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即使是夜晚,霓虹燈和探照燈徹夜通明,鬧市區便是一個不分白晝黑夜之處。有些人習慣白晝時踏著明亮的地面忙活生計,也有些人習慣裹著夜色前行。赫利塔正從窗戶望出去,行人來來往往,不同的表情之下有著不同的人生,彼此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們不會去想對方和自己有多么的相似,或是有多么的不同——他們彼此都是對方生活的背景,和路邊因為前幾天交通事故而墜落到飛艇砸出的坑一樣。事故甚至砸死了路面三個行人,然而過幾天被填平修復以后,這些事情就從其他人的心中消失了。 事故就發生在這座只有三層的窄樓前不遠處的十字街口。飛艇按理說在空中通道中安全飛行的話是不會產生碰撞的,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目前原因還在調查中。二樓的老婦人卡蜜拉還因為目擊了事故過程而被請去交通安全協會協助調查。 這幢樓在高樓林立的鬧市區顯得非常不合群。其一,它是少有的住宅樓;其二,它矮,不是一般的矮。三層樓的建筑就算是放在遠郊區也是少見的。獨立城一共就那么大,想要容下越來越多的人口,就只能盡可能地利用土地建造高層建筑。目前的建筑基本上能夠形成雙層結構的城市設施——地表層和樓中層。樓中層則是在高樓之間通過連接的橋路形成一層獨立于地表層的商業和生活平臺,就像是將地表的補給站、餐館、郵局、歡愉館、游樂廳、飛艇充能站等等所有城市設施架空到高樓的中層,再用許多橋連起來形成道路。 “在想什么呢?”法米爾站在椅子后面俯下身在赫利塔耳邊輕語道。 被嚇了一跳的赫利塔只是微微挪開了頭?!澳沁叺氖鹿尸F場還在維修呢。肇事者會怎樣呢?” “啊……肇事者還在醫院里搶救呢。事故還在等協會裁定。指不定最后救回來還是會被我們處決掉呢?!?/br> “為什么我們還要負責交通事故責任?” “任何會影響貢獻率計算的事情最終都會落到救濟會頭上——事故導致人口數量的非自然減少和物資的損壞,所以就……總的來說幾乎任何事情都會影響貢獻率的計算,只是有些人做的有些事情是會受到懲罰而已?!?/br> “那你呢?你就被允許做任何事情嗎?”赫利塔想到先前在自己面前慘死的少年,以及擔憂著帶自己去探尋白墻的克羅爾和瑪弗斯兩人。 “并不是我被允許做任何事情,而是任何人都被允許做任何事情。只是需要承擔后果而已。我也不例外?!?/br> “有些人的后果就是被殺掉,那你呢?” “死并不一定是壞事?!狈谞杹性诖扒?,注意力被窗外的爭端聲吸引。一群圍在路邊的人,手里攥著小個塑料袋,里面裝著的各色粉末。兩個人之間吵了起來,其中一人指著第三人,接著第三人也加入了爭吵。有人向著另一個人揮了一拳,隨后更多的人參與進來,一群人扭打在一起。 法米爾聳了聳肩,背過身去,不再繼續看外面的鬧劇。 “在此處死亡,又會在別處醒來。那既然厭倦了此處的生活,干脆就結束了以后在別的世界重新開始?!?/br> 第一次聽他講起這樣的話題。赫利塔沉默地傾聽,細心地聽別人講話是最原始也最簡單的獲得嶄新信息的途徑,要做的只有等待對方把裝著“未知”的信封打開。 “既然你之前問了,我是怎么把你帶進來這里的?簡單地說就是你已經死過一次了,在墻外的時候?!胺谞柮鎸χ又f,“然后又在這里重新醒來?!?/br> 信封被撕扯著拆開,裝著的并不完全是“未知”,只要起個頭,記憶就會從中傾倒而出。那天的事情,被法米爾揪住衣領時的絕望感像是退潮后從記憶的海洋上浮出的孤島,露出來的是感到自己要死了的時候那種不知所措和疑惑。赫利塔記起來自己在慌張中扇了眼前那人一巴掌。 ——“你不怕嗎?” ——“另一只小老鼠逃跑了啊……有點意思,你為了救他搭上自己的命也沒關系嗎?” ——“要是能成功帶回去,當寵物也不錯?!?/br> 法米爾懷抱著嚇呆的赫利塔,來到了一個破舊的樓內。隨著電梯下去,地下卻是巨大的空間,整齊排列著各類器械和實驗用具,身著白色實驗服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走進一個隔間,法米爾將退去了衣物的赫利塔放進一個紡錘狀的金屬籠里,手腳分別固定在金屬籠的兩端。隨后,他穿上白色實驗服,來到玻璃窗前的一排控制器前?!鞍柗?2703091:9,第二實驗室。第7849次試驗,第479次生命體試驗?!彼麑χ浺粼O備說道——在那家旅館里骯臟的床榻上,他也對著身下的男人說了類似的話。按下幾個按鈕之后,金屬籠移動起來,通過一個透明管道將赫利塔輸送到了玻璃窗外側的區域內,那里像是用無數的線和接口編織出了一張網,網的周圍是大量的礦石,不時發出各色的光,忽明忽暗卻又像是有著某種韻律。網的中間則留有一xue空缺,承載著赫利塔的金屬籠正好插入其中。 各處的礦石開始快速地閃爍,光通過網,像電流一般游走,匯聚到中心,流過赫利塔的軀體,又分散到其他礦石中。 法米爾陷在窗前的軟沙發里,全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籠中的赫利塔,被束縛住的身體不自然地扭動著。他將手指劃過玻璃窗面上的控制屏,原本被隔絕在那邊的聲音即時回響在這邊的實驗室里。被光流連續貫穿,失神的少年像人偶一般表情木然,只是微啟的唇間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 好興奮!好興奮!好興奮—— 大腦內瘋狂地吶喊。 他的皮膚,他的內臟,他的乳首,他的指尖,都被仔仔細細一個細胞一個細胞地穿透—— 窗那邊的進程越來越激烈,法米爾從沙發上躍起,跪坐在窗前,將臉貼在玻璃上。握在手中自己高漲的性器溢出透明的體液,隨著手上更頻繁的動作帶出粘膩的攪動聲。 一道強烈的光流涌過心臟,到達大腦,接著又像開屏一般分流向不同的礦石中。赫利塔最后虛弱地尖叫了一聲,便失去了任何動靜。 法米爾緩緩地擠出射精后的殘余,胡亂抹在玻璃窗上,目光跟隨著載著赫利塔身體的紡錘形金屬籠,從網中間升起,然后傳輸回這邊的實驗室里。簡單整理了一下衣物,他來到金屬籠邊,指尖掃過那具身體的眼瞼,脖子,胸前,確認沒有生命體征了以后,又向下體滑去,沿著大腿內側,膝蓋,腳踝,像是得到了一個玩具一樣將腳掌捧在手里,然后擠壓將那膝蓋彎曲,再伸直。 玩弄了一陣子之后,法米爾放下了那具身體。他一個隱藏的門里拿出一個槍型注射器和一管散發著微光的物質,就像剛才的礦石發出的光一般。 “嘭——”他嘴里模擬著槍聲,對著自己的太陽xue按下了槍泵。 “然后你就來到了這里,在我為你準備好的身體里。說起來,你還記得你原來的長相嗎?” 這時廚房傳來呲呲聲?!鞍 恍辛艘獫M出來了!啊……”一個沙啞的男聲——人工智能管家薩克里——一邊發出意味不明的呻吟一邊將灶臺的火熄滅了。 赫利塔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回應,木然地被牽著坐到了餐桌前。法米爾將餐巾鋪在他腿上,為他盛了一碗湯,并將面包切好片抹上黃油放在他面前的碟子上,然后坐在對面自己吃了起來。 “對了過陣子就是祈禱日了,有個地方我想帶你去看看?!?/br> 一口一口緩緩咀嚼著干硬的面包,然后舀一勺血茄湯送進嘴里,赫利塔依然是一副出神的樣子,完全沒有在意新的話題?!澳?,你是怎么回到這里的?你又是怎么能確定我不會在別的地方‘醒來’?” 法米爾咽下一口面包,拿餐巾擦了擦嘴?!拔蚁然卮鹉愕牡谝粋€問題——因為那天你見到的并不完全是我,是共享了我的意識的一個人造體,所有墻外的任務都能通過‘他’來完成?!?/br> 他切下一片黃油,然后繼續說:“第二個問題的話——你知道不少人想要破解貢獻率的計算過程企圖篡改信息,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重生的靈魂所去之處是如何計算的,若是弄清其中的過程,就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br> “那作為實驗品的我是不是該祝賀你實驗成功?” 法米爾微笑一下?!皢蝹€樣本成功自然也是巨大的成果,而且你甚至保留了大部分死前的記憶??上н@個成果卻無法用在別的目標上,比如說我。無論試了多少次,無論用哪種路徑,我還是被困在這里?!?/br> 赫利塔將注意力從眼前抹滿黃油的面包轉向餐桌對面的人,這人看起來非常輕挑,任性,甚至極度自戀,又對任何事情都無所謂。這是自己第一次窺探到他的內心世界——他是個不斷嘗試以死亡逃離這個牢籠的人。而他腦海中又浮現起了另一個人——克羅爾,還有他的父母,他的朋友。他們看起來是那樣享受著自己的生活?!拔蚁嘈藕芏嗳瞬⒉挥憛捤麄冏约旱纳?,就像我并不討厭之前在墻外的生活一樣。而且墻外還有很多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我還沒見過切爾薩他家的農場,農場上的動物,長在樹上的果子。還有荒漠邊緣白色的沙海,聽說里面藏著未知生物。還有路可偷偷藏在床底的那個盒子,他警告我不要打開。我都還沒來得及看里面是什么,你就把我帶走了。實在是太過分了?!?/br> “原來你生氣的是這些嗎?” “也沒有委屈,就覺得不甘心?!焙绽拖骂^吞了幾口湯。 “那你想回去那邊嗎?” 赫利塔頓住了。 “這邊不是一樣有很多你想知道的事情?!弊缹γ娴娜死^續說道,“兩邊都想要的話,豈不是太貪心了?” “是啊,我可是很貪心的。那你要怎么補償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