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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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駕到?!?/br>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殿中內外,太監宮女御醫都跪成一地,可是槿棋在詩韻床前仿佛沒聽到,容楚抱著她在耳邊說:“母后已經把三哥關進天牢,讓太醫……” 她冷漠地說:“拿刺針來?!?/br> 柳悅正想出去找刺針,容楚開口喝?。骸安粶嗜?!喬兒你可想清楚,顧修儀會恨你一輩子?!?/br> 當著一屋子下人的面前,槿棋轉頭去看他:“我何嘗不想恨你?貴妃說的話你知道嗎?就算這樣我也不后悔?!?/br> “全部退下,退到十米外,”他抱緊她,冷靜地說,“阿遙說的很對,他也想長生不老,但是人會有前世今生,來世我們還能再見她,喬兒放手?!?/br> “我不信來世,我只要顧詩韻,拿刺針來,是你說除了死都能給我,皇上金口一開不能食言?!?/br> 看她的樣子,不知是心疼還是難過,他還是下令:“來人,拿刺針?!?/br> 柳悅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了,一根長長的刺針放在明黃色的托盤之中,用白綢包裹著,呈上來,槿棋不肯下手,顫抖著往后縮,正是這根刺針,把不老不死病的病毒刺在自己身上……“我做不到?!?/br> 柳悅搖搖頭準備轉身出去,槿棋突然從托盤上奪過刺針,刺破自己的指頭,用刺針把自己的血刺在床上的詩韻身上。 可是詩韻的手好冷。 她伸手摸摸鼻息,早已沒了呼吸。 不管她做不做得到,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太醫進來把脈宣布正式死亡。 林槿棋仿佛死了,昭嬪卻還在。 不眠不休為詩韻cao辦后事,以皇貴妃禮節厚葬。 選秀那天一大早,詩韻陪她梳妝打扮,天氣很冷,詩韻把自己的狐貍毛圍巾裹在她身上,在進宮前一刻還天真地說:“顧家有我表姐寵冠后宮就夠了,我會保護好喬兒?!?/br> 都結束了,沒有她寵冠后宮的表姐,也沒有天真到認為槿棋需要保護的顧詩韻。只剩下一個冷冰冰的金棺和一句追封儀鈺貴妃。仿佛是一場天大的笑話,死因落水受驚,卻完全不提一點德親王的事,而德親王只是順便罰俸三年罷了。 若是那個寵冠后宮的顧昭儀還在,詩韻還會有這個結局嗎? 答案是錯的。 不管槿棋哭到多傷心,在這個皇宮里和顧家,在乎詩韻的只有屈指可數的幾人,除了她的母親和外祖母,誰都不心疼她,甚至她的父親還破口大罵她沒用,幾年就被斗沒了。寒天飲冷水,點滴在心頭。 若是沒有詩韻,她母家早已被連累查抄不知道多少次。 在皇宮里高墻圍困的靈魂們,只有死的一刻順著金棺才被送出去,背后不知道隱忍多少事情,白骨錚錚的經歷都被濃縮在一副金棺之中,德親王醉酒輕薄儀鈺貴妃,儀鈺貴妃不忍輕薄,在奔跑途中墜入荷花池,導致落水受驚,短短的一句話成為結案陳詞。 太后平常算是疼愛詩韻,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做不出什么大事,醉酒純屬意外,但在波譎云詭的后宮里這絕不正常。別說是槿棋,就算太后她老人家自己也不敢信,但能怎么做?一邊是親生兒子,一邊是妃子,誰都會偏向于德親王,太后以德親王德行有虧做借口,下一道旨,降為德郡王,罰俸從三年增加到四年。 賢妃在自己宮里像看把戲一樣,德郡王被罰是意料之中,沒想到昭嬪那邊什么都不做,皇宮里有資格斗下去的才是贏家,她那晚見到德郡王調戲詩韻,本想告發一次勾引親王,誰知道這個女人在荷花池后的假山旁邊哭了幾聲,居然跳下去了。 就那樣跳下去了,是她自己跳的。 在顧家的府邸里有著下一個準備送進宮的少女,是詩韻的堂妹,年復年,人復人,無數被斗死在后宮里的靈魂后,會有下一個接替者,紓貴妃看著這次選秀的名單,沒有顧家的女兒,還有一年就變成三年一度選秀,若是沒趁這次或者下次再送一個女兒進來,顧家算是沒人在后宮里了。 皇宮里的悲樂還有回響,除了兩個宮里,誰都沒掛上半根白布祭奠一下,其實從前其他妃嬪隕逝的時候,他們誰都沒悼念過什么,這次也不例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柳悅用盡方法往槿棋臉上蓋些粉,但是都上不了妝,不知道是哪宮的太監過來,手里拿著圣旨,柳悅只能輕輕在她耳邊說:“娘娘,圣旨到了?!?/br> “娘娘,要去接旨了?!?/br> 她無力地想推開柳悅,卻軟攤在柳悅懷中,眼神里皆是空洞。宣旨太監只能硬著頭皮宣讀,即使主子沒按規矩跪在地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儀鈺貴妃殯天讓朕深感悲傷,念昭嬪與儀鈺貴妃昔日姐妹情深,特賜儀鈺貴妃曾居住的雍翠宮和荷意宮打通為一宮,賜予昭嬪居住,以思儀鈺貴妃昔日情分,欽此?!边@兩個宮殿是對門,要打通鏈接一起必定要改變過道,繞一大圈,是朱南從未有過的大工程。 連句謝主隆恩都沒說出口,她便倒在柳悅身上昏過去,蟠桃和碧桃連忙道幾句謝主隆恩,宣旨太監拿了一點碎銀賞賜便走了,生怕出點什么事會怪在他頭上。 太醫過來看過,除了思郁過度飲食不規便沒有其他,和雍翠宮打通成一宮都賜給她住,是天大的隆寵,可是卻開心不起來,后宮那群女人都恨不得過來吃人, “悅姑姑這怎么辦?娘娘不愿用膳,也不肯吃藥,什么都不愿意說,我倆從小跟著娘娘,從未見過現在的情況?!斌刺液捅烫叶伎炜蘖?。 柳悅也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心想后宮的事至少也要告訴紓貴妃一聲,又生怕主子不高興,咬咬牙,看看時辰,急匆匆跑去御花園的方向,與剛下早朝的皇上碰個正著,見柳悅行色匆匆,自然會問為了何事,柳悅只道自家主子不愿吃藥不愿用膳,想去取點以前儀鈺貴妃做的蜜餞讓主子開胃。 在皇宮里這種把戲只不過是最低級別,只是足以把人請過去,可是他過去又能怎樣,不過是瞧她徒添煩惱,囚籠再美麗也是囚籠,一只不會老死的金絲雀只能等囚籠老去,毀滅了,才能自由,最大的囚籠也莫過于一個林字。 “悅姑姑何時蠢成這樣了?”說完她又昏睡過去,太醫幾乎一天跑好幾趟,他們家娘娘還是不肯吃藥不肯用膳,奴才不知道她已經不老不死,一直都急如熱鍋上的螞蟻,連皇上來了也拒之門外。 直到第三天,柳悅都打算強行把藥灌下去,卻有一個慕容家大小姐來覲見,慕容家的女兒冰肌玉骨又英姿颯爽,一身紅衣極為好看,拿著皇上御賜的令牌強行闖入,侍衛太監奴婢都不敢攔,那便是去年深夜策馬進宮救弟弟的慕容芷。 慕容芷看到她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眼神空洞,像是說句若是儀鈺貴妃也不想看到這個樣子,她也聽膩了,說什么都沒用,說什么她都聽不進去。 輕聲道:“我帶你走,出海,去很遠的地方,離開京城也離開朱南?!?/br> 她看不到未來,只知道未來沒有顧詩韻,看著慕容芷手中的令牌,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容楚大概也知道吧,與其耗在這個牢籠里,外面的世界的確有趣多了。 空洞的眼神里無助地讓人寒心:“可以嗎?” “我家有一艘船,九月開出,去西邊,能去多遠就多遠,會計劃三年后回來,只要你愿意就可以?!?/br> 無助之中出現了一點光,慕容芷和她截然不同,她不知道慕容芷活了多少年,少說一百幾十年,但是依然活潑自信,她想成為那么自信閃亮的人,可是那么多枷鎖附加在身后,又怎能自由見識完全世界,槿棋不想成為等番邦進貢的寵妃,親眼目睹豈不更加自由? 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但是慕容芷活了那么多年,都沒見識完整個世界,那么有趣那么遼闊,何嘗不想去? 慕容芷沒有再多半個字邀請,灑脫地轉身離去,她知道這個誘惑比金銀財寶更加有誘惑力,林槿棋的野心那么大,會不答應嗎? 在不老不死之中,會死的事物都不會成為束縛,她有無窮無盡的未來,在荷意宮中癱了好多日子,她突然梳妝打扮,鋪上脂粉,綰起發髻,所有奴才都以為昭嬪回來了。 當然只是以為罷了。 槿棋直奔長寧殿,她知道容楚肯定會和紓貴妃在一起看奏折,她笑了一下,很甜,容楚以為她想通了,卻見她只對紓貴妃說:“時間差不多了吧?” 紓貴妃知道她說的是什么,是藏在地牢里的管頌。 管頌的孩子還是沒生下來,或者是因為自身緣故,不過紓貴妃做出一個自認為非常美妙的決策——他要拿到一點不老不死病的血液不要過于容易了。 紓貴妃知道自己遲早會死在朱南,那就把這么好玩的樣品封存起來吧。 這個玩具好玩到讓他愛不釋手,舍不得隨便弄死,就這么把病毒刻在他身上,等待千年以后,他再下手把玩。 把一切都準備好之后,林家的馬車早已在宮門外等候,紓貴妃肯定會按照諾言將他放出去,他依然可以是光鮮的太醫,只不過一切都變了,太醫光鮮的皮下,是一個血淋淋的記憶,居然那些日子里沒把他逼瘋,甚至還得到一個禮物——不老不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