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

    蕭如雨趕到的時候何致文正好也到了大門口，正期待討好地看著她，老太太視若無睹，像望著路邊一坨狗屎，繞著走了，剛要拿鑰匙，門就從里被人打開，蕭何站在門口，“爸，媽?！?/br>
    蕭如雨抱怨道，“乖乖，你把他找過來干什么啊，我看見他就煩?！?/br>
    何致文不敢反駁，蕭何卻低聲祈求，“小黎爸媽聽說了我們的事情，剛從國外回來，現在在客廳坐著，爸，媽，小黎對我真的很重要，你們能不能心平氣和一點，好好說話，不要當著他父母的面吵架?！?/br>
    二老對視一眼，自大蕭何二十五歲以后就沒從他臉上再見過這樣惴惴不安心里沒底的神情，對方父母剛一從國外回來，蕭何就把他倆叫過來，蕭如雨再不食人間煙火，也能明白兒子這是把他們叫過來商量終身大事。

    一進屋就看見黎明星低著頭在父母面前罰站，聽見動靜回頭可憐兮兮地看著蕭何。

    一米八幾的二十歲小伙子在父母面前永遠都是那個沒長大的樣子，受了委屈回頭找愛人撒嬌訴說委屈。

    這眼神當即就把蕭如雨給看心軟了，不再跟何致文斗氣，在黎明星父母對面坐下，細聲細氣道，“是明明的父母吧，你們好，我是蕭何的mama，這是蕭何……他爸?！?/br>
    雙方父母到齊，都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這樣尷尬地坐著。

    蕭何站到黎明星身邊去，喉結攢動，沒有把外面那副諱莫如深的做派帶到家里，把心中的猶豫、不安、害怕誠懇地展露在四位走路比他吃鹽還多的父母面前。

    “叔叔阿姨，我和小黎一開始認識，確實是……”

    黎明星一把拉住蕭何的手打斷他，把他拉到自己身后，不容拒絕道，“我來說，沒有要你開口的道理?！?/br>
    只見他緊張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聲音干澀。

    “爸爸mama，網上說的不對，他們說我被蕭何包養，沒感情，說我是為了有戲拍為了掙錢，為了名利才跟他在一起，不全是這樣，一，一開始是這樣，但我們有感情基礎的，中間也分開過，如果是為了名利才繼續在一起，現在應該對外隱瞞，概不承認，騙著粉絲來喜歡我給我花錢，爸，蕭何他剛才墨鏡口罩都不帶，都要被認出來了，就是怕你覺得他態度不尊重?！?/br>
    黎明星語無倫次，撇去黃鐸這個人，把兩人怎么認識，他先對蕭何有了感情，從中間性格閱歷的摩擦導致的分手，再到和好的過程全都抖落了出來，說著說著就哭了，沒發現蕭何站在一旁怔怔地看著他。

    末了一抹眼淚，沖著他爸難過道，“我一直都很聽你的話，只有找對象這個事情上讓你失望，我跟蕭何分不開了，這跟他是男的女的，做什么工作，掙多少錢都沒關系?！?/br>
    黎父眼眶也有點紅，緊緊握住老婆的手。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黎父艱難道，“……你從小到大我們都沒怎么照顧過你，一直覺得很虧欠，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跟你媽都很支持你，你喜歡男的女的，我們沒有資格干涉，但是這不一樣啊，爸爸上網搜你的名字，看到別人都在罵你，爸爸怕你受委屈，怕以后你們兩個的關系得不到保障?！?/br>
    黎明星驚訝地看著父親，沒想到他爸的態度居然都是源自于在網上看到了別人對兒子的肆意詆毀猜測。

    然而網絡環境魚龍混雜，這個節骨眼上會提到黎明星的不是粉絲就是黑子，要不然就是為了賺取KPI點擊量從而夸大其詞奪人眼球的營銷號，這個踏實勤懇了半輩子的男人理解不了娛樂至上的網絡環境，他不懂粉圈，不懂流量，更不懂什么輿論影響。

    連微博都是偷偷跟店里年輕一點的小員工學著注冊，自己琢磨研究如何搜索兒子的名字，看兒子的新聞。

    他只知道他和妻子引以為傲的兒子被人用最惡意的態度妄加揣測，被誤解，甚至是被人用最骯臟下流的字眼肆無忌憚地調侃。

    黎明星哭著喊了一句爸，“我和蕭何就是這行的，不是每個人都有義務了解我們，或者接受我們的性取向，可是我不愿意騙我的粉絲讓他們以為我還是單身，這樣對蕭何也不公平，得到一些東西的同時就要失去另外一些，你從小教育我要疼老婆，工資都要給老婆管，總不能我談了戀愛，還不給老婆名分?！?/br>
    蕭何突然道，“叔叔，不是這樣，小黎跟我在一起，有保障的?！?/br>
    他掙開黎明星的手，跑到臥室拿下一疊文件，在黎家二老前一一攤開，文件一式兩份，還有英文公證版本，是蕭何的資產證明、房產證、股票基金、投資項目文件等等，房子一類的不動產暫時動不了，不少資產已經轉入黎明星名下，做了公證，其中更是夾雜一份保險，受益人下寫著黎明星的名字。

    這意味著如果哪天黎明星跟蕭何分手，他可以直接帶走蕭何近一半的資產。

    “我們的關系可能暫時得不到法律的認可保護，但這是我給小黎的保障，就算有一天我們分開了，或者是他不做演員了，他也可以生活的很好，這些我都考慮到了，我堅持和小黎在一起，不是一時興起?！?/br>
    黎家父母震驚地對視一眼，何致文看著這一疊“嫁妝”哆哆嗦嗦，就差沒給蕭何氣暈過去，只有蕭如雨一臉淡然，顯然是早就被提前知會過。

    黎明星不可思議道，“我什么時候簽過這些字了？！”

    蕭何臉色一紅，聲音很小，“……我拿給你簽字的文件你從來都不看?！?/br>
    黎父黎母：“……”

    被他這么一提醒，黎明星才隱約想起前一段時間拍戲的時候，蕭何好像是趁著他沒睡醒時讓他簽過幾份文件，沒想到是這些。

    黎明星萬萬沒想到幾個小時前自己還是吃頓麥當勞都要靠螞蟻花唄的窮光蛋，幾個小時后身家居然直線上漲，可只要他跟蕭何一天不散伙，他的小金庫還是要交給蕭何，他每個月的螞蟻花唄還是要蕭何來還！

    所以這些資產在誰名下到底有什么區別！

    蕭何這老狐貍！

    黎父黎母對視一眼，黎父起身，把黎明星單獨叫了出去。

    蕭何擔憂地看過去，父子二人并肩坐在庭院中的大秋千里，低頭耳語，黎明星拿手抹眼淚，腳輕輕點地，秋千帶著父子二人飛了起來，父親寬厚的手擋在兒子后背，似乎兒子還是那個半個腿長玩秋千都會摔下去的小不點。

    “蕭何……”

    黎母的聲音傳來，蕭何趕緊應聲，顯得有些局促，“怎么了阿姨？”

    先前那聲爸媽已是破釜沉舟，再不好意思當著自己父母的面叫出來。

    黎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讓蕭何在他身邊坐下，“小黎說你們吵架，是圣誕節前后嗎？”

    蕭何茫然地點了點頭。

    黎母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那個時候他來國外看我和老頭子，整天悶悶不樂，我和他爸就猜著是談戀愛，跟女朋友吵架了，小黎脾氣倔，不聽勸，你掙錢也不容易，都是男孩子，不需要誰為誰負責，誰給誰保障，這些你都拿回去，黎明星已經成年了，就算以后的路不好走，他也必須為自己的決定承擔后果?！?/br>
    蕭何沒說話，倒是蕭如雨見縫插針，見黎家父母態度有所松動，親熱地坐過來挽住黎母的手臂，三言兩語就把話題轉移，只說這些事情讓他們小兩口自己盤算。

    何致文想把文件收走，被蕭如雨瞪了一眼，也不敢動了。

    父子二人在外面一說就是一個小時，再進屋時黎明星眼眶通紅，像個兔子，老實巴交地站在他爸身邊，蕭何緊張地起身，二人對視一眼，黎明星跑了過來把他抱住，蕭何終于松了一口氣，眼角發熱地回抱住黎明星。

    黎父咳了一聲，二人這才收斂地分開。

    眼見不到飯點，剛才又這樣鬧了一場，氣氛很是尷尬，黎明星又不敢主動提出把他爸媽送賓館，把蕭何爸媽送回家，解決了一樁人生大事，他好想和蕭何親熱啊。

    蕭何像是接收不到黎明星的眼神暗示，還在想著要怎樣才能討好公婆，快速拉近距離，想來想去，鬼使神差地建議道，“才三點，要不我們……打，打麻將？打完麻將去吃個飯，今晚爸爸mama在家里住吧?！?/br>
    眾人：“……”

    黎明星的臉又垮了。

    半個小時后，北京朝陽區東北四環的某別墅區里，麻將聲飄出窗外。

    黎明星和蕭何坐對面，何致文同黎母坐對面，蕭如雨在黎母旁邊坐著，說自己手氣好，要替黎母摸牌，倆人迅速熟悉起來，頗有中相見恨晚的閨蜜感。

    眾人打的是“血流成河”，一個人胡牌之后還能繼續摸，一直到最后一張牌摸完，看誰贏得多，這玩法的妙處就是到不到最后一秒，永遠不知是贏是輸。

    黎明星緊張兮兮地看著手里的牌，他爸坐在他身后給他出謀劃策。

    父子二人剛才還恨不得抱頭痛哭互訴衷腸，上了牌桌意見不合差點父子相殘。

    這局黎明星多打了張牌，活生生把自己打成個小相公，徹底沒有胡牌希望，他爸給他出主意，“上家打什么，你也跟著打什么，這樣就不會給人點炮！”

    何致文：“……”

    何致文就是黎明星的上家，被黎明星這攪屎棍一般的舉動氣的要命。

    偏黎父跟黎明星一樣是個從不看新聞聯播的，認不出何致文是誰，一點面子都不給，何致文被打得一點脾氣都沒有，知道蕭何娘倆是個護短的，他要是敢說黎明星一句，蕭如雨怕是能立馬把他從牌桌上踹下來。

    第一局，蕭何故意放水，黎母贏得最多。

    第二局開始，黎明星起手暗杠，激動得呲牙咧嘴，眼睛緊緊盯著每個人手里打出去的牌，汪汪亂叫。

    眼見剩下的牌越來越少，蕭何手里扣著張五條和大餅，分析場上局勢，想給黎母喂牌，又怕點了何致文的炮，猶豫過后，打了張五條出去，誰知黎母還沒有所反應，那邊黎明星就重重地嘆了口氣，痛心疾首地拍大腿。

    眾人：“……”

    黎父恨鐵不成鋼地捂住臉，這下都知道黎明星在等四六條了！

    黎母故意打了張四條，黎明星沒反應。

    好的！他在等六條！

    此時只剩下最后一張牌，蕭何打了大餅給何致文點炮，這樣上家一贏，下家自動摸牌。

    黎明星自暴自棄，坐著沒動。

    蕭何提醒道，“小黎，摸牌啊，萬一最后一張就是你要的呢?！?/br>
    黎明星看了眼牌堆里的三張六條，已經放棄，“……怎么可能這么巧，六條在你們手里吧?！?/br>
    蕭何笑得玩味，沒有說話，手里扣著張牌。

    黎父痛心疾首地瞪著黎明星這不爭氣的，一屋六個人，都看出來黎明星單吊六條，蕭何故意給他爸點炮讓黎明星摸最后一張牌，專門逗著他玩，這傻小子還當了真！

    黎明星正要去摸牌，蕭何卻手肘一動，裝作不經的樣子碰掉了他的手機，淡定道，“小黎，手機掉了?！?/br>
    黎明星低頭去撿，趁著他彎腰的功夫，當著四位父母的面，蕭何淡定自若，直接把自己的六條換了過去。

    何致文：“……”

    黎父已經麻木了。

    黎明星不抱希望地摸牌，興致缺缺地一翻，登時眼珠子都要瞪出來，激動地熱淚盈眶，“六條！是六條！開局暗杠！清一色！最后一把海底撈月！哈哈哈！給錢！”

    蕭如雨、黎母、蕭何帶著笑意看向黎明星，齊聲稱贊道，“真厲害?！?/br>
    何致文：“……”

    黎明星一把翻盤，贏了個盆滿鍋滿，拿著贏的錢，立刻搖著尾巴塞到蕭何兜里。

    黎父一臉生無可戀地坐著，他算是看出來了，自家這傻兒子是被人吃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