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唐郁然睡得極深極沉，沒像往常的淺眠多夢或半夜醒來，一覺睡到被手機設定的鬧鐘吵醒。

    他閉著眼伸手摸向床頭柜，沒摸到手機，鬧鈴聲滴滴滴的直響，他只好睜開眼，轉頭看向床頭柜，陌生的環境瞬間令他清醒，怔了怔，倏地彈坐起身。

    這里是哪里？

    他連忙下床尋聲找著手機，在一張靠墻的桌子上看見折疊整齊的衣服，旁邊放著他的公事包，打開公事包，拿出手機關掉鬧鐘，轉頭環視四周，他在一間簡潔舒舒適的臥房中，才反應過來，他在沈峻的家中，并回想起昨晚他干了什麼好事。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清爽乾凈，有幾個淺淡吻痕，縮了縮屁股感到不適，不會太疼痛難受，應該沒受傷，幸好沒被那個驢rou和長rou給cao壞。

    「我真的和大老板睡了……還有他男朋友……我靠，3P啊……」喃喃自語，對於昨夜的yin亂一時說不上後不後悔，事情已經發生了，想後悔也來不及，情緒沒有太大起伏，像做了場破廉恥的狂野春夢。

    他放下手機，穿上衣服，沈峻貼心放了一件未拆包裝的全新內褲給他，浴室中則有拋棄式的洗漱用品。

    刷著牙，再次看著鏡中的男人，憂郁厭世感減少了三分，但并未全然恢復成過去的狀態，萎靡的無力感依舊徘徊不去，只是沒像昨天那麼嚴重，精神稍微提振了一點。

    應該不是什麼憂郁癥，或許是長時間工作忙壓力大，情緒一時低落而已，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他這麼想著，不愿認為自己可能病了。

    洗漱完，穿戴整齊，提著公事包走出房間，一陣食物香味彌漫在空氣中，空間寛敞的客廳旁是半開放式的餐廳，他遲疑的走過去，恰好看見沈峻捧著一盆生菜沙拉從廚房出來。

    「過來吃早餐?！股蚓λf道。

    「謝謝總裁?！固朴羧蛔哌^去，坐到餐桌旁，桌上已擺放著荷包蛋、玉子燒、培根火腿、烤面包、一瓶牛奶、一壺橙汁，還有一碗清粥，加上一盆生菜沙拉，十分豐盛。

    「這給你?！股蚓涯峭胫嗤平o他。

    唐郁然安靜的低頭喝粥，清粥的溫度剛剛好，不燙也不涼，清甜順口，不知為何，心情因為這碗粥而有一點點開心，這應該是沈峻特地為他準備的。

    沈峻沒坐下來一起吃，而是回到主臥房叫醒周清寧。

    唐郁然喝完粥時，周清寧才打著哈欠走出來，同沈峻坐到餐桌前。

    「總裁，我吃完了，我先走了?！固朴羧徽酒饋?，總覺得和他們坐在一起吃早餐頗有些尷尬。

    沈峻見他只把粥喝完，不敢動其他食物，把玉子燒推到他面前，倒了杯牛奶給他，再說：「坐下來再吃一點，要生菜沙拉嗎？」

    「不用了，謝謝?！固朴羧悔s緊再坐下來喝掉牛奶，沒見過沈峻私底下家居的一面，完全不同於在眾人面前的樣子。

    其實，是個還滿溫柔體貼的暖男嘛。

    沈峻：「你如果還想死，記得不要死在集團大樓中?！?/br>
    唐郁然：「……」

    收回前話，還是個毒舌王八蛋！

    「閉上你的鳥嘴，一大早就說什麼死不死的?！怪芮鍖幍缮蚓谎?，轉向唐郁然溫聲和氣道：「你如果想立遺囑，可以找我做代筆和公證，費用我給你打折?！?/br>
    唐郁然：「……」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兩個人都有毒！

    「謝謝你，暫時不用?！固朴羧欢Y貌應道，站起來道別：「你們慢用，我先離開了?！?/br>
    「不急，和我一起出去?！股蚓f。

    「你們在同一個地方上班，一起去，順路方便?！怪芮鍖幷f。

    「不用麻煩總裁了，我自己去?！?/br>
    「同一句話我不想重復第二次?！股蚓ь^看他一眼，展現出霸道總裁的樣子。

    唐郁然不敢再推辭，只好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待，他把手機掏出來看，有三通母親打來的未接來電。

    暗暗嘆口氣，猶豫了會兒，還是撥通母親的手機：「媽，我是小然，昨晚我忙著加班，沒注意到手機鈴聲，有什麼事嗎？」

    唐母：「哦，也沒什麼大事，想問問你這星期六有沒有空，能不能回家一趟？」

    「這星期六我可能還是需要加班，家里有什麼事嗎？」

    「那個小然啊，你都已經三十五歲了，年紀真的不小了，還不打算結婚嗎？你爸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不知還能有幾年，他真的很想在去之前抱抱孫子呀?！?/br>
    「……媽，你明知道我是……」

    「只要你不說，人家不知道就行啦！我跟你說，你表姨的女兒有個女同事，今年三十歲了，急著想結婚生小孩，人我看過了，清清秀秀的很漂亮，所以你表姨就把你的照片拿給她看，你的工作和收入她也都很滿意，說如果可以，她想盡快結婚?！固颇傅脑捳f得很快，不給兒子插嘴的機會?！肝腋阏f過多少次了，你只要和女人試過，那個病就會好……」

    「媽，我這個不是??！」唐郁然煩燥的大聲打斷她的話?！付疫@麼做是在騙婚！」

    「什麼叫騙婚？我還不是為了你好，我生你養你就是為了看你成家立業，做一個有價值的人，你那個就是病，一定可以治！」

    唐母的怒吼聲如一把尖銳的武器，殘忍刺入唐郁然的耳朵，刺進他的大腦，很痛，痛進骨子里。

    「不說了，我要去上班了，有空我再打給你?！?/br>
    「那這星期六你回來先見一見再說……」

    「我很忙，不會回去，再見?！?/br>
    唐郁然中斷通話，因為那碗粥的開心消失了，焦慮和沮喪再度急涌而上。

    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才不喜歡回老家，每次回去都必須承受父母無止盡的疲勞轟炸和壓力，尤其是母親，當初他告訴他們他的性向時，她憤怒不愿相信，多年過去了，她轉而認定他的性向是種病，只要和女人結婚生子就會自動痊癒，成為一個正常人。

    我是正常的。他內心不斷告訴自己，他只是不愛女人，不想為了滿足父母的愿望而和女人結婚生子，然後一輩子生活在謊言和愧疚中。

    「走吧?！股蚓穆曇粼诿媲皳P起。

    唐郁然站起來，看見沈峻已換上符合總裁身份的模樣。

    每個人都有多重樣貌，世上沒有真正表里如一的人。

    沈峻是，唐郁然也是。

    他們都需要擁有一套戰甲來武裝自我。

    他套著用溫文隨和編織的戰甲躲在柜子里，小心翼翼保護最脆弱柔軟的腹部，生怕一旦走出柜子，他就會被剖腹掏腸，所有的內臟都會被挖出來丟在地上，受到眾人踐踏。

    他害怕再次面對像他父母一樣的人們，他不想像個戰士般吶喊，只想像個懦夫一樣的躲藏。

    然而再怎麼躲藏逃避，仍逃不脫親情束縛，最能輕易傷害他的，和傷害他最重的人，往往是最親密的人，如他的父母。

    他們用道德綁架他，用情緒勒索他，他們說愛他，一切都是為了他好，可是他們的愛卻沉重得叫他再難以負荷……

    「還愣著做什麼，快走?！股蚓俚?。

    「哦，好?！固朴羧换厣?，努力收斂起不必要的情緒，跟在沈峻身後走向大門。

    「等等?！怪芮鍖幒暗?。

    沈峻停步回頭。

    周清寧走過來親吻一下他的唇?！改阃顺鲩T前的親親?！?/br>
    沈峻微笑再親他一下?！缸吡??！?/br>
    難道你們不知道秀恩愛死得快呀……唐郁然內心無力的吐槽，快被這對狗男男閃瞎眼了，不太明白他們既然彼此相愛，如何能忍受對方和其他人發生性行為，并且還要親眼看著，他們這種愛情是不是有點變態？

    「拜拜?！怪芮鍖幮χ鴵]揮手?！柑平浝?，再見?！?/br>
    「周律師，再見?！固朴羧豢蜌獾南蛑芮鍖幍绖e，坦白講，不想再和這個長相漂亮的男人再次見面，那根超長的rou都快讓他留下心理陰影了。

    沈峻和他搭乘電梯到達地下停車場，司機已將車輛停在電梯前等他們，唐郁然打開副駕駛座的門，發現車里已經有人，是沈峻的特別助理。

    王特助看見他時，眼中快速閃過一絲訝異，但表情波瀾不驚，十分具有特助的專業素養?！柑平浝碓绨??！?/br>
    唐郁然也小嚇一跳，掩不住尷尬的回應：「早安?！?/br>
    「坐後面?！股蚓畹?。

    「是?！固朴羧恢缓藐P上車門，先幫沈峻打開後車門，等沈峻坐上車後，再繞到另一邊上車。

    上車後，坐前座的王特助開始報告沈峻今天的工作行程，再將一部平板電腦交給他，匯報幾個重要會議的項目內容。

    沈峻穿上名為總裁的戰甲，開啟成功企業家模式，把衣冠禽獸的一面暫時隱藏起來。

    唐郁然安安靜靜的坐著，麻木凝視車外向後飛逝的風景，心緒因母親的話而消沉，懷疑起自我存在的意義。

    什麼才叫有價值的人？

    如同沈峻和周清寧這樣的社會精英算是很有價值吧，可是他們也是同性戀，難道同性戀者就毫無價值嗎？

    「唉……還是好想死呀……」不自覺地低聲喃喃。

    車中驀然一片靜默。

    唐郁然發覺不對勁，轉頭看向他們，沈峻和王特助都覷著他，他疑問：「怎麼了？」

    王特助：「你剛剛說想……」

    沈峻：「咳咳，王特助，這個專案的項目數據不理想，你叫人再重新評估?！?/br>
    「是?！?/br>
    「我先看看報表?！?/br>
    「好的?！雇跆刂D身坐好，目視前方。

    沈峻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唐郁然的手，唐郁然嚇一跳，茫然望著他。

    「總裁……」

    「別吵?！?/br>
    唐郁然繼續安靜坐著，沒抽開被握著的手。

    沈峻亦一語不發，另一只手滑著平板電腦檔案，直到抵達辦公大樓的大門前時，都沒有放開他。

    沈峻的手很大，很溫暖，甚至是熱的，熱得手心微微發汗，無聲傳達出一種生命的熱量，彷如燦爛而活躍的火焰。

    如果他真的想跳樓，他想，這只手會拉住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