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念君還在病床上休息，何阿婆當然不會問他什么。她問何再復，何再復把兩次的事情都從實招來。按照時間推算，如果何念君沒有別人，那個流掉的胎兒的另一個父親確實是他。

    何再復坦白了一切，就是那樣無所謂的態度。他不認為自己做的事情對，也不認為自己做的事情錯。第一次是何念君的發情期，第二次是他一時情緒失控，何再復控制不住自己，一次，又一次。

    何阿婆扯著何再復的頭發走進了病房的浴室，把他的頭撞在浴缸上，然后打開了浴缸的冷水。何再復被水濺到了眼睛，眨了眨眼。何阿婆雖然是alpha，但她已經老了，如果何再復要掙扎，也不是不能掙開，但他沒有反抗。

    “你不是很想去死嗎？我今天成全你?！焙伟⑵耪f。

    “夫人，你別激動……”何阿公說。

    “你別過來，這是我和何再復之間的事?！焙伟⑵耪f。

    浴缸的水放得差不多了，何再復被何阿婆掐住后頸摁進了水里，冰冷感和窒息感襲來。他覺得墜入深海，沒有光線，沒有溫暖，無法呼吸……

    何再復的噩夢終于變成了現實，他想，這一次，他是真的要死了吧。他聽到了他爸爸的聲音：“你別這樣，他會死的……”

    “阿婆……請你放開爸爸?！焙文罹恢朗裁磿r候醒了，還走到浴室門口，扶著門框虛弱地站在那里。

    “歡歡，醒了怎么不躺在床上休息？”阿婆說。

    “歡歡，你怎么連鞋都沒穿，快回床上去?！卑⒐^去扶他。

    何阿婆放了何再復，他離開水面，跪在地上扶著浴缸的邊沿嗆水咳嗽。何再復覺得眼前的黑色消退，耳邊的嗡聲也消失了。他稍微清醒一點，只問了一句：“我死了不是更好？”

    “我為什么要你死？就算是蓄意謀殺也未必會判死刑。二樓……摔不死人的?！焙文罹龤庀⑽⑷?。

    “為什么救我？”

    “爸爸當年救了我，而你是他最在乎的人……”

    “因為平君？”

    “是的，因為爸爸?！?/br>
    “地上涼，別站了?！焙伟⒐驒M抱起何念君，把他放到床上，然后蓋上被子，掖好被角。

    何阿婆看了一眼地上，又說：“真是些不仔細的人，等會兒就給你買雙新的拖鞋?！?/br>
    “好久沒抱過歡歡了，長這么大了，卻還是這么瘦。好好休息，之后要多吃點rou，好好長身體?！卑⒐f。

    “知道了?！焙文罹f。

    “睡吧，”阿公又對阿婆說，“今晚我留在這里照顧歡歡，你們回去吧?！?/br>
    “我也留下。至于何再復，趕緊滾遠點?！卑⑵耪f。

    “這里有護工照顧，還有家里的保姆，你們都回去吧?！焙文罹f。

    “唉，這孩子?！卑⒐f。

    何阿公跟班主任聯系，為何念君請了一個月的病假，理由當然是說的從樓梯上摔下來摔傷了。何念君覺得小腹很痛，像是身體深處的某個地方被刀片刮過一樣。

    何念君在醫院住了十來天，剩下的兩周多跟何阿公何阿婆待在老宅。期間，另一邊的阿公阿婆也過來看望過何念君。何再復的父母覺得心如刀絞，只能瞞著他們真相。

    李平君死于意外，而何念君又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們一家實在是太對不起他們。何念君始終保持著一種平靜的表情，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

    最近這些天，何念君沒有來上學，云霞飛覺得學校的日子更無聊了。云霞飛的集訓快要開始了，但她卻不能和最在乎的人告別。雖然他們在網上聯系過，但云霞飛還是希望何念君早日康復回來上學。

    云霞飛的mama們已經答應她走藝術之路，而她卻不能親口告訴何念君這個好消息。

    “怎么了？我們又惹你了？”云霞飛的alphamama問。

    “沒有?！痹葡硷w說。

    “有什么話說出來就好了，我們是你的mama?！彼膐megamama問。

    “沒事?！痹葡硷w說。

    “有話直說，我討厭你現在的表情?！盿lphamama說。

    “我想去集訓?！痹葡硷w說。

    “那你就想吧?！盿lphamama說。

    “我之前跟你說的，你又忘了?！眔megamama說。

    “你愛干什么干什么去，別在我面前擺臉色?！盿lphamama說。

    “我們都同意了，吃飯吧，多吃點?！眔megamama說。

    “你們為什么突然同意了？”云霞飛說。

    “你如果非要問為什么，那我還是不同意了?！盿lphamama說。

    “哎呀，好生說話。我們已經幫你找好了集訓的地方，大概期末之前就要去，中間就回來考期末考?！眔megamama說。

    “集訓比高考復習還辛苦，到時候別跟我反悔?！盿lphamama說。

    “我不會反悔的，謝謝mama，謝謝mama?！痹葡硷w一邊一下，親了她們的臉頰。

    何阿婆這些天覺得心力交瘁，不過還是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何念君漸漸好了。何阿婆想，以后還是不要讓何再復見何念君了，他不配。

    至于這件事情，她也有私心，何家不能出現這樣的丑聞，何再復不會得到應有的懲罰。上至祖父母，下至孩子，從受害者到加害者，再到受害者與加害者共同的家屬，每一個人都心照不宣一般上演默劇。

    “我之前倒忘了說，打算什么時候開始準備美術考試的內容？你喜歡小班教學還是一對一？專門請幾個老師的話，我怕你一個人對著他們會無聊?！卑⑵耪f。

    “阿婆，我不想學美術了，我想出國念商科?！焙文罹f。

    “何再復撕了你的畫那是他混賬。你畫得多好啊，我都看過的。你為什么要因為他放棄自己多年的夢想呢？”

    何再復不在意自己，這不要緊，何念君還有四個祖父母。無論是成績單還是簡筆畫，何阿婆他們四個人，看了都高興。她想，自己從前不夠關心何再復，后來也沒有足夠關心何念君。表面上疼愛這個孫子，卻從來沒有試著理解孩子真正的內心。

    何阿婆到了何念君的小畫室，這里已經收拾好了，但總覺得比之前缺了點什么。她看到那幅果盤油畫，覺得這孩子真是一轉眼就長大了。她突然想起，七八年前，這個孩子還舉著一幅蠟筆畫跟她展示，那幅畫上面是夏天的銀杏樹。

    “跟他沒關系，是我自己想選的?！?/br>
    “也好?！?/br>
    “老宅離學校太遠了，過幾天我能搬到市中心的阿公阿婆家住嗎？雖然那里很小?！?/br>
    “去吧，到時候我找人幫你收拾東西，你不用過去了?！?/br>
    何念君之前都是開車上學，李阿公也心疼孫子走這幾步路，專門淘汰了舊車，又買了一輛新車來開。阿公買的不是那種豪車，就是那種適合城市普通家庭用作家用的車。何念君沒什么概念，覺得能用就行。

    李阿公開車，何念君和他兩個人一起，就不坐后面當少爺，而是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何念君下車的時候，還跟阿公說再見。何念君到了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了云霞飛。

    “霞飛，我回來了?！焙文罹f。

    “何念君回來了?！?/br>
    “身體好點了嗎？”

    “有沒有不舒服？”

    “你回來得太巧了，明天要進行大月考，從早自習到晚自習考一天?！?/br>
    “謝謝大家?！焙文罹m然不是那種很受歡迎的人，但是請假個把月才回來，同學們見著了自然也是要驚訝一下的。

    “咳咳?！卑嘀魅卫斜O督早讀，看到紀律有點亂，他這次卻沒有發作。

    “身體還好嗎？如果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跟我請假，不要強撐著?！卑嘀魅握f。

    “知道了，老師?！焙文罹f。

    “最近的一些知識點，可以問一下你的同桌?！卑嘀魅握f。

    “我會幫助他的?！痹葡硷w說。

    班主任走了，早讀課剩下各式各樣朗讀的聲音，云霞飛與何念君坐在最后一排，竊竊私語。

    云霞飛遞了幾本筆記本、錯題集、知識提綱、練習冊，還有一些試卷，她說：“這些都給你，現成的，拿去看就行了?！?/br>
    “謝謝，我會盡快抄好的?！?/br>
    “直接用就行，反正我也不用了?！?/br>
    “為什么？”

    “我要去集訓了，課程從下周一開始?！蹦隳茉谖译x開之前回來，真好，我們至少能做面對面的告別。

    “你的家長同意了？”

    “嗯。你之后是要考國內的美術學院還是申請外國的學校？”

    “我想，我可能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喜歡美術，到頭來只是葉公好龍而已。我打算出國留學，學點東西然后回來繼承家業。通俗點就是，玩幾年，鍍個金，然后回來守著家里的礦?！?/br>
    “沒想到，我去了，你卻不去了?！?/br>
    “加油，以你的文化課成績，考個首都美術學院沒問題?！?/br>
    “那也得有那個運氣，說不定畫放在地上被踩了幾十腳也沒人看?！?/br>
    “你一定可以的?！?/br>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