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自那日不歡而散后，黎明星已經整整半個月沒有再和蕭何見過面，也不是蕭何故意躲著他，而是對方第二天就直接坐飛機去了河南，客串一個導演的獻禮電視劇。

    二人交流僅限于微信留言，黎明星對蕭何的喜怒難以揣測，整日戰戰兢兢，倒不是怕自己這金絲雀剛干了半個月，連金主的床還沒爬上去就被解雇，就是單純不想看蕭何誤會自己。

    最后黎明星想了個辦法，找了些臺灣偶像劇剪輯小視頻分享到朋友圈里，等著蕭何給他點贊。

    姜必俏在那條動態下留了一排問號，黎明星果斷無視，見蕭何沒反應，整個人坐立不安，這下徹底忍不住，忐忑地把視頻私聊分享了過去。

    蕭何簡直哭笑不得，知道黎明星這是求和的意思，直接回撥電話，沒再提那天吵架拌嘴的事情，問黎明星和秦導的見面結果如何。

    黎明星正在上課，看到蕭何的電話，偷偷彎著腰走出教室去接，一瞬間心花怒放，表面卻故作淡定，矜持道，“挺好的，沒為難我，就是感覺他看我不順眼，說我現在太浮躁，跟劇中人物相差太大了……”

    蕭何溫和道，“怎么會，他既然同意你來演，又怎么會看你不順眼，就是脾氣有點怪而已，你進組以后讓著他點，要聽話?！?/br>
    兩人聊了十來分鐘，并約法三章，黎明星進組后要收斂脾氣控制脾氣，更不許罵人，并讓王朋盯著些黎明星，罵一次臟話就罰款一百塊。

    黎明星意猶未盡地掛了電話，見蕭何沒有不理自己的意思，他雖放心下來，卻也隱隱不安，總覺得蕭何這人看著和和氣氣，讓著自己，其實也是個脾氣大的，只是因為對自己不在乎，不放在心上，才不同他計較，又或者說是懶得和他計較。

    秦導的這部取景地點在貴州山區的一處村莊，拍攝周期只有三個月，可加上二次采景以及前期準備工作就長達五個多月，還不算后期補拍鏡頭。

    黎明星也是后來才知道，他所飾演的被拐賣少年劉興旺原定演員是一名常拍文藝片的少數民族男演員，后來又因這部電影題材不賣座，后期過審艱難等外在因素而造成融資困難，幾經波折，卻連項目都沒立起來。

    這部劇的題材是拐賣婦女兒童，一名老警察為了調查夫婦失蹤的案子，偽裝成支教老師來到一處偏僻詭秘的村莊，其實這處地方素有買“兒子”、“媳婦”的傳統，夫婦二人也是為了找尋被拐賣的兒子來到此處后被村民殘忍殺害，瓜分遺物。

    而黎明星所飾少年劉興旺，正是目擊證人之一，他從小被人販子賣到這里，在山中長大，一直想去山外上學，但養父母擔心劉興旺一走了之后無人種地養老，便一直提防著他，再加上村里人早就沆瀣一氣，劉興旺根本就逃不出這個村莊。

    更重要的是，劉興旺暗戀著前來支教的年輕女教師，整日干完農活后就去偷看女教師給村里孩子們上課，后來這個村子的秘密被老警察發現，老警察便想方設法說服劉興旺出庭作證，可劉興旺的態度卻十分警惕冷漠，拒絕了老警察。

    故事便發生在劉興旺和老警察之間，在目睹女教師被村中鰥夫欺負后，劉興旺幡然醒悟，答應出庭作證，最后老警察光榮殉職，少年劉興旺也同女教師逃出大山，成為了一名人民警察。

    劇本幾經轉手，到了蕭何手里，立項后又追加投資，秦導本想等原定演員的檔期，但蕭何態度十分堅決，秦導這才勉強同意黎明星進組。

    黎明星知道后二話不說，跟學校請好假，在前期準備工作時就全程跟組，直接住在村里，白天跟著導演組采景，不采景的時候就幫著劇組搭景搭線路蓋房，搬磚和水泥，實在沒事干，就幫著村民劈柴喂豬。

    兩個月的時間下來，整個人曬得黝黑粗糙，身形利落，矯健得如同一匹駿馬般，像是從小就長在這山里，既有山中少年質樸踏實的一面，卻又融合了黎明星本身那份不甘心的膽氣，總算達到秦導的要求，離角色又近了一步。

    秦導見黎明星踏實認真，這才對他有些好臉色，后來直接拿了把推子，給黎明星剃了個寸頭，說這樣更接近角色，氣的黎明星吱哇亂叫，在開機拜神當天，趁著秦導喝多，怒向膽邊生，伙同著被壓榨多日的統籌jiejie，飾演老警察的中年男演員一起，拿著推子，趁著導演昏睡不醒，直接給他剃了個禿瓢。

    蕭何剛從國外回來，正要趕去拍雜志，路上就接來秦導打來的告狀電話，只能無奈笑道，“小黎這孩子太沒大沒小了，我一定好好說他，他在拍戲嗎？我和他說幾句話吧?！?/br>
    那邊秦導轉頭，大聲吆喝著問黎明星人呢，怎么又找不到了。

    場記走過來，“今天上午沒弟弟的戲，聽攝像組的同事說去幫村東口的大娘修豬圈了，要把他找回來嗎？”

    蕭何：“……”

    秦導氣急敗壞道，“他怎么回事？我不是說了他已經夠貼近角色了嗎，怎么還干上癮了？我看他殺青以后不用走了，留下來種地吧！把他給我叫回來！一天天的找不到人……算了算了，派個人去一起修，趕緊修完趕緊回來，他娘的……￥％￥”

    山中信號不是太好，和外界通訊大多依靠衛星電話，黎明星不在，場記只好去村里招待所把王朋叫過來，蕭何忍不住關心道，“黎明星最近怎么樣？秦導對他還滿意嗎？”

    王朋面無表情地一點頭，實話實說道，“秦導很喜歡黎明星，就是嘴上不承認，還天天數落他，整個組里就他挨罵最多。哦對了，算上前面跟組的兩個月，快三個月的時間里黎明星說臟話一百二十六次，平均一天兩次不到，最近罵的比較少，要罰款……”

    蕭何：“一萬兩千六百，從他片酬里扣，當成你的獎金，叫他修完豬圈以后給我回個電話?！?/br>
    王朋心花怒放地掛了電話。

    幾個小時后，黎明星拿著自己的手機到處找信號，最后爬上招待所的房頂，撥通蕭何電話，然而信號時斷時續，他只能扯著嗓門吆喝，恨不得整個劇組都聽到了。

    秦導怒氣沖沖地把衛星電話扔給黎明星，叫他嗓門小一點，不要擾亂拍攝。

    黎明星不情不愿地接了，心想這都多久了，他手機上和蕭何的通話記錄還停留在兩個月前，秦導真是，一點都不懂年輕人的浪漫。

    “……你最近忙嗎，都工作好久了吧，該休息一下旅旅游了，不要去什么故宮啊香山啊，人太多，也不要去國外，坐飛機太麻煩，進山好不好啊，山里空氣新鮮，晚上還能看見星星?！?/br>
    蕭何十分好笑道，“你什么意思，想讓我去探班就直說?！?/br>
    黎明星哼了一聲，回頭一看，大家都在干活，秦導又在罵人，見無人注意他，捂著電話小聲撒嬌，“下個禮拜我生日，你到底來不來嘛?！?/br>
    蕭何不吃他這套，“說了多少次了，不許撒嬌，你表現好了我就去，再看吧?！?/br>
    他接過助理送來的日程本，在一周后的兩場通告上打了個叉，助理會意，開始重新安排，黎明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不高興了，嘀嘀咕咕地掛了電話。

    蕭何想著黎明星一臉別扭的樣子，心情好了許多，連續工作多日的疲憊感一掃而光，開始懷念起黎明星的大嗓門來，朝助理安排道，“訂張飛貴州的往返機票，后天走，下周末回，再去多買點零食什么的，我一起帶過去?！?/br>
    助理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什么，“黎明星錄綜藝的那套衣服，導演組找人又重新做了套一模一樣的，說是百分之百還原，已經寄到公司了，這次要一起帶過去嗎？”

    蕭何想了想，搖頭道，“這次不帶，你替我拿回家里，謝謝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