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顧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 整個天地已經陷入半黑暗的狀態,天空烏云沉暮,腳下的土地四分五裂,他站在一處微小的土塊上,茫然的四顧。 都是水,讓他無處可去,只能困于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唯有遠處有一顆巨大而張牙舞爪的古樹,其樹枝形狀扭曲而猙獰,藤曼錯落垂下,仔細一看,還纏著什么,有類似水一樣的東西從上面滴落。 河水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很快染上了紅。那不是夕陽照耀在水面的紅,而是從古樹上滴落在水里,逐漸因為水的稀釋而化開。濃郁的血腥味帶著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莫名的磷光鋪天蓋地的從古樹里散發出來,落在河面上。 一瞬間就落滿了整片河域。 既詭異又充滿了一種令人遍布身寒的美感。 他仿佛螻蟻,誤闖了什么鬼斧神工的驚險奇鏡,面對這浩然壯闊,偏詭異的自然奇觀,沒有什么欣賞的心情,反而對眼前的一幕產生了極度的厭惡心理。 有磷光落到身上,他反應遲鈍的沒有躲開,下一刻,他慘叫出聲,仔細去看,落在身上的磷光將他的衣服燒出一個洞。 毫無疑問,這磷光落在身上,不出片刻,他會連皮帶骨的被侵噬徹底。 他連忙躲開其他磷光,卻忘了腳下的土地不過片寸之大,再退又能退到那里去? 他被燙了好幾下,痛苦不堪,也顧不上思考什么,意外落水,倉惶的在水面掙扎,磷光還是落在他在水面揮動的手臂上,這導致他無法調整自己的呼吸,喝了好幾口腥味的水,便逐漸下沉。 ———— 瑯琊城。 此地是九州大陸統一之后最繁華的都城之一,地廣物博,美人與黃金遍地的富饒之地。 要說最出名的,還是瑯玡王周瑾。 瑯琊周瑾少年成名,文武雙全,在亂世之中,年僅十六便守住中博蒼云十六州,與始龍皇少年摯友,共創盛世,其容貌出色,文采裴然,共創繁華盛世后,單身多年。 如此龍章鳳姿的公子瑾卻在不久之后宣布舉行大婚,不知道多少閨閣女子春心破碎。 富麗堂皇的瑯玡王府邸在清晨便迎來兵荒馬亂的開始。 “那是主公最愛的寶劍,您卻想拿來殺雞,使不得,使不得!祖宗?!爆樼鹜醺墓芗铱炜蘖?,就差求爺爺告奶奶。 “那是主公的印章,敲不得,敲不得!”管家連忙去攔住那不知出身何處的無知小子。 一個月前,主公外出打獵,帶回一個遍體鱗傷渾身濕漉漉的男人,主公日日親自照料得無微不至,還不許旁人插手,男人傷好之后,主公沒有將人送走,卻將人寵得那叫一個無法無天。 這小子若是個安分的,倒也就罷了,偏偏是個不安分的,成天不是闖禍就是喜歡流連煙花之地,大吃大喝后,還好意思叫人來王府要賬,真真是個厚顏無恥之徒。 周瑾處理完公務,一來就聽見雞飛狗跳的一幕,眼瞧著還有人要動手,那人非但不躲,還跟人玩鬧起來,幾個下人追他追得氣喘吁吁,那幾個下人也沒了規矩同他嘻嘻哈哈,周瑾看得心中一沉,大步上前,沉聲怒喝“住手,大聲喧嘩,打鬧成趣,成何體統!” “主公?!睅讉€下人抖了一下,連忙跪下,不敢再有什么動作。 顧云深見他回來便覺得沒意思。 “做什么那么兇?有人給你氣受了?” 周瑾無奈。 “云深,他們沒大沒小,對你不敬,你緣何如此縱容?!彼f到這里,又冷冷道,“都各自去領罰?!?/br> 顧云深將東西放下,“那我沒大沒小,豈不是也壞了規矩,你不若連我一起責罰了罷?!?/br> “云深?!敝荑谅?,隱隱不滿。 若是普通人早就嚇癱軟,偏偏顧云深毫無所覺,甚至還敢跟他對視。 見他執意要護著這一群下人,周瑾不想惹他不高興,便冷聲說,“下不為例,若敢再犯,就滾出王府?!?/br> 下人異口同聲“是?!?/br> 顧云深轉身回房。 周瑾猶豫了片刻,還是跟上去。 “你是主子,他們卻同你沒了尊卑,受罰是天經地義的,最后也沒有真的罰他們,你還同我生什么氣?” 顧云深嘆氣,又來了,規矩規矩,什么都是規矩,尊卑,聽都聽煩了。 他剛想把周瑾拒之門外,周瑾卻抬腳卡住門縫。 顧云深面無表情的看他,涼涼說,”勞駕,高抬貴腳?!?/br> 周瑾有些窘迫,“云深……” 顧云深表情微沉,一言不發,他這副模樣有一瞬間在周瑾以為他恢復了過去的記憶,心中微緊,似有抓不住眼前之人的倉皇感。 天知道他在獵場發現男人的時候有多激動,儀態盡失,顧云深不該出現在瑯琊的,他曾經那么憎恨自己,他若是清醒時,絕不可能出現在瑯琊。 還是那般身受重傷的狼狽模樣,憑男人的身份,誰能傷了他, 他把顧云深帶回來,一邊私底下調查,怎么也查不出究竟遇上了什么意外,能讓他孤身一人身受重傷的倒在獵場。 他把人帶回來后還覺得不真實,人明明在他府邸,朝廷那邊卻一點風聲也沒流露。 顧云深醒來的時候,還失去了過往的記憶。 這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周瑾起了私心。 他把人藏在自己的府邸,為他改了容顏,隔絕了朝廷那邊對他的監控,光明正大的把人養在自己身邊。 見他一直站在門口,顧長風也不好把他拒之門外,便讓他進了屋。 正到了朝飯時間,不多時,就有人送上清淡可口的粥菜。 明顯是沒想到主公會在顧云深這邊,準備的飯菜不夠,立刻有人連忙道罪。 顧云深最煩這里的人動不動就下跪,“出去吧,你們主公跟我一起吃?!?/br> 光是朝飯早點考慮到胃口問題,廚房那邊都會刻意多做一些,所以足夠兩個人吃的了。 顧云深沒覺得這話有多么大逆不道,跪下的奴仆沒一個真的敢起身離開。 周瑾收到顧云深的眼神后,淡淡開口,“下去吧?!?/br> 顧云深見人走了,才開始吃,他餓得慌,也不在意什么形象,吃的速度很快,動作倒也不粗俗,叫人看了,也忍不住胃口大開。 周瑾受他影響,也比平日多吃了一些。 顧云深還在吃,周瑾已經停下,他見顧云深嘴角沾了一點殘屑,心神一動,抬手為他抹去,當面送到嘴邊吃下去,也算是一親芳澤,占點便宜。 這么一個風華正茂的美男子做這個動作無疑是充滿了曖昧的,顧云深都忍不住移開目光。 周瑾見他羞澀,忍不住打趣“你羞什么?昨日可沒見你不好意思……” “閉嘴!”顧云深有些惱羞成怒。 這個混蛋,外表看起來最守禮不過,顧云深就是最放浪不羈的哪一個,可私底下,在某方面,周瑾是真的比顧云深這個浪子還要開放。 周瑾輕笑兩聲,聲音充滿了磁性低沉的酥麻,顧云深很難不去想,他昨夜在自己身下,用那樣的聲音對自己說著孟浪的情話,那些喘息和呻吟都讓他為之癡狂,纏著人不放,直到凌晨才堪堪把人放過。 誰會知道,高高在上的瑯琊王,郡王都主公周瑾,會甘于人下,顯露臣服的姿態,任顧云深擺弄。 自覺落了下風,顧云深不甘示弱的說,“看來是我不夠努力,今兒還有精神招惹我?!?/br> 周瑾瞬間不敢再有什么挑釁,想起昨夜某人久別重逢的開葷,那龍精虎猛的樣子,差點讓他起不來,納納道;“我待會還要會見幕僚,到了晚間,你若還想,依著你就是?!?/br> 顧云深差點噴飯,勉強咽下去,心道我又不是打樁機,嘖! 周瑾陪他吃完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對了,前些日子我聽管家說你曾經支出一千兩銀子,可是缺錢花?可還夠用?不夠我今日叫管家再給你準備五千兩花用?!?/br> 顧云深一言難盡的看他一眼,納悶,“不是,我聽說是府上缺錢來著,你怎么還給我五千兩花用?” 顧云深遞給他幾大張銀票,“除掉你那一千兩的本錢,我還到賺了數十倍的盈利?!?/br> 周瑾臉色并不好看,“誰叫你做這些的?王府是銀錢緊缺,可也不差這點花用,養你綽綽有余,何必自甘下賤做商栗之事?!?/br> 顧云深出了力還不討好,平白得他臉色,脾氣也不好了,“你缺銀子直說就是,我雖只知道吃喝玩樂,平時大手大腳慣了,可到底是個男人,何至于要拖累你,商人怎么了?你一口一個低賤,可別忘了,你吃喝穿用,全是商人通過買賣換來的,何必說話如此難聽?!?/br> “我不是這個意思!”周瑾忙道,:“我養的起你,你只管開心過日子就好,想吃什么玩什么都可以,這些事情都不用你來cao心?!?/br> 顧云深嘆氣,“阿瑾,我知你待我好,我也想做一個混吃等死的廢物,可我,我不放心……你太優秀了,你身邊的幕僚,下屬,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我若一直是個廢物,來日出現了更好的人,把你搶走了,你讓我如何?” 這句話不亞于一道驚雷,讓周瑾心中一震,“你,你擔心我會棄你而選擇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