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好gay蜜們跟團出發，踏上郵輪。

    簡單又熱情的開場白后，領隊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到了南極，千萬千萬不要動任何東西，除了回憶什么都別帶走，除了腳印什么都別留下。這是所有到南極旅行的游客們必須遵循的規約，在氣候極端的南極，一個塑料瓶就可能造成難以挽回的惡劣影響，為了保護這顆美麗又脆弱的星球，人類必須時時刻刻提醒自己。

    李霖看著船上隨處可見的嘔吐袋，臉色發白。

    他吐槽道：“還說是新包裝，嘔吐袋弄什么新花樣兒，難道是要改善嘔吐體驗嗎？”

    池容道：“暈船藥吃一顆嗎？”

    他們搭乘的這艘郵輪體型較小，乘客不到一百人，這也是特意安排，因為南極大陸是不允許一百人以上同時登陸的，相應的，乘坐起來就沒那么舒服，比大型郵輪要搖晃許多，許多人都扯下嘔吐袋吐了個昏天黑地，李霖當然也是。

    池容反應沒那么多，還能靠在舷窗上往外看。

    神罰般的滔天巨浪兇猛地撲打郵輪，讓人不禁擔憂這艘在海洋的波濤中載沉載浮的郵輪是否能平安抵達目的地，池容甚至看不清舷窗外半米之外的景象，翻卷著撲上來的浪花太大、太兇猛了，他把臉貼在舷窗上，恍惚間生出海水已打在自己臉上的錯覺。

    李霖奄奄一息道：“Honey，我要是不能活著回去，記得把我的小玩具都藏起來，不要讓人看見?！?/br>
    池容：“……”

    他無奈地道：“哪兒那么夸張，再堅持一下，想想鯨魚和小企鵝，馬上就能親眼看到了。要不，我再給你拿個袋？”

    德雷克海峽長達900公里，處在西風帶上，風大浪急，可謂人間煉獄，很少有人在這長達兩天的航行中能面不改色，可不經歷風雨，怎么能見彩虹，不搭飛機，這是前往南極大陸的必須通道，想去南極，就必須穿越“怒吼海峽”。

    當郵輪?？吭谀蠘O半島時，所有人都被這壯闊的景色震撼得久久說不出話來，瞬間忘了航行中的疲憊。

    當真正置身于南極大陸之上，呼吸著凜冽、純凈的寒涼空氣，腳下是亙古存在的厚厚冰川，目之所及，只有無窮無盡的寒冰，天地廣闊，無邊無涯，渺天地之一粟，說的大概就是這滋味吧。

    旅行團聚集拍照。

    郵輪很大，設施也很完備，和尋常酒店沒什么區別，游客們在船上也常常一起活動，有個四川的阿姨還三不五時聚人一起搓麻，因此大家多少都能認個熟臉兒。只是，當導游真的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一張從沒在池容面前出現過的臉暴露在人群中。

    李霖：“臥槽……陰魂不散啊這是……”

    攝像頭下，所有人都滿臉笑容，沖攝影師比“V”……等等，不是所有人。

    攝影師道：“哎你們倆咋回事兒啊，好不容易來一回好歹笑一笑啊，弄得跟多不開心似的，這照片我沒法兒拍了??！對，說的就是你倆，一個白色羽絨服一個黑色羽絨服。弄啥呢？玩兒黑白無常cospy呢？這也不是在國內啊，黑白無常咋還走這么遠呢？都到南極來了?！?/br>
    池容擠出一個笑。

    李霖很有眼色地和別的游客一起耍去了。

    池容慢慢地走在冰川上，不用回頭，他也知道秦鎮就跟在他身后。李霖說得沒錯，秦鎮真的陰魂不散，連到了南極都不肯放過他。他明明說的再清楚不過，他們“兩清”了，秦鎮既然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難道還不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嗎？

    他現在最不想的，就是和秦鎮有任何牽扯，秦鎮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他也不再有任何利用價值，秦鎮為什么還要對他苦苦糾纏？難道，秦鎮還在癡心妄想和他“和好”？這怎么可能。秦鎮難道覺得，天底下的好處都可以讓他一個人占去嗎？這么多的背叛和傷害，和被人丟在南極的塑料瓶一樣，不管時間過去多久都不可能消失。

    “池叔叔……”秦鎮終于沉不住氣了，“我們談談，好不好？”

    池容頭也不回：“我和你沒什么好談的?！?/br>
    “池叔叔，我知道，我是個恕無可恕的混賬，我做過那么多錯事，要是還要臉，就不該再出現在你面前?？晌艺娴暮芟肽?，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池叔叔，給我個機會，讓我彌補你，好不好？我會改的，我都會改的，往后我會用我的生命對你好，池叔叔，你饒過我這一回，行嗎？”

    秦鎮聲音顫抖，說到最后，甚至帶上了哭腔。

    在冰的世界中，他的心還是被火灼燒一樣熱、一樣痛，他問自己，要是再來一次，他還會不會這么做。他找不到答案，或者，他內心深處明明知道答案，只是他不敢去面對。因為他知道自己究竟是個怎樣徹底的混賬，就算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還是會走上相同的路。

    池容停下來，看著他，淡淡道：“我饒過你，誰饒過我？秦鎮，你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我不該鬼迷心竅，和你糾纏不清，我學到了教訓，承擔了我的責任，你呢？難道你不用承擔你的責任？你不是小孩子了，沒人會永遠不問后果地原諒你?！?/br>
    秦鎮朝他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又不敢用力，顫聲道：“池叔叔，你不能這樣，你……你不能不要我，我求你了，讓我陪著你，好不好？我會給你幸福的，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我會一直陪著你，再也不——”

    “夠了！”池容忍無可忍，打斷他的話。

    南極大陸的空氣何等凜冽、純凈，可以說是全世界最能讓人放松心情、舒緩神經的地方，可池容此刻只覺得每一次呼吸都很難受。秦鎮這些冠冕堂皇的甜言蜜語，他在好幾年前就聽得夠多了，當年的他信以為真，還以為秦鎮不會說謊，沒想到自己陷入的居然是一個長達七年甚至更久的謊言，他永遠都不可能再相信秦鎮，永遠都不可能。

    “我不需要！你聽到了嗎，我不需要你，我不需要你陪著我，不需要你給我幸福，我最想要的就是你離我遠一點，越遠越好！秦鎮，你害得我還不夠慘嗎？你還想要什么？我不欠你的呀！你就不能放過我嗎？你是不是想逼死我呀？”

    池容的聲音回蕩在亙古冰原上，惹得眾人紛紛側目。

    池容一向不喜歡招惹別人目光，尤其是在他在酒店差點被人強jian的視頻傳到網絡上并發酵以后，有時候，走在街上，他都覺得有人在對著他指指點點，這讓他更想待在家里，更不喜歡社交?？蛇@個時候，他管不了那么多了，這些話再不說出來他就要瘋了，秦鎮為什么還不肯放過他？他難道還不夠難堪嗎？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和他一樣的傻子，會讓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大男孩給騙得連命都差點沒了，他只是秦鎮手里的一枚棋子，還是最沒用、最先被丟棄的那枚。秦鎮想要的太多、太多了，現在的示好和懺悔又算什么，不過是目的達到后的消遣而已。秦鎮既有野心，又有貪念，真的以為世上一切都唾手可得了嗎？

    池容越想越憤怒、越難堪。

    “你想要的不都得到了嗎？從十五歲，到現在，你想要的一切你都得到了呀！你怎么能這么貪心啊……秦鎮，你不能這么貪心……你怎么，你怎么敢這么逼我……我也是人，我也會痛，會難堪，會看不起自己……”

    池容的聲音越來越輕，他不知道自己都在說些什么，這些話本就是不該說出口的話，只會讓他更難堪，讓秦鎮更看不起他。秦鎮一定覺得他又矯情又懦弱了，還很蠢，蠢到在這么多人面前說這些沒有尊嚴、沒有骨氣的話。他覺得后悔，不該說這么多的，不是嗎，他也不該搭理秦鎮，這沒有一點兒好處。

    或許是南極冰原的亙古寒冷讓他沒辦法再壓抑心中的憤怒，或許是秦鎮陰魂不散地追來南極讓他忍無可忍，池容咬著牙，身體不停顫抖，不是因為南極零下的寒冷氣溫，而是因為不可自抑的憤怒、難堪、羞恥，和難以忽視的自我厭惡。秦鎮真厲害啊，讓他變得討厭自己，看不起自己，他這輩子，都沒辦法從秦鎮的陰影下脫身了。

    秦鎮神情驚慌、無措，顯然，池叔叔的這番話讓他不知如何是好了，他看著池叔叔眼里的淚光，咬咬牙，忽然反手去脫自己的沖鋒衣。

    在南極冰原上，游客們一個比一個裹得緊、裹得厚，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導游也一再重復，千萬不要輕易減少保暖衣物，不然凍出病來都有可能。

    池容錯愕道：“你干什么！”

    秦鎮一聲不吭，倔強地脫下沖鋒衣，又去脫毛衣。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秦鎮瘋狂的舉措，看向他們，李霖驚訝地瞪大眼睛，不知道姓秦的這小子又要玩兒什么把戲，這他媽也太夸張了點吧？臥冰求鯉??？就算臥上十年八年的，這冰川也化不了多一點兒吧。

    “秦鎮，你瘋了？！”

    秦鎮已把最里層的衣服都脫了下來，赤裸著上半身站在冰川上，看著池叔叔：“池叔叔，你可以，讓我更痛，讓我更難堪?！?/br>
    導游沖了過來。

    秦鎮一把揮開他。

    導游急得團團轉，這算怎么回事？這小子怎么這么不正常？不會是腦子有病吧？萬一凍出個好歹算誰的？他可還不想提前退休??！

    池容雙唇顫抖，注視著秦鎮的瘋狂舉措，秦鎮明明也很冷，嘴唇都發青了，可一點動搖都沒有地看著他，似乎在告訴他，池叔叔，我知道錯了，求你了，原諒我吧，你讓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你還肯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