任務后由言堂整理后交給配堂，配堂再根據任務難易分到不同的人手里，眾人再去執行任務。

    陳一一直很忙，并且打算使用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打動陳墨川，這不難，畢竟他便宜爹吃軟不吃硬，他滿臉都寫著“我很乖”，不說他爹根本找不到理由發脾氣，就算有，陳一也一聲不吭全忍了。

    時間還長，他總有機會徹底走進陳墨川心里。

    對此，陳墨川則煩得很，他讓陳一接觸的東西，陳一雖然難免犯錯，可他一次比一次做的更好，犯過的錯誤從不犯第二次，甚至觸類旁通，進步非?？?，他想挑錯又覺得太幼稚沒意義。吃飯是陳一全權管理，上的基本都是他愛吃的，衣物不用他整理，但這兒子很“孝順”，偶爾會問他這布料如何，這圖樣如何，過十天半個月一件合身的衣服就會出現在他房間，然后陳一說，不討厭就試試吧。

    實話實說，陳墨川總覺得這話里有話，不討厭就試試吧，他也不討厭他兒子，難道真要和他試試？

    不。

    陳墨川心底嘆了口氣，看著眼前越發沉穩的青年，有種遲早要被取代的惶恐。

    不過這件事他絕不可能讓陳一知道。

    “爹?！?/br>
    變聲期早已過去，少年時清亮的嗓音消失不見，青年嗓音低沉圓潤，被他那對眼睛看著叫爹的時候，陳墨川總覺得怪怪的，想揉耳朵。

    “你隨我來追月樓，至今也有兩年了吧?！标惸ㄕ酒饋?，撇開眼故意不去看他，走到房間門口，看向外面有些晃眼的院子。

    陳一這兩年躥了不少個頭，比他還得高一兩寸，陳墨川不喜歡看陳一，因為離得近了還得微微抬頭，這讓他非常不爽。

    “嗯?！标愐坏哪抗庾分惸?，看著男人的后背，毫不知收斂。

    兩年能改變的事情太多了，比如他從需要抬頭看人，到平視，到目光略微下垂，而陳墨川卻總是躲避他的目光，很少與他正視。

    陳一不知道陳墨川怎么想，但他覺得這是逃避。

    “回去看看吧?！标惸ㄖ挥X背后那目光如鋒芒在背，故作淡定道，“那也算是你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