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蕭何這么一靠，黎明星當時就有點受不住，盯著對方紅潤的嘴唇大腦一片空白，心虛地撇開頭。

    蕭何又掰著黎明星的腦袋扭了回來，與他四目相對，眼神中帶著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曖昧，直勾勾地盯著他，輕聲道，“你說嘛?！?/br>
    黎明星：“……”

    靜謐的浴室中憑空響起清晰無比的吞咽聲，黎明星喉結攢動，一把抱起蕭何放在洗手臺上，褲料瞬間被臺面上的水漬浸濕，蕭何不自在地動了動。

    黎明星卻按住他，去行李箱中翻出盒薄荷糖喂到蕭何嘴里，把從得知代言被搶，再到去上海，又從上海跑來橫店，來龍去脈坦白得清清楚楚。

    口中清涼甘甜的氣息很是提神醒腦，蕭何清醒不少，往后一靠，整個人倚著鏡子，醉酒后的微醺使他眼睛微微瞇起，心不在焉地看著黎明星，隨口道，“那你今天找黃淼辰干什么…讓他離我遠一點？”

    黎明星一臉被誤會的不高興，“才不是，我今天找他，原本只是想警告他，喜歡你就大大方方追，我愿意公平競爭，少在公共平臺搞一些博人眼球的事情壞你口碑，可是后來我發現，他好像也不喜歡你，他不喜歡我喜歡，我憑什么拿自己一顆真心卻跟他比較競爭啊，在發現了這一點后，我就懶得多說了，你和他有什么來往，合作什么的，那你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尊重你?！?/br>
    他低著頭，眼睛向下看，是個較真的樣子，卻把“喜歡”二字就這樣直白地掛在嘴邊，高興是一個樣子，不高興是另外一個樣子，一言一行無不彰示著“我在你面前是真實的”，毫不防備遮掩，一副理所應當的口吻很難不讓當事人心動。

    蕭何忍下想要親吻黎明星的沖動，故意打趣道，“我們什么關系，和他又是什么關系，你要怎么跟他公平競爭啊?！?/br>
    黎明星撇嘴，心想蕭何太雞賊了，挖了個坑等他跳。

    他跟蕭何是同床共枕的關系，蕭何又礙于黃鐸的緣故不好拒絕黃淼辰，不管從誰的角度看那確實算不上“公平”，誰也不比誰多占一點好。

    黎明星故意道，“……是啊，你們什么關系，交情都是按年算的，他是VIP年費用戶，我充其量就是一個小小的月會員，當然比不上啦?！?/br>
    蕭何好笑地看著他。

    其實某些時候他對黎明星的那些小心思小脾氣心知肚明，對他這半撒嬌半抱怨的親近方式很是受用，更滿意對方恰到好處的分寸感，就像黎明星嘴上嚷嚷著要談戀愛，卻不主動提起確定關系一事而讓蕭何尷尬為難。

    但他永遠懷揣著一份少年的“倨傲”，面對蕭何以外的人，從不曾把自己放在一個被動的位置，有個風吹草動就警惕起來，虎視眈眈地觀察任何一個潛在威脅。

    二人你來我往，高手過招，互相把對方吃得死死的。

    “那聽你的意思是要升級？”蕭何一腿勾起，繞到黎明星后腰輕輕用力，把他帶向自己兩腿間，輕聲道，“升級要交會費?！?/br>
    黎明星嘴角一勾，“薄荷糖還想吃嗎?！?/br>
    他看也不看，拿出一個咬進嘴里，順著蕭何的力道倒在他身上，一手攬住對方單薄的后背猛地往自己懷里一送，二人鼻尖貼著鼻尖，胸口貼著胸口，黎明星抵著舌尖把用嘴把糖喂了進去。

    清新的糖味充斥口鼻，可讓蕭何更加沉迷的卻是黎明星愛意橫生的眼神，他再次把手臂搭在黎明星的肩膀上，咔嚓一聲把糖給咬碎了，舌頭舔了舔嘴唇，眉毛一挑，尋釁挑事道，“就這？”

    今夜的蕭何許是喝了酒的緣故，表現出的輕佻曖昧與平時斯文內斂的一面大相徑庭，黎明星呼吸粗重，被他逼出一身熱汗，誠懇道，“……希望兩個小時以后，你還能這樣說，就這？”

    蕭何：“……”

    ……

    兩個小時后，用戶升級完畢，蕭何再次感受到了二十歲小年輕和三十歲老叔叔在體力上的差別，對那句“就這？”悔不當初。

    黎明星這個會費交得不遺余力，童叟無欺，把金主從浴室抱了出來，自己去洗澡。

    蕭何腰酸腿疼地躺在床上，檢查微信郵件，看到黃淼辰在三個小時前給他的留言，“我走了，合作的事情再考慮一下?！?/br>
    蕭何久久沒有回復，幾分鐘過后屏幕自動熄滅，房間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浴室里淅淅瀝瀝的水聲和門縫里隱約透出的一點亮光提醒他屋子里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蕭何再次解鎖手機，在對話框打字，“不了，當年你舅舅都沒能說服我的事情，我現在依然不會考慮，一路平安，注意安全?！?/br>
    浴室水聲停止，黎明星一絲不掛地走出來，還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像個圈占領地的大狗一般把蕭何扒拉到懷里，二人四目相對，下意識接了個吻，抱著睡了。

    ……

    幾天后，上海浦東機場內。

    黎明星坐在休息室內等候登機，和蕭何幾小時不見如隔三秋，正膩膩歪歪地發微信，在微博上學到“復制以下對話發給自己的男朋友看他是什么反應”，開始轟炸蕭何。

    王朋面無表情坐在一旁，在手機上搜索“女孩子喜歡什么樣的包包?！?/br>
    黎明星瞥了一眼，心中一抖，想起姜必俏和沈老板折騰起來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架勢，抓著王朋苦口婆心地勸了幾句，想讓他早日回頭是岸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說話間一膀大腰圓西裝革履的壯漢走進來，墨鏡一摘，竟是上海的王總，身后跟著的是那日在蕭何辦公室里見過的男生。

    寒暄過后才知道幾人是同一班飛北京的航班，黎明星是回去繼續拍戲，王總則是帶著手下去北京接洽一下新的代言人黃淼辰，加急修改廣告方案。

    那男生神色冷冷清清，對黎明星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二人互相握手，他自我介紹道，“吳意?！?/br>
    黎明星道，“我知道你，王總說我之前拍的廣告策劃案都是你主要負責，謝謝，辛苦了，不好意思，臨時換人給你們造成麻煩?！?/br>
    吳意冷淡而又矜持，“客氣?！?/br>
    黎明星：“……”

    氣氛一陣尷尬，兩個大男人人高馬大手握著手，大眼瞪小眼地站在休息室內，好在黎明星素日被沉默寡言的王朋鍛煉了出來，對冷場一事習以為常，若無其事地松開手，坐回椅子上。

    機場廣播聲傳來，航班因交通管制而延遲起飛，王總干巴巴地笑了兩聲，和王朋一起，買麥當勞去了。

    黎明星指了指遠處一直在拍他的粉絲，跟王朋低聲交待道，“給她們也買點吃的吧?！?/br>
    吳意頗為意外地看了眼黎明星，沒說什么，繼續抱著電腦工作。

    黎明星掏出手機，見蕭何還沒有回復，估計在忙，切換到微博小號視jian黃淼辰，對方卻老實的很，官宣了一個代言后就沒有別的動靜，按照他之前作妖的程度，怕是在憋什么大招。

    黎明星一臉無聊，想了想，依次在搜索欄上輸入“黃鐸、蕭何、劇本”等詞條，結果卻一無所獲，又把劇本換成了合作、雙男主、影視劇等等，然而出來的結果卻是寥寥數條，大致是一些小媒體新聞報道，預告二人將要合作年度大戲等等，可卻對題材、開機時間、劇組配置等關鍵話題避而不談。

    以當年蕭黃二人的知名度，不可能一點關注度都沒有，尤其是蕭何一個演慣大熒幕的人“跨界”來拍電視劇，就搜索出這么些結果實在太過反常，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這些新聞都在二人無法繼續合作后被人刪掉了。

    正在黎明星煩躁焦慮之時，旁邊坐著的吳意突然開口道，“搜縮寫?！?/br>
    黎明星愕然回頭，吳意卻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電腦屏幕，一臉淡定道，“名字縮寫?！?/br>
    黎明星立刻頓悟，按照吳意的提示一搜，又舉一反三地換了幾個關鍵詞，結果真搜出來不少陳年舊帖。

    他隨手點開一個回復最多的看了起來。

    半個小時后，王朋拿著吃的回來，正要遞給黎明星，卻發現他臉色不怎么好看，眉頭皺著不說，就連拿手機的手也因過分用力而指節發白。

    王朋關心道，“怎么了？又去網上搜自己名字了？”

    黎明星回神，揉了把臉，沒說話，食不下咽地吃了起來。

    機場廣播提示登機，黎明星起身，與王總吳意互換微信，眾人登機，黎明星突然朝王朋道，“你包里有眼罩么，借我用一下?！?/br>
    王朋想了想，掏出自己的眼罩遞過去，趁對方不注意，轉頭給蕭何發微信：“登機前上網搜自己的名字，心情不好，沒黑臉，沒有講臟話?！?/br>
    黎明星帶上眼罩，拉起衛衣后的帽子擋住臉，假裝自己睡著，沒有和人交流的欲望，腦中卻不住回想剛才看到的貼子。

    開貼人言之鑿鑿，雖被刪了很多回復，但黎明星還是從中拼湊出了大概。

    說是當年黃鐸購買下以歷史上某著名武將為原型的權謀劇本的版權，親自出演，陣容巨星云集，準備打造成口碑電視劇，導演編劇都是業界頂尖，服道化以及剪輯團隊也都業務能力過硬。

    后又出面說服好友蕭何出演一位戲份不多但人設卻極其出彩的配角，某影帝卻因不滿戲份問題一再要求編劇改劇本加戲，導致項目還沒開拍就一再擱置，后來黃鐸出事，這部劇徹底進行不下去，整個項目組原地解散。

    黎明星當然不相信蕭何會不顧成片質量而強行加戲，然而死者為大，他的道德教養不允許他對已故的黃鐸進行惡意且不負責任的揣摩，這件事情過去太久，真相是什么只有當事人清楚。

    可黎明星依舊對當年網友對蕭何的苛責和惡意揣測而耿耿于懷，想起那些帖子中對蕭何觸目驚心的辱罵和指責，黎明星氣得渾身發冷。

    面對自己的黑子黎明星已經可以做到無動于衷，畢竟他年少成名后就一度跌至事業低谷，甚至是對“出道既巔峰”這樣的嘲諷也看過就忘。

    他始終相信只要自己一直演，總有被觀眾看到的那天，他才二十歲，還有很多的時間允許他在一個行業做到頂尖，所以在黃淼辰刻意諷刺他“爛泥扶不上墻”的時候，他才會覺得對方不過如此，居然以為幾句不痛不癢的冷嘲熱諷就可以激怒他。

    可就在剛才看著別人聽風就是雨地對蕭何惡言相向時，黎明星再次體會到了那種深感憤怒，卻又束手無策的無力感。

    他既生氣蕭何為什么不找人刪帖，他不信自己能搜出來的東西蕭何搜不到，又更生氣自己人微言輕，能力太弱，什么都做不了，連演個戲都要靠著蕭何的關系才能接到好劇本。

    黎明星頭靠在座椅靠背上，回憶起蕭何出去應酬，應酬完回來跪在拖鞋上嘔吐的一幕，更生自己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