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靖書聽完姚靖荷的轉述后，沉默了半晌，眉心皺出一個結。

    “他真是這樣說的嗎？”他指的當然是顧晴。

    “他就是這樣說的，大哥你不知道他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有多讓人討厭?！币负蛇€是氣鼓鼓的。

    姚靖書打發走了姚靖荷，看著窗外的景色陷入沉思。

    沐顧晴是個徹頭徹尾的草包，除了會仗著自己王府世子的身份欺男霸女外，就是個腦袋空空的廢物，這是他之前一直以來對沐顧晴的印象，所以他對徐芊茹被沐顧晴搶走才會那么耿耿于懷，輸給一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廢物，簡直可以說是奇恥大辱。

    但是這次在濟州，他看到的是一個和他記憶中完全不一樣的沐顧晴。

    他知道顧晴失憶，但從來沒有聽說過失憶會讓人變得聰明的說法。

    那晚在花船上他三言兩語就打發掉了自己收賣的人，而且他激怒自己的那番話，看似口不擇言，但每一句都直刺自己最痛最不愿面對的地方，似乎是存心想激怒自己殺了他，從他后面跳水自殺來看，他確實是存了死志的。這次在父親的壽宴上，他的表現也可圈可點，完全不像以前那樣刁蠻任性目無尊長。

    是沐念景在他背后指點？如果沐念景真能改變他，也不至于以前一提起他就搖頭嘆息了。還是他真的變了？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失憶還能改變性格的。從自己回到濟州所了解的情況看，這個沐顧晴似乎真的洗心革面了，自從他失憶后，一次也沒有再出去惹過禍，相反還做過幾件好事，挺身攔驚馬護老婦，懲治前任濟州府尹，在宣江落水那次據他的侍衛說他是為了救人，這個姑且不作取信，但在宜陽勸沐念景將已經收監的白石寨賊首釋放，不但不追責反而還對他們救助流民的善舉加以褒賞……這心胸和眼界絕對不是以前的沐顧晴能有的。

    是沐念景在背后謀劃給他積攢名聲，為了將來回京作準備？

    但就這次來說，自己阻止靖荷救人的顧慮也被他完全說中了，而他的做法也很簡單粗暴，就是以自身的惡名嚇阻對方，自己當時也想過跟他一樣故意陷害，但是效果肯定不及他。

    這次沐念景不在他身邊，不可能是他出謀劃策。

    靖嵐喜歡他，如果他還是以前的性格，靖嵐不可能會瞎得那么徹底。

    失憶真的能把一個人改變得這么徹底嗎？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腦海中似乎有什么念頭電光石火般一閃而過，姚靖書一下子沒抓住，閉上眼睛靜下心來再次梳理一下剛才的思路。

    顧晴失憶兩次，一次在濟州，一次在齊郡，他第二次恢復記憶后記起的是第一次失憶到第二次失憶之間的事，但第一次失憶之前的事卻依舊沒有絲毫印象?；謴陀洃浛梢赃x擇性恢復嗎？還是說他其實記起來了，但真的改過了？

    不可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絕對不相信沐顧晴會改邪歸正，他寧可相信那根本就不是沐顧晴，而是一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樣就一切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但是如果那不是沐顧晴，沐念景怎么可能會不知道？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對沐顧晴有多寵，怎么可能會容許有人假冒他弟弟？還是說這一切其實都是他在暗中謀劃？那他的目的是什么？真正的沐顧晴又去了哪里？他要是還在，怎么可能容忍有人頂著他的臉霸占他的一切？

    姚靖書覺得自己明明已經梳理出頭緒了，但卻想不到更加混亂了。

    姚靖書越想越亂，干脆不去想了，當前最重要的是要在靖嵐對他情根深重之前把這禍根連根拔起。

    顧晴并不知道有人已經懷疑他的身份，當然了，就算他知道，也只會搖著對方的肩膀大吼：“你什么都猜了，為什么就是不猜我是借尸還魂呢？”

    他還是每天重復著單調的日子，練武，吃飯睡覺，也沒有豆豆可以讓他打，他想下廚房提升一下廚藝，但廚娘一看到他就往外請，根本不讓他進去，所以他的消遣就只有到茶樓酒館聽聽小曲和八卦，還有和幾個侍衛吹牛灌水。

    他對自己身處的世界也有了了解，換以前他是不屑知道的，但既然決定活下去了，總不能兩耳不聞窗外事吧。

    他所在的朝代共十州八十六郡，每郡又各有數縣，濟州地處西北邊界，濟州王手握重兵，負責拱衛西北。近年來西北邊境安寧，只是今年的水患比較鬧心。但萬一戰事暴發，沐念景是要奔赴戰場的。難怪沐念景當時處置王淇是眼睛也不眨一眨，兵權就等于實力，連皇帝也要讓他三分。

    而當今皇帝是他的堂哥，性格怎么樣他不清楚，因為沒人敢妄議天子，皇帝很年輕，剛親政半年，還沒有子嗣。天子上面還有太上皇和太后，再上面還有個太皇太后。

    有太后不奇怪，但聽到還有太上皇，顧晴是有些意外的，畢竟歷史上那么多皇帝，肯退位給兒子的屈指可數，最著名的李淵，宋徽宗，乾隆，三個中有兩個是迫不得已退位，自動退位的乾隆是退位不放權，到他死嘉慶才真正掌權。不知道眼下這太上皇和皇帝又是哪種情況？

    除西北比較安定外，南邊的夷人和北邊的狄人近年來屢犯邊強，一年前衛將軍大敗夷人，迫使他們遞上降書稱臣，甘愿歲歲朝貢。顧晴一時沒想起衛將軍是誰，后來有人提醒他才想起衛將軍是姚靖書，他立下赫赫戰功，所以皇上特地準他半年的假，讓他回鄉為父祝壽，算來他的假期也快到尾聲了。不知道他能不能趕在假期結束前和徐家小姐重修舊好——顧晴暗罵自己八卦，這關他什么事？

    另一邊，沐念景給他請的武術教練終于來了，是個很嚴肅的中年漢子，聽說是個很有名氣的武林高手，教學十分嚴厲，一點也沒因為他是小世子就對他阿諛奉承，顧晴原本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練武生涯頓時變得難熬起來，每天天不亮就從被窩里被趕起來扎馬步，扎到腰酸背疼。然后劍術，騎射都要練，顧晴覺得自己快累成狗了，但他咬牙堅持了下來，他不是個喜歡半徒而廢的人。

    還好還有下午能讓他休養生息。

    沐念景三天一封家書，信上倒是沒有什么露骨的話語，除了關心還是關心。

    而季越一封書信也沒寄過回來。顧晴不怨他，季越本來就不是個會說話的人，只是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

    中秋臨近，沐念景的家書又來了，因為水患還沒有處理好，來回費時間，而且秋后要上京為太皇太后祝壽，所以他中秋不回來，讓顧晴自己過。

    顧晴沒有想到，他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個中秋，竟然要自己過。原身父親訪道，母親修佛，大哥又出差，情人去進修——真夠凄涼的。而他自己真正的親人，更是遠在另一個時空……

    注定是月圓人不圓。

    他突然想起了在定廟中修行的王妃，王妃是王爺的續弦，和沐念景的母親是兩姐妹，姐妹共侍一夫，還真讓無語。顧晴想起她和自己的母親一模一樣的臉，也想起了他對自己的冷漠和疏離。雖然沐念景說王妃是因為他之前不懂事而冷落他，但顧晴卻覺得王妃看自己的眼中沒有一絲親情，根本不像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無論她怎么對自己，于情于理，自己也應該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