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人魔大戰后的兩年，舉世聞名的大魔法師，納哈克斯的國王蘭尼羅弗突染惡疾，重病臥床。查理王子作為第一順位繼承人，暫管了王國的政務。

    此消息一出，納哈克斯國的公民們紛紛自發地為他祈福。

    蘭尼每天半夢半醒，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難受，他的皮膚在逐漸潰爛。每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他都能看見在床邊忙碌不斷的無數宮侍。

    不過是重新來一次，以前也不是沒有忍受住。早有心理準備的他這么想道。

    然而他卻發現這次竟是比上次要難捱得多。

    因為他疼得神志不清時，時常會將宮侍錯認成了魔王。他想到了每次自己發病時，魔王總會將他摟抱在懷里，笨拙地親吻他的臉頰。

    大抵人在病痛時，精神脆弱，總是需要有人安慰的。

    可現在，他是高高在上的國王，又有誰敢安慰他呢？

    與此同時，他也感受到了一股時空的牽引力，他知道這是自己快要回到七十年后的征兆，只是他還有一件未盡的事情，他在苦苦強撐。

    他在默默數日子。

    盡管他身體已經虛弱到起不來身，原本光滑細膩的皮膚也變得“滿目蒼夷”，但查理仍是將“孝順的兒子”裝了整整兩個月，因為大臣們大多仍是蘭尼的忠實擁護者。

    而就在有貴族公然懷疑查理，并且偷摸調查中發現了他的大兒子情況，說是要審判他后，他發起了宮變。

    蘭尼無力地靠在床頭，他散落在肩頭的銀發不再是漂亮柔順的，而是顯出了一種帶著暮氣的蒼老。他看見一大隊的士兵沖進了他的房間，查理走在了最后面，面上是nongnong的憎惡與怨恨。

    當初，直到這個時候，蘭尼才發現查理是恨他的。

    蘭尼的弟弟吉米因為他而被從小關在暗不見天日的黑牢，成年后被放出，也成了個不諳世事的傻子。

    他被一個宮侍哄騙，與其交了歡，使其懷上了孩子。前國王也不在意吉米如何，就隨意讓宮侍與吉米結婚了。

    查理從小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他的傻子父親不認他，成天嚷嚷著“哥哥”，無時不刻都在等“哥哥的信”。他野心勃勃的母親厭惡自己的白癡丈夫，她只是想要王妃的身份，享受榮華富貴。

    查理無數次親眼目睹自己的母親與侍衛zuoai，與花匠接吻，被其他貴族摸私處，后來，他父親被前任國王殺了，罪名是“裝成了蘭尼羅弗的模樣”。

    他父親死后三個月，他母親又懷孕了，懷了一個月。

    前任國王沒有管，但是游歷歸來的蘭尼大怒，將她遣送到了王城的千里外，并責令其永遠也不得踏入王城半步。

    查理自幼年起就受遍了凌辱，說他父親是傻子，說他母親是蕩婦，他也練出了圓滑的性子，懂得了忍耐。

    他恨極了自己的這個與父親長得一模一樣的伯父，在他看來，自己這輩子的不幸全是因為他——若沒有蘭尼羅弗，自己父親，堂堂的王子，又豈會被活生生地作踐成了個傻子，什么黑暗之子，又豈會因為那些莫須有的罪名而被殺？

    他為了得到權勢與關注，“認賊作父”，去討好了蘭尼，讓他心生惻隱地收了他做養子。

    這一忍就是一百多年。

    他甚至偷摸習得了咒術，并犧牲了自己剛剛出生的大兒子，把他作為血咒的材料，對蘭尼施加了詛咒。

    然而蘭尼的魔力太強，這血咒在下了足足三十多年后，才終于發揮了作用。

    他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父親，這應該是我最后一次這么叫你?！辈槔眭獠降搅舜策?，“想來你沒有想到你會被自己予以信任的‘兒子’害到如今的地步吧？”

    蘭尼不想再聽他重復一遍之前已經聽過的廢話。

    不管過去再怎么信任，再怎么給予厚望與感情，他們之間的“父子情”也早在查理給他下咒起就結束了，他可不會對恨自己的仇人心慈手軟。

    ——再說，他回到過去的目的之一就是親自報仇。

    他瞥眼看向了屋內的士兵，發現了其中熟悉的身影。他彎身劇烈地咳了起來，咳出了一大口血。

    “國王陛下，您可千萬要保重身體啊?！辈槔碜诹舜策?，假惺惺地給他拍背。

    蘭尼握緊了袖中早就準備好的匕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把刺中了查理的心臟，一面嘶啞著聲音喊道：“漢斯！”

    偽裝成叛軍的漢斯·麥克納反應最是迅速地跑上了前，將他背在了背上，“陛下！”

    ＊

    64

    “陛下，我把您送出王城?！?/br>
    “查理他控制了整個護衛軍，還引來了異國的高階魔法師幫忙，現在他們把所有擁護您的貴族的府邸給圍住了?！?/br>
    “艾德他發現了查理修習咒術，查理先發制人地把他關進了牢里，囚禁了約翰他們，還在城中散播您中的是咒術的消息，現在民眾都在恐慌之中?！?/br>
    蘭尼身上披了黑色斗篷，遮蓋住了他的樣子，他趴在漢斯的背上，盡管如今夜色朦朧，他也能看到漢斯胸口的傷。

    “歇歇吧?！彼f道。

    “陛下，能為您獻出生命，是我身為麥克納家族一員的榮耀！我一定會讓您平安無事的！”

    蘭尼閉上了眼睛。

    他想到了七十年后漢斯的孫子默林也跟他說過類似的話。

    他殺了查理，想來這次追兵不會來得太快。

    然而沒過多久，一大隊的士兵就騎馬飛掠了過來，漢斯趕忙帶他躲藏到了一處暗巷，他們聽到士兵的嘴里在喊：“陛下中了咒術，被惡魔附身。麥克納公爵被惡魔蠱惑，帶他逃離了！現在緊急封城！發布懸賞令，提供線索的人可以得到金幣一百枚！”

    “該死的！”漢斯恨恨地說道，“他們真是卑鄙！”

    蘭尼費盡了體內所剩無幾的魔力，召喚出了自己的魔杖，把它交給了漢斯，“這個給你了?！?/br>
    漢斯大驚，“陛下！這怎么行？這可是王室傳承了千年的魔杖！”

    原本，他的魔杖會在逃出去的過程中遺失，然而這次，他先發制人殺了查理，沒有給叛軍反應時間，因此它仍在他手中。

    “我是它的主人，我想把它交給誰，就把它交給誰?！碧m尼把魔杖塞到了漢斯的手中，說道，“就當是對你家族忠誠的嘉獎?！?/br>
    漢斯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接過了魔杖，壓低了聲音，激動地說道：“是！陛下！”

    ＊

    65

    他們沒能跑出王城，因為城門戒嚴了，他們還因為一個少年的告發，而陷入了被追殺的境地。

    期間，蘭尼病情惡化，嘔了許多血，漢斯為了引開追兵，把他藏在了貧民窟的一處廢棄的馬棚之中。

    “陛下！等我引開他們，我就來找您！”

    蘭尼委身在馬棚的角落，身下的干枯稻草將他的皮膚硌得生疼，鼻息間滿是腐朽的氣息，也不知道是馬棚里的，還是他自己身上的。

    他艱難地喘氣，肺腔與喉嚨好像被堵塞的破舊煙囪，幾次，他都差點沒有順過氣來。

    他暈眩地看到了陽光從東方升了起來，晨曦的暖陽柔和地照在了他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干枯潰爛的雙手，感受到了臉上傷口的燒灼感，可他已經沒有力氣把身體挪到沒有陽光的地方了，他心想，自己現在大概是丑陋至極。

    許是驗證他的想法，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幾個身著破爛的小孩跑了來，無意間發現了他，皆面露驚惶，嘴里大喊：“有怪物！有怪物！”

    怪物？

    蘭尼的意識也模糊了，他心想道，自己原本的樣貌大抵也還算是出眾的吧。王國里喜歡他的女子，甚至是男子，數不勝數，可他已經一百多歲了，都沒有娶親，為什么沒有娶親呢？

    在他還年輕的時候，似乎他是有四任未婚妻的，可是她們都在結婚前出了意外。一名和親的公主在路上遭到魔族襲擊，死了；一名貴族家的小姐跟情郎跑了；還有另外兩個姑娘出意外死了。

    他當初想著可能是自己確實無緣婚事，想到自己已經有了查理這個繼承人，加上自己一心修煉魔法，對愛情不感興趣，就沒有再強求。

    現在想來，他的這四任未婚妻是有魔王和查理在暗中作祟，所以他才沒有娶上她們當中的任何一人。

    他又感到了時空扭曲帶來的眩暈，他的眼前不斷地閃過了漆黑，身體越來越輕，以至于他都無法感知到什么疼痛了。

    他想，自己這是即將回到七十年后了，因為夙愿已了，現在的他再無意繼續停留在這個時空了。

    依稀間，他仿佛感覺自己身處一個樹洞——原本他應該被漢斯拼力帶出了王城，后來漢斯把他藏在了樹洞中，自己拖著重傷之軀，去引開了追兵。

    他也不知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就好像是自己與樹融為了一體，正在這時，魔王出現了。

    他把他抱了起來。

    “他們都不要你，那我就把你撿回去了?！蹦跽湟暤卦谒椴紓痰哪樕衔橇艘豢?，又抱緊了宛如殘破木偶的他，語氣頗有竊喜的意味，“蘭尼，我會把你當成我的寶貝的?！?/br>
    蘭尼竭力睜開了眼，面前是魔王帶著洋洋得意笑的面容。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他知道，一切又回歸了原點。

    ＊

    66

    蘭尼蘇醒了過來，他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身上蓋著被子。

    “我沒想到，你回到過去了一趟，就捅了魔王一刀，捅了查理一刀，其他的，什么也沒改變?！?/br>
    麥克利什先知沉沉的聲音從床邊傳了過來。

    經歷了一趟時空之旅，蘭尼的身體還使不上勁，他就平躺在床上，淡然地說道：“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這是老師您教我的，不是嗎？”

    麥克利什先知彎下了腰，撫摸他的頭發，聲音極輕，“蘭尼，我的孩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捅了魔王?！?/br>
    蘭尼任由她摸，也不偏頭躲開，“老師無所不知，我也沒想過要瞞過老師?！?/br>
    “你就這么有恃無恐，覺得我一定會為你解開血咒？”

    蘭尼冷靜地說道：“老師把我送到異國使臣求援那一日，不就是想要給我機會，讓我拒絕他嗎？你讓我回到過去，根本不是為了讓我殺魔王，而是讓我有機會得以遠離他，并及時除掉查理，過上自由的生活吧?！?/br>
    麥克利什先知卻也不奇怪他能猜中，平靜地說道：“那你為什么不這樣做？你還恨我，故意不按照我的心意來？”

    蘭尼卻是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又怎么會干出這種事？”

    “你二十歲那年，不就是為了反抗我，才會出走王國，跑到人魔交界的地方，與一個惡魔做朋友？”麥克利什先知用大拇指輕輕地摩挲他的臉頰，低聲道，“蘭尼，這些年，我以為你已經死了。二十多年前，發現你還活著，我很開心?！?/br>
    “默林是受你算計，才會到魔王城去的？”

    麥克利什先知答：“不僅如此，他得到你的神器，也是受我的引導?！?/br>
    蘭尼皺眉道：“魔王說他監視了你?！?/br>
    “魔王確實是強，能夠短暫地穿過時空，與你交涉，但是他識不破血傀儡的把戲?！丙溈死蚕戎囊馑际?，魔王這么多年來“監視她”，其實監視的就是血傀儡。

    她又補充了一句：“五十多年前，殺‘查理’也是這樣?！?/br>
    “殺‘查理’？你是說我殺了查理以后……”

    麥克利什先知打斷了他的話，“不，我是說原本的時空?！彼桓闹暗纳?，眼眸都變得溫和了許多，“你回到過去，殺了查理，實際上并沒有改變任何事，我的孩子。因為查理原本也在你‘去世’后不久，就被我毒殺了，取代他的是我煉制的血傀儡——后來，血傀儡被魔王給殺了?！?/br>
    蘭尼一怔。

    麥克利什先知俯身抱住了他，語氣忽然變得急促了起來，“蘭尼，不要怪我。我被他給騙了。我這輩子在乎的人只有你，他跟我說只要我按他說的做，就可以保你平安。后來我才發現，這全是假話，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讓你和魔王一起死?！?/br>
    “他是誰？”

    “光明神。魔王未來將會成長為魔神，對他造成威脅，但他自己沒法下界，只能靠我?！?/br>
    她說話期間，蘭尼發現她的頭發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干枯，蘭尼大驚，“你這是……”

    麥克利什先知匆匆打斷了他的話，“我早在七十多年前就已經打破了通天柱，他再無法看到人間的任何情況了。我以為你死了，我這些年挑起了各國的戰爭，他們出于嫉妒，在人魔大戰中給你下了毒，暗中援助了查理的逼宮。我要為你報仇。之所以對外說你與魔王有共生契，一是為了逼你來找我，二是……咳咳，進一步把人族給攪亂?！?/br>
    她越說到后面，她的嗓音就越來越沙啞，還有了幾分瘋癲的意味。

    蘭尼攢起了力氣，把她扶起了身，只見她臉上的皮膚已經潰爛了五成，原本晶亮的眼眸也變得渾濁黯淡了——她這是把蘭尼身上的血咒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縱是蘭尼心中對她有再多的不滿，這時候也不禁情緒震蕩，失聲道：“你為什么……”

    “血咒無解的，我的孩子。只有血緣至親以命換命才行?！?/br>
    麥克利什先知用她干瘦冰涼的手捧住了他的臉頰，雙目渙散，喃喃說道：“我的蘭尼真好看。mama對不起你，當初你受苦的時候，沒有陪伴在你身邊，但你不要怪mama，mama也是被人給騙了。那段時間，我被他騙去了東諾州，回來后才知道你死了，我也再算不到你的命格了。他還騙我說是出現了意外——怎么會是意外呢？就是他遮住了查理的行為軌跡，才讓我沒有察覺……”

    “mama確實是有心無力，沒能讓你回到一百多年以前，查理給你下咒之前……”

    血咒一旦被下，終生無解，就算是殺了作為詛咒材料的人，也無濟于事，因為此人也只是作為觀測被下咒者狀態的工具罷了——蘭尼回到七十多年前，已經中了血咒三十多年的時候，也無法救回自己的身體了。

    蘭尼原以為對她而言，解除血咒只是多施幾個術法，多熬幾鍋魔法藥劑的事情，現在感覺到懷中身體逐漸變得瘦弱冰冷的他，身軀顫抖，手都不敢落下去摸。他呼吸紊亂，眼眶發熱，“你聽我說，我之所以什么也沒改變，是因為萊德伊，他是我的兒子……如果查理不發動兵變，我不被魔王帶走，他就不會出生……我知道這樣可能很自私，但萊德伊，他對我很重要?！?/br>
    “不，孩子，你不自私。其實是有改變的?！丙溈死蚕戎獏s是用和緩的聲音說道，“這次你提前做了布置，兵變一事，你的親信他們都沒有死，只有漢斯，他以為弄丟了你，引咎自盡了，但他把你的魔杖留到了他孫子的識海里。你已經做得夠多了。還有魔王……你初戰時就重傷了他，人魔大戰提前結束了，魔族沒有屠殺數萬納哈克斯王國的士兵，士兵后半生都過得很安好?！?/br>
    “這樣……就好?！?/br>
    “你與他之間再沒有了那數萬怨魂的心結，以后就能拋下顧慮了吧?！丙溈死蚕戎]上了眼睛，輕聲說道，“萊德伊那孩子，我見過。是個好孩子——雖然有一半的魔族血脈，但比查理好多了。這些年我就時常發現，人族和光明也不見得比魔族與黑暗要光正?！?/br>
    她靠在了蘭尼的身上，身體逐漸失去了力道，在他耳邊的聲音也越來越低，“蘭尼，我的寶貝，mama也為你解除了與魔王之間的共生契，往后無論你做出怎樣的決定，想要和誰在一起，mama都會支持你?！?/br>
    “我錯了一生，最后只希望你能幸福安康，過上你自己想過的日子?！?/br>
    說完了這一句話，麥克利什先知就沒有了聲息。

    蘭尼在床上靜坐了許久，他懷中的身體逐漸僵硬干癟，轉眼間，她就變得宛如干枯的樹干。

    蘭尼許久才緩過了神來，后知后覺地恍然想起，自己似乎直至麥克利什先知死，他都沒有喊過她一聲“母親”。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早早去世的王后不是他的親生母親，麥克利什先知才是。

    “我沒有什么孩子！”麥克利什先知嚴肅地叱喝道，“王子殿下，你的母親是王后，而你應該叫我老師！”

    “王子殿下！他只是個被囚禁的惡魔，你不該在他身上花費你寶貴的時間?，F在，你該練你的魔法了！”

    “十八歲成為八級魔法師又算得了什么？你是光明之子，你本來就應該比其他人強?，F在，你該以成為九級魔法師而努力——你的敵人是魔王。他可不會對你心慈手軟！”

    “人族的興亡才是首要的事情！犧牲吉米一人的性命，換得王國的太平，有什么不值得的？”

    然而，大半輩子把“人族興亡”放在首要的她，在以為兒子死了后，卻選擇了挑起人族的矛盾，為兒子復仇。

    蘭尼緩緩地把麥克利什先知的身體平放在了床上，看著她面目全非的臉，小聲地叫了句：“母親?！?/br>
    并沒有該有的斥責，以及“我不是你母親”的否認。

    他的淚水逐漸模糊了雙眼，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彎下了身。

    麥克利什先知的嘴角有一道若有若無的弧度。

    好似是在表達欣慰與欣喜。

    也好似是在表達對那光明神的譏嘲。

    ——看！你失算了吧？

    我的兒子才不會與那魔王同歸于盡，他會過得幸?？鞓?。

    ＊

    67

    蘭尼帶著麥克利什先知的遺體，去了納哈克斯王國的舊都。

    血咒被解除后，他的雙腿也恢復了知覺，只是還是體弱。

    他就自己調制了易容藥水，以及改變發色瞳色的藥水，喝了下去，就著普普通通的棕發棕眼的少年形象，徒步穿過了數個混亂的城鎮。

    而就在某一日，他忽然發現體內宛如風中殘燭的光明之力竟然有了復蘇的跡象，又有細微的魔力重新充斥了他的身體，他又能感知到空氣中浮動的元素了。

    魔力的恢復使他前進的速度快了許多。

    納哈克斯王國的舊都已經是屬于他不認識的某個王國的了，他就把她埋葬在了郊外的一棵大樹下，立了一塊墓碑，并在碑旁守了七日，而后繼續踏上了自己的旅途。

    他現在的心緒亂得很，他始終沒能理清與麥克利什先知之間的事，以及自己對魔王的感情，所以就只能通過到各地游歷，去想個明白。

    兩個多月的時間稍縱即逝，一天，他在街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萊德伊。

    萊德伊看上去心情不錯，而且是直奔他來的。

    “先生，你掉了個東西，我幫你撿到了！”

    蘭尼：“……”這小子是迎面來的，又哪門子的撿東西？

    他也有閑工夫陪他鬧，問道：“什么東西？”

    萊德伊笑嘻嘻地張臂抱住了他，“你掉了一個兒子！”

    蘭尼這還是第一次直立與他擁抱，蘭尼的身形依舊是少年的模樣，萊德伊比他高了足足有一個頭。

    蘭尼回抱住了他，低聲道：“萊德，好久不見?！?/br>
    “父親！我好想你！”萊德伊的臉頰親昵地在他頭發上蹭動。

    蘭尼摸了摸他的頭，不知怎得又想起了魔王，他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說起來，我有東西要給你，是有個人托我還給父親的?！比R德伊松開了他，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根黝黑的魔杖，頂上紫色的魔法石散發著妖異的光芒。

    蘭尼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自己的魔杖，“這怎么會在你這里？”

    “當初，那默林給了你傳送石，令你被傳送走了以后，阿羅埃爾坎把他變成了灰燼。前段時間，我無意間又遇見了他，把我嚇了一跳?！比R德伊說道，“他說，他也才知道他的爺爺居然把魔杖放在了他的識海里，他身體被摧毀后，魔杖把他的靈魂傳送到了另一個地方，并且為他重塑了rou身。他說非常感謝父親，本想親自把魔杖還給你，但是他現在沒有實力了，怕保不住魔杖，所以把它給了我，要我代替他，把這個還你?！?/br>
    蘭尼隱隱有所察覺，問道：“那他為什么不與你同行？”

    萊德伊臉上顯出了為難的神色，“這是因為……”

    “嘿！寶貝兒！三個月的時間已經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了萊德伊的話，蘭尼的腰肢被一只手臂給摟住了，“你該給我答案了！要不要和我永遠在一起？”

    蘭尼抬起了頭，看到了魔王熟悉的英俊面龐。

    魔王滿臉的期待將他望著。

    蘭尼忽然感到了一陣的無所適從，為了轉移注意力，他看向了萊德伊，“你們怎么會在一起？”

    “他找到的我，他跟我說……”

    魔王就見不得萊德伊占了蘭尼的視線，他搶先回答道：“我把事情都跟他解釋清楚了，包括他誤解多年的‘虐待’?！?/br>
    萊德伊面露尷尬，大喊道：“就算我不反對你與我父親在一起，我也絕對不會原諒你當初差點把我殺了的事情！我的父親只有一個！”

    “那真是太好了?！蹦醪灰詾槿坏卣f了聲，期待的目光重新凝聚在了蘭尼的臉上，“寶貝兒，怎么樣？”

    蘭尼心嘆道，早說清楚不就沒事了嗎？

    “對了！我還有個禮物要送給你?！蹦跬鶓牙锾土颂?，掏出了個水晶球一樣的東西，大約有拳頭大小。

    “這是什么？”

    魔王思考了幾秒鐘，然后回答：“應該叫神核之類的玩意兒吧？”

    蘭尼：“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我殺了那個光明神！”魔王說道，“直覺告訴我，你把這東西融入體內，你的實力就可以全部恢復了，還能變得更強。你大概還可以繼承那什么神位?！?/br>
    蘭尼：“……”

    他想，魔王變了。若換作之前，對方巴不得他一輩子不恢復力量，把他禁錮在身邊。

    “你是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殺光明神的？”

    魔王眼神飄忽，“想殺就殺了?！?/br>
    一旁的萊德伊拆穿了他的謊言，“他早就在父親的神器上施了監聽的法術。他把父親和先知的話全都聽到了！”

    蘭尼撫額，是他小瞧魔王。

    魔王不裝了。

    魔王抓著他的肩膀，兇狠地說道：“對！我全都聽到了！我殺了光明神，給你報仇，把他的神核拿來送你，當作求親禮物！你是當還是不當我的魔后？你敢拒絕的話，我就殺了萊德伊?！?/br>
    萊德伊：“……”

    他喊道：“父親！你別管我！你拒絕的話，我就帶你跑！”

    在一半魔一惡魔的灼熱目光下，蘭尼緩緩地開了口，“魔后就算了……”

    他說到這里，魔王已是面露兇光。

    緊接著，蘭尼話鋒一轉。

    “但是伴侶是可以的?！?/br>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