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在下，雨點打在瓦片上的聲音嘈雜凌亂，一如顧晴此時的心情。

    他的衣服已經換好了，但他寧可縮在這個沒有門，又小又黑，堆落雜物無處落腳的房間里，也不想出去，哪怕這個房間充滿霉味和蛛絲灰塵。

    姚靖嵐還沒有醒，季越在外面眼巴巴地等著他。他卻有種近鄉情怯的畏縮感。

    設想過很多次該怎么向世子和季越解釋姚靖嵐和他的關系，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他才發現要真正開口并不容易。

    兩個情人之間的關系已經夠岌岌可危，還有世子的身份加成壓制季越的忠仆屬性他們才能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狀態，現在多了個姚靖嵐，這個平衡狀態還能平衡嗎？

    顧晴頭有些疼，不知道是因為淋了雨還是心煩導致的。

    逃避不是他的風格。

    顧晴的心緒慢慢平靜下來，也許是見到季越的時機太突然，以致于他一時心亂，忘了自己才應該是占據主導位置的那一個。

    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

    他既然能用世子對自己的偏寵讓世子容下季越，也一樣可以讓他容下姚靖嵐。

    而季越，無論自己要做什么，他也只會默默地跟在自己后面。

    姚靖嵐明知自己不會給他回報仍然改頭換臉跟在自己身邊，愿意為自己付出一切。

    誰無論接受，那就只能退出。選擇權在他們手上。

    而自己，早在按下抽獎鍵的一刻就沒有了選擇的余地，只能與渣男的標簽相伴終生。

    苦笑一聲，他走了出去。

    季越就站在門外。

    “主子?！彼粗櫱?，眼中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你也累了吧，好好休息一會?！?/br>
    顧晴拉著他走到姚靖嵐身邊坐下，姚靖嵐還沒有醒。楊統領他們很識趣的擠到了一邊，給他們一個相對私人的空間。但屋子就這么大，只有堂屋相對干凈能暫時落腳，總不能讓他們出去淋雨。

    季越坐了下來，看一眼昏睡的姚靖嵐，再看著眉頭不由自主微皺的顧晴，他有很多話要說，也有很多話要問顧晴，但是也知道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

    直覺告訴他，眼前昏睡的人是姚靖嵐，而主子看他的眼神并不像以前那樣冷漠疏離，而是帶著一種讓他莫名心慌的情愫。

    他看著顧晴，顧晴無法忽略他的目光。

    “杜衡他們怎么樣了？”顧晴輕咳一聲，輕聲問出了他落崖之后就一直在意的事。

    “杜衡斷了一臂，古賀傷了一只眼睛，其他人傷勢稍輕，已無大礙?！?/br>
    季越的回答讓顧晴心里一沉。

    姚靖嵐身負重傷，杜衡斷了一臂，古侍衛瞎了一只眼，其他人的傷說是稍輕，但肯定也輕不到哪去。自己一時疏忽大意，卻讓他們付出慘重的代價。而這一切本來可以避免的。

    顧晴陷入深深的自責中。心中那點小情小愛瞬間被沖刷得干干凈凈。

    “主子?！奔驹轿罩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安慰他?！爸髯訜o須自責，保護主子是我等職責所在，雖死無怨?！?/br>
    顧晴苦笑一聲。有這么安慰人的嗎？也許這不是安慰，只是陳述，畢竟他們一直以來都是受到這樣的教育。

    “那些蛇爬菇解決了嗎？”

    “解決了，多虧主子發現的早，不然整個洛城駐軍都會受害?！?/br>
    “有幕后主使嗎？”

    “受傷被擒的黑衣人全部服毒自盡了?！?/br>
    那就是說，線索又斷了。

    “姚靖......”季越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姚靖嵐，遲疑了一下才說：“姚將軍派人去追查了，屬下離開前，尚未有結果?！彼緛硐胫焙粢笉蛊涿?，但他不知道顧晴對眼前人是個什么態度，所以就轉為稱呼姚將軍。

    也許等他們回去就有結果了。

    “主子也累了，早點休息吧?！爆F在輪到季越讓顧晴早點休息了。

    顧晴躺了下來，明天淋了雨，又經歷了大喜大悲，整個人已經很累了，但怎么也睡不著，季越坐了一會兒，也在他身邊躺下，顧晴睜開眼睛，看到季越正靜靜看著自己，兩人相顧無言。

    那邊楊統領他們也或坐或躺，不知道是誰鼾聲如雷，引來旁人抱怨。

    雨聲漸歇，但很快又密了起來。

    季越伸手握住了顧晴的手。顧晴沒有抽回來。

    “小晴......不要......”姚靖嵐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顧晴身體一僵，抽回手坐了起來，看到姚靖嵐緩緩睜開眼睛。

    姚靖嵐看到顧晴，一時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掙扎著想起來，顧晴連忙按住他，姚靖嵐抓住了他的手：“小晴......不要走......”

    “我不會走的。你好好休息?！鳖櫱缥罩氖秩崧曊f，察覺季越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時間有些不敢回頭看他。

    姚靖嵐緊緊握著他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而季越的目光也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姚靖嵐慢慢也察覺到顧晴的僵硬，目光移向他身旁的人。

    季越的目光也和他對上，然后兩人的目光都落在顧晴身上。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雨聲似乎瞬間遠去。

    顧晴覺得季越和姚靖嵐的目光都有溫度，而且熱度超標，自己在他們目光的夾攻下像被架上火堆烤的魚，兩面都難受。在黑屋子里做了半天心理建設全成了無用功，說到底還是臉皮不夠厚。

    他清咳一聲。

    “他是姚二公子，你在洛城見到的小九也是他。他為了救我差點沒了命，現在傷也還沒好?！?/br>
    顧晴這話是說給季越聽的。簡單幾句話，落實了季越心里的不安。季越的視線再次落在姚靖嵐和顧晴交握的手上。

    他的目光有無奈，有不甘，但更多的是苦澀。

    “夜深了。都休息吧，有什么明天再說?！?/br>
    顧晴一直無法正視季越的目光，放下姚靖嵐的手，輕聲說，感覺楊統領他們那邊還有人沒睡，頻頻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他們這邊。

    “......”姚靖嵐和季越都沒有作聲，顧晴躺了下來，閉上眼睛，但哪里睡得著，他夾在兩人中間，即使閉著眼睛，也知道兩人都在看自己，讓他如芒在背。

    雨一夜未停，顧晴一直到快天亮才睡著，天一亮楊統領就叫醒了他們，下了雨路更難行，他們要盡早趕路才能在天黑前趕到洛城。

    顧晴和姚靖嵐，季越共乘一輛馬車，因為下雨，車簾放了下來，車廂里的光線顯得有些昏暗，空間也變得狹促。

    姚靖嵐大部分時間還是昏睡，但醒來時精神稍為好了一些，能靠著車廂廂壁坐起來，顧晴把楊統領他們事先煎好用湯婆子暖著的藥拿過來，要喂他喝藥。

    “主子，讓我來?！笨吹筋櫱缗e著勺子要喂姚靖嵐喝藥，季越接過他手中的碗勺，代替他喂姚靖嵐。

    盛著湯藥的勺子舉到姚靖嵐唇邊，姚靖嵐并沒有張開嘴喝藥，而是看著顧晴。

    顧晴表示：誰喂藥都是一樣的。藥的成份不因喂的人不同而改變。

    “不敢勞煩季侍衛，我自己來就可以了?！?/br>
    姚靖嵐接過碗，一飲而盡。

    然后兩人又開始看顧晴。

    顧晴打了個呵欠，他昨天沒睡好，現在很困，要補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