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美好的東西果然都太假，外人一定想不到在外面擁有大公無私好名聲，家庭美滿的易大高官家里實際上會是這樣一番足以登上各大新聞頭條的景象。

    很多時候事情的轉變只需要這么一個晚上，幾個時辰，甚至有時候只需要一瞬間，如那個座機，那個花瓶。

    走出一些距離還是能聽到屋子里易夫人的嘶叫聲，那聲音似利刃刮過玻璃，尖銳刺耳，在這個冷清的夜晚格外的毛骨悚然。

    我忽然想起來那只被我踢出去而無能為力起身的橘貓。

    路過旁邊的小道時我朝它原來躺著的地方看去，那里已經歸于平靜，與別處并無區別。

    腳下的影子被頭頂的燈光拉成長長的一條，許是在屋內暖房待的久了，猛一出來竟意外的寒冷，好似空氣中都結了冰一樣，刮在臉色有些刺疼。

    我的手觸碰到脖子上的皮膚時才想起圍巾被落在了里面，回去拿是不可能了，干脆把羽絨服的拉鏈拉高了些。

    易旵來時并沒有打算長待，車子沒有停進車庫，上車前那個一直守在門外的仆人追了過來，她站在車門前對我揚起慈善的笑，“先生，祝您新年快樂，夫人她……”她欲言又止，似乎是覺得自己不應該在背后議論主人家的事，頃刻又轉移了話題，“少爺還是第一次帶人回來呢，你們啊，一定要好好的?！?/br>
    不知是想拉回些我對這次見面的印象還是她對今天這樣的場面早已習以為常，她臉上的表情與我們來時一般無二。

    我微笑著向她點頭，“也祝您新年快樂?！?/br>
    隨著那刺耳的尖叫聲遠去，我駕車離開了易家。

    在遇到易旵后，似乎所有的人都在有意無意的規勸我應該安安分分的與他在一起，應該知足，應該滿足于現狀。

    說來我也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又何嘗沒想過安安穩穩的生活，奈何我與他們從未處在一個角度上過。

    愛也好，恨也罷，我所站立的不同于他們的角度直接影響了這個世界在我眼中的樣子。

    車內還殘留著易旵下車前抽煙留下味道，微微苦澀的尼古丁充斥了整個車廂。

    當初掛在車頭的銀鈴在輕緩的顛簸中發出清脆的聲音，引得我心中一陣煩躁，腦中也開始刺疼。

    我伸手去摸易旵的煙，摸了半天卻只摸出一只空盒子。

    “cao！”我將煙盒捏扁扔了出去，煩躁的拍了一下手下的方向盤，打彎駛進寬闊的馬路，

    磕家歡樂的景象我是看不到了，新年的路上也沒什么人，許多街頭巷尾關了門的店鋪卻依舊張燈結彩，應該是關門前掛上的。來的時候我竟然都沒有注意到。

    我沒有回易旵的別墅，給秦遼發了條短信后開著車回了我之前租住的小套房里。

    之前查到秦遼夫妻不和想必是真的，這么歡慶的日子里他的信息依舊回的很快。

    當初租房子的時候房東要求房租一年一交，我是六月份住進去的，算起來還有四個月就到期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車子在進入小區時被門衛攔下，他從外面看不到車內，只能走出門衛室來敲車窗。

    我坐在車內，在他手中的筆敲在車身“噠噠噠”的聲音里搖下車窗抬眼看向他，是門衛老李，“李叔，好久不見?！?/br>
    他顯然沒想到會是我，捏著手里的本子筆重新掃視了一遍我開著的車，略顯驚訝的說:“小張啊，你這是去哪兒發財了？”他抬起捏著筆的手指了指車子，湊過來問我，“這車得上百萬了吧？”

    我笑笑沒回答，何止上百萬。

    老李已經快七十歲了，早到了退休的年紀，企業單位不可能會聘用他，他干脆在這里做起了門衛。

    門衛這種工作工資低時間長，年輕人是不會考慮的，也就只能找年齡大的了。

    這倒也一拍即合。

    老李這人長著一張精明的臉，是個看誰條件好總要跟對方搭上話的人，也是這個小區里為數不多與我說過話的人。

    他的眼睛一直在我開著的車身上徘徊，口中嘖嘖稱贊，甚至連看我的時候，眼神里以往的那些意味不明的東西都重了許多。

    莫名其妙消失了幾個月，又莫名其妙開著豪車回來，再加上我這身打扮，任誰看了都不免會多想。

    腦中的刺痛讓我想快些離開，不想在這里跟他浪費時間，便出聲提醒，“李叔，我可以進去了嗎？”

    “可以可以，”他點頭提醒我，“你家樓下左邊那里還剩個停車位，你趕緊過去吧?！?/br>
    我道謝離開，還未來得及搖上的車窗飄進他意味不明的話，“長得漂亮了就是好啊?！?/br>
    去問房東太太要備用鑰匙的時候她也驚訝了一番，眼神卻是不同的，臨走時她給我裝了兩個自家包的大rou包子，剛出鍋，還冒著熱氣。

    我提著包子推開門，沒有傳出想象里的霉味，打開燈，屋內的擺設還……

    屋內什么擺設來著？我站在玄關處掃過屋內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擺設才隱約想起一些，應該是沒什么變化的。

    我在想什么呢，房東太太年紀那么大，她可沒精力過來幫我收拾屋子。

    我抽出拖鞋彎腰換上時那股熟悉的感覺才漫上心頭。

    忽然就有種大夢一場醒來的感覺，可眼前安靜躺在鞋柜上的車鑰匙又告訴我這不是夢。

    我按壓著太陽xue和后脖頸上一根跳動的筋脈到臥室里翻找東西。

    翻了幾個抽屜后終于在枕頭下翻出一個白色藥瓶，大拇指粗細，小小的一只。

    屋里沒有水，我倒出一粒干脆直接丟進喉嚨眼，就著口水咽了好幾次才咽下去。

    藥片的苦澀從喉嚨眼漫延充斥了整個口腔，我抽出一根剛才翻找藥瓶時翻出的煙點燃。

    我閉上眼睛靠在床頭用力吸了一口，一口煙從口腔進入肺腑，尼古丁的苦澀代替了藥片的苦澀，一口煙直憋到咳出眼淚才不得不吐出。

    如同只殘留了記憶的往事，煙霧散盡卻留下滿屋苦澀的味道。

    一根煙抽完，我在床上閉目躺了會，直到后脖頸那根筋老實下來才起身。

    手機顯示已經快要進入凌晨十二點，我把那瓶藥裝進口袋時才想起看保質期，還好沒過期。

    我將房東太太給的兩個rou包子全吃完才出門。

    包子rou餡裹著蔥香，很好吃。

    去還鑰匙的時候房東太太家的燈還亮著，想必是常年不怎么歸家的兒孫都回來了，要說的話比較多，連睡覺都會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房東太太接過鑰匙轉身進屋前想起了什么，又轉了回來，:“小張你要不要再配一把？就剩這一把了?！?/br>
    “不是還有兩把嗎？”

    房東太太給每個租客準備了三把鑰匙，租客一把，房東太太留兩把，租客的丟了可以來她這里拿備用的。

    “原來是有兩把，”她說，“你出差的那個月月底來了個人，他拿走了一把?！?/br>
    “您還記得是什么樣的人嗎？”誰會用到我的鑰匙？

    她想了想說:“是個很帥氣的小伙子，”她舉起胳膊大致比了下，“這么高呢，人很好的。他說是你朋友，你出差了，要很久才會回來，他幫你打掃打掃房間?！?/br>
    “您就把鑰匙給他了？”我已經能想到房東太太口中的人是誰了。

    “原本是沒想給他的，”房東太太換了個站姿，“后來他把那套房子買下來了，房子是人家的了，我也不好不給了，你少東西了嗎？”

    我搖搖頭，“沒有?！?/br>
    “我看他就不像壞人，怕你回來會沒有鑰匙，進不了家，就留了一把在我這里?！?/br>
    總有些事突如其來卻又不得不接受，如今僅剩的棲身之所也成了那人的囊中之物。

    我心里卻如無風的湖面，異常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