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子
寶叔雖然相信屋里的安防系統,但始終沒能睡個安穩覺。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醒了過來。先是去阿驍的房子確認了一下情況,小心翼翼推開房門的一瞬間,只見阿驍板直的躺在地毯上一動不動,雖說沒有醒來耳朵卻是微不可察的動了一下。 寶叔接著去了安果的房子,安果完整無缺的卷著被子睡成一團。他這才放下心,便放輕腳步下樓準備早餐。 家里多添了一名能吃的成員,寶叔特地多準備了rou食和大份的牛奶。為了小少爺健康成長,早飯里的每樣都是經過寶叔精心的配比,保證能吃飽的同時還兼顧美味。 準備好一切后,寶叔邊拿著紙巾擦干凈手邊往餐廳外走,想去叫醒安果。 “寶叔,早安?!?/br> 安果難得不是被寶叔喊醒,自己先一步洗漱好從樓上下來。 就在安果走到一樓的同時,阿驍也從屋里走了出來。 “早上好,阿驍?!币灰姷桨Ⅱ?,安果就抑制不住的開心,沒拿拐杖就邁著小步向阿驍走去。 阿驍看到安果行走不方便的樣子,竟主動走到他的身邊,抬起一只手臂讓安果搭著。 “你是不是還沒有洗漱,我帶你去刷牙洗臉?!卑补麅叭灰桓敝魅说哪?,帶著阿驍去了一樓的洗漱間。 安果步子小,阿驍也放慢自己的腳步,跟著安果邁步的節奏前進。阿驍感覺自己和安果身高差太大,安果搭著手臂走的并不舒服,便換了只手讓安果搭,另一只手繞過安果背并小心扶著他的腰,把安果整個護在自己身前。 寶叔詫異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半晌沒有回神。他已經太久沒有看到安果如此放松自在,甚至喜悅的模樣,小少爺和這個獸人相處的似乎很融洽,并在短短的時間里就培養出難言的默契。他只知道獸人在認主后會無比忠誠,卻不知道還會如此溫順貼心。 寶叔心想,如果阿驍能勝任照顧安果的工作,他也能放心了,同時,他也很欣慰安果少爺愿意打開心門去接納別人。 安果站在洗漱池前,給阿驍取下口籠,拿著牙刷牙膏毛巾,一一和阿驍講解這些是做什么的,該怎么用。 “這個是牙膏,你看這樣,只要輕輕的一擠就能出來,然后放到牙刷上就可以刷牙了。我們每天都要刷牙,這樣才能保持口腔的清潔,你來自己試試,”說著安果就把牙刷牙膏放到阿驍的手上讓他自己做一遍。 阿驍茫然的看著手上的小東西,在安果鼓勵的眼神下,把牙膏口小心的搭在牙刷毛上。 噗—— 擠牙膏又軟又小的東西對于阿驍來說實在是太難把控力道了,就在阿驍的“輕輕”一擠下,半管牙膏飛出一道白線,全部糊在阿驍拿著牙刷的手上。 “哈哈哈哈,不可以那么用力啦,輕一點?!卑补y以自制的笑出了聲,連忙用紙巾幫阿驍擦去多余的牙膏,“來我再教你一次,你的手指不要用力,我來控制力度?!?/br> 安果細軟的小手覆上阿驍的大掌,拇指和食指搭在阿驍的指頭上,控制著力道帶著阿驍的手指積壓牙膏,慢慢的擠出一節牙膏和牙刷毛長度完美重合。 “你看,只要這樣輕輕的,出來一點點就好了。來,下一步,我們就開始刷牙?!卑补阉诺桨Ⅱ斒掷?,然后張開嘴,手上比劃著說,“要這樣,咦——把牙刷放到嘴里,上下左右,里里外外,把每一顆牙齒都要刷到?!?/br> 阿驍看了眼牙刷,猶豫著學著安果的樣子把牙刷放到嘴里,上下左右,里里外外,刷過每一顆牙齒。 “好了,刷完了就喝口水漱口就結束了?!?/br> 阿驍從嘴里拿出牙刷,喝了一口水,然后咕咚——喉頭一動把水咽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驍是要吐出來的呀,不可以吞下去!”安果被阿驍認真又滑稽的模樣逗得樂不可支,眼角都笑出了淚花。但他還是有良心的拿過水杯,給阿驍示范了怎么漱口。 阿驍難得皺起了眉,還是繼續學著安果的模樣重新含了口水,咕嘟咕嘟的漱口。 有了刷牙在前,最后一步洗臉顯得要簡單的多,折騰了半個小時,重新給阿驍戴好口籠后他們倆才從洗漱間出來。 寶叔給少爺準備的早餐分量是每日的標準配比,阿驍的則是分量扎實的一份rou食。安果的餐盤放在餐桌的主位上,阿驍的食物確實放在餐廳角落的一張小桌上。 安果一進餐廳看到這樣的擺放有些不開心,但他也明白寶叔這樣的放的原因。 無論他怎么看,阿驍的身份對于他們來說,仍然是個奴隸,好聽些是個仆人。 仆人是不可和主人同桌吃飯的。 以往在這座府邸里,只有安果和寶叔兩個人,安果從不講主仆禮儀,也不讓寶叔避開自己在廚房吃飯,要求寶叔也同坐一桌用餐,寶叔死活不從。百般勸說和堅持下,寶叔才勉為其難的在餐廳角落擺了張小桌,陪安果一起吃飯。 心里不是滋味,安果也沒有在寶叔面前表現出來,面色如常的讓阿驍自己去用餐。 安果坐在位置上認真的吃著自己餐盤里的早餐,耳朵不自覺的豎起,去聽阿驍的動靜。 寶叔對阿驍仍然抱有戒心,rou切成小塊堆在餐盤里,沒有給它準備刀叉,能讓阿驍用的只有一只勺子。 勺子和牙刷牙膏一樣,對于阿驍的體型來說實在太難拿捏了,用勺子舀不起rou塊,每次都追著rou塊跑到盤子。想低頭直接吃又礙著口籠,阿驍又一皺眉,丟開了勺子直接上手把rou塊丟進嘴里。 等安果吃完去看阿驍的情況時,阿驍正端著盤子把剩下的rou塊倒進嘴里。 外表是英俊耀眼的模樣,用餐卻是獸人的粗魯方式,看得安果直嘆氣。 “阿驍,不可以用手哦,要用叉子把rou放進嘴里,沒有叉子啊……那也不可以直接拿著盤子倒,這樣很不禮貌?!卑补托牡恼f道。 阿驍頂著兩頰滿是湯汁的帥臉一歪頭,不解的看著安果。 “算了,慢慢教你,現在說你也不明白?!卑补鹕砟弥约旱氖峙?,捧著阿驍的臉給他把淌下的湯汁擦干凈。 “小少爺,這應該是我給您準備的最后一頓早餐了,再一會我就得走了……”寶叔猶豫著開了口。 “嗯,我知道,你可以先去收拾,車應該快到了,”安果背對著寶叔淡淡的說著。 “小少爺……”寶叔看著安果單薄的背影,心有不忍:“小少爺,雖然我是要去雪莉夫人那里,但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隨時通知老仆,我一定會回來的?!?/br> “我馬上也要成年了,能照顧好自己,現在也有了阿驍。你放心的去吧,不用掛念我,好好做事,”安果長舒一口氣,接著說:“你能照顧好那邊,也是在幫父親?!?/br> “我腿腳不方便,就不送你了。祝你……祝你一切順利吧,也謝謝你照顧了我這么久?!?/br> 說完,安果帶著阿驍頭也不回的走出餐廳上了二樓書房,他撐著不想讓寶叔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眶。 寶叔眼泛淚光目送走安果,長長的嘆了口氣。 安果進了書房就把自己摔到柔軟的沙發上,也不和阿驍說話。 阿驍敏感地察覺到安果情緒里的低落,便安靜的坐在安果的腳邊,大腦袋搭在沙發扶手上,雙神緊緊粘在安果臉上,認真地觀察他的表情。 果然沒一會,一樓大門傳來開合的聲音,安果知道寶叔走了。 安果眉頭越皺越深,小臉緊緊繃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手指不自覺的用力握著,即使這般用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緒,他也無法止住紅透的眼眶。所有的故作淡然,強忍控制,在阿驍溫暖干燥的手掌覆蓋在他冰涼臉頰的一瞬間,土崩瓦解。 安果詫異的抬頭對上阿驍漆黑的眼眸,那雙眼睛依舊沉如深壇,沒有一絲情感的溫度,就這么靜靜的看著它,把他所有的開心和傷心裝進去。 眼睫止不住的顫抖,眼淚再也掛不住眼眶,斷了線似的洶涌而下,安果緊緊咬著嘴唇站在最后一道防線上,他不想讓自己哭出聲。 阿驍不解安果為什么這么難過,偏頭看著安果隱忍的哭泣。 “阿驍……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你別走好不好……”安果哭的太難受,一邊吞著眼淚一邊哽咽的說著。 阿驍沒有回應,手上卻是不停的替安果擦著眼淚,但安果的眼淚和水流一樣綿延不絕,它想又伸出另一只手一起擦。沒想到安果卻是猛得撲到它懷里,緊緊環抱著它,把小臉搭在它的肩膀上,小聲又壓抑的哭了出來。 阿驍收回手臂也同樣抱住安果,還把他往身上提了一點,讓他抱的更舒服。 安果就這么足足哭了十分鐘才止住,很久沒有這么放肆的外泄過自己的情緒,心頭難得放松許多。理智歸位的安果紅著臉不好意思的放開阿驍,小聲的說了句謝謝。 阿驍見他不難過了,伸手溫柔地給安果順毛。 “你……別老摸我頭會長不高的?!卑补洁熘矝]拒絕阿驍的撫摸。 阿驍給他的感覺很奇妙,有無法抑制的喜悅,有難以言表的安心。這一切都在他第一眼看到阿驍時就產生了,他確信阿驍不會傷害他,他確信阿驍值得他的信任。 安果頂著聯邦第一將軍嫡子的名聲長大,他背負的壓力像碎石一樣隨著年紀的增長堆積如山,他習慣在外人在寶叔面前偽裝自己,裝作成熟冷靜,對一切淡漠,沒有喜好,長成父親和眾人所期待的樣子。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記了他還是一個沒有成年的15歲孩子。 安果無數次想過如果他能像正常男孩子一樣正常行走奔跑,他現在的境遇是不是就不會如此。起碼他會是父親心中理想的兒子,他會是民眾眼中合格的將軍繼承人。但一切都是假設,他的腿在多年前的事故中被診斷永遠不可能恢復。自那以后父親對他越來越冷漠,只留下母親生前的一棟府邸和忠心耿耿的老仆寶叔給他。接著便與聯邦另一身握重權的老將軍的女兒聯姻,但多年來一直沒有子嗣。今年傳來新夫人有孕,兩家大喜甚至全國上下都一同轟動,這孩子是第一將軍的第二個孩子卻會是他的真正接班人。 安果這個坡腳殘廢嫡子自然被大部分人拋之腦后,只有小部分會把他拿出來和將軍即將出世的孩子做比較。但這些都會隨著時間消失,直到所有人都忘記他的存在。在這小部分人中,有一位便是將軍的第二任夫人雪莉太太,她仗著丈夫的縱容和家族給的底氣,一向氣焰高揚,自從懷孕開始,常在自己社交圈里宣揚將軍對她的寵愛和自家孩子擁有多好的未來,比些自幼喪母殘疾的孩子可幸福太多。為了證明自己的言論,甚至點名要了將軍家的老仆寶叔,要他去帶自己的孩子。 誰人不知寶叔曾對將軍有救命之恩,將軍對寶叔全家也有難以回報的恩情。寶叔對將軍忠心耿耿,將軍對寶叔也是禮待敬重,他們比起主仆更像家人,如此珍重的主仆之情人人皆知。安果的母親去世后,將軍立刻派了最信任的寶叔照顧仍在襁褓中的嫡子。眼下這么一調動,大家都開始相信雪莉夫人的話,將軍對她的寵愛可見一斑。 而安果這邊失去的不僅是一位照顧他起居的老仆,一位撫養他長大的家人,更是父親對他最后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