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搬進了新的公寓。

    中介說這屋子是兇房，前一個租客因為工作原因經常熬夜，結果在屋子里猝死，所以房租只要原先的一半就好?？匆娢叶挷徽f就簽了約，還挺驚訝：年輕人膽子很大啊。

    我不屑，從小在科學主義價值觀的熏陶下長大，我當然不會害怕這些。雖然對于上一個租客的社畜經歷有些同情，但面對如此低廉的房租，我一個貧窮學生很難不心動。

    隔天我就搬了進去。

    我們大學的宿舍是六人一間的設計，人一多，加上又是男生，晚上的宿舍不免有些吵。就這么住了一年多正猶豫著要不要搬出來自己過時，剛巧路過了一家房屋中介，看到店門口貼的租房信息，于是找到了現在這個房租減半的公寓，真是太幸運了。

    啊，這樣說好像對前一個租客不太禮貌，還是撤回這句話吧。

    總之，作為一個新時代相信科學信奉奮斗的年輕人，我對接下來的新生活充滿干勁。特地找了份兼職，每周去兩天，一個月下來雖然錢不多，也足夠我用來應付房租的開銷了。

    美滋滋。

    2

    搬進新公寓已經有小半個月了，今天我才遇到隔壁的鄰居。友好地向對方打了個招呼，誰知對方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輕輕的說了一句“還真有人敢住啊……”

    我聳聳肩，雖然理解對方話里的意思，但是人死不能復生，我是不相信鬧鬼啊幽靈什么的。再說兇房怎么了，設施完善家具齊全，最關鍵的是早上起床還沒人和我搶衛生間，比之前在宿舍住的舒服多了。

    我進屋準備換鞋，突然打了個噴嚏。天有些冷了，我貪圖方便還沒翻出厚外套來，一身T恤扛了幾天，好像有些感冒。

    去臥室準備拿換洗衣物去沖個熱水澡，剛邁進房間，我突然看到一個陌生男人坐在我的床上！

    我驚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摸出手機，“不許動！私闖民宅，我要報警了！”

    對方好像比我還驚訝，雖然依舊坐著沒動，但是挑高了眉望著我：“你能看見我？”

    這都什么跟什么，我不解，“這么大一個人在我房間里，怎么可能看不到！快說你要做什么，是不是小偷！”

    光天化日之下闖入別人家，偷東西也就算了居然還敢坐我的床！我可是有潔癖的！

    我緊緊握著手機，隨時準備按下快捷鍵一鍵報警。

    對方倒是不緊不慢的笑了，“小偷？只怕你報了警警察也不相信你，畢竟……沒人能看得見我，呵?！?/br>
    這話什么意思？不光入室行竊還是個中二少年？看著年紀也不大，卻偏要干這偷雞摸狗的事。我也不怕了，徑直走向前，要抓著年輕人去自首。

    哎？

    為什么我的手直接穿過了對方的手臂？

    我不信邪，又試了一次，對方明明就在眼前，可當我準備伸手觸碰他時，卻只能摸到空氣。

    真是見了鬼了。

    “因為我是鬼啊?！笨粗业芍垡桓被钜姽淼哪?，男人幽幽的笑了，一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我說你的反應好像有些慢啊，一般人這會兒不都該嚇得暈過去了或者放聲尖叫嗎?！?/br>
    我當然不是反應慢，而是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我活了20年的人生經歷。

    一個鬼，還是個離我不足半米會說話表情豐富的鬼此刻正淡定地坐在我家床上，我覺得我的世界觀碎了。

    3

    男人又不疾不徐開口：“我之前也住在這屋子里，你應該聽房東說過我的故事吧。那個因為熬夜猝死在這屋子里的人就是我?！?/br>
    是聽過啊，不過不是房東，從中介那里倒是聽了不少添油加醋的故事。

    男人很淡然，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我望向他，以為會從對方眼里看到一絲悲傷或者難過的心情，可惜對方太平靜，什么也看不出來。

    “是聽說過，但是，為什么我會現在突然看到你？”一般來說鬼魂會在一個地方徘徊都是因為生前的執念，而男人會突然出現，一定也是因為舍不得家人或者朋友吧，畢竟電視里都是這么演的。

    “我一直在這里住著啊，就沒離開過，也沒辦法離開……你搬進來這么久都感受不到我的存在，今天突然能看到我，我也挺驚訝的?！蹦腥税櫫讼旅?，緩緩地說。

    “……你的意思是，從你死后到現在，一直在這個屋子里呆著？！”我額頭冒出了冷汗，好吧，當自己真的遇到鬼魂什么的，還是挺讓人害怕的。今天發生的事實在超出了我的認知范圍，腦袋暈暈的，有點跟不上。

    “你發燒了?！睂Ψ酵蝗话櫭?，站起身湊近看著我，可惜人鬼殊途，不然我感覺他下一秒就要貼上我額頭測體溫。

    “哦，怪不得我覺得腦袋昏沉沉的……”我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沒忍住又打了個噴嚏。

    “去醫院?！蹦腥擞珠_了口，作為一只鬼他的語氣倒是很強硬嘛。我無奈，“不用，發個燒而已……我吃個藥睡一覺就好了?！卑萃?，去醫院吊水多貴啊，再說一個大男生皮糙rou厚的，哪有那么嬌氣。

    “那好吧，”男人點了點頭，給我騰出地方，“那你快休息，我不打擾你了?！闭f罷，對方就消失了。

    咦，作為一只鬼，他還會玩瞬移？

    4

    一覺醒來，捂出了一身汗，人倒是感覺精神了不少。我坐起來測了個體溫，已經不燒了。于是慢悠悠下床，準備沖個澡洗去一身的粘膩。

    剛出臥室，我便聞到了小米粥的香氣。奇怪，是我沒關窗嗎，隔壁做飯的味道又飄進來了？

    餐桌上放著一鍋煮好的小米粥，還貼心的擱了一碗小菜。灶臺前一個身影正在收拾著廚具。

    “……”

    我是該驚訝一個鬼給我做了飯還是該驚訝這個鬼居然能碰到物體？

    “你……”我剛開口，對方就回過了頭，“醒了？好點了沒，還燒不燒？”

    我搖搖頭，“我身體好，已經退燒了?！?/br>
    “那就好，”男人笑笑，“給你煮了粥，生病還是吃點清淡的比較好?！?/br>
    “謝謝你啊……”我突然很感動，都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我現在不住宿舍了，生個病也沒人知道。雖然男孩子一個人也沒什么，但有個人，哦不有只鬼照顧自己，還是挺暖心的。

    洗完澡我在餐桌前坐定，拿過碗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粥，準備給對方也盛一碗時又有點猶豫，“你要吃嗎……不對你能吃嗎？”

    男人樂了，“這是我做出來的飯，我為什么不能吃？”

    ……當然是因為你是鬼啊，我默默的想。但是這話說出來肯定會傷對方的心，于是我又拿了個碗盛出粥，放到對方面前。

    小米粥很香。雖然煮粥大概并不需要什么廚藝，但是作為一個從沒下過廚的鋼鐵直男，我還是大力夸贊了對方一把。平時的三餐不是食堂就是外賣，我很久沒吃過別人手做的料理了。

    哎，雖然粥也不算什么料理。但是對方是為了自己下廚，這感覺可太美妙了。

    “我發現你挺有意思，”男人拿著勺子也不急吃，就看我在那狼吞虎咽，“一個鬼給你做的飯，你也敢下肚？”

    我愣了，抬起頭望向對方，難道里面下藥了？人與人，哦不人與鬼之間起碼的信任呢！

    “噗，”男人沒忍住笑出了聲，“哎不逗你了，沒下毒，安心吃吧?！?/br>
    我還是有點不放心，誰讓對方剛才突然說出這話，本來我是有點感動的，可現在還多了一絲懷疑，“那你為什么不吃？”

    “我啊……我吃不了熱的東西，因為我是鬼嘛?！蹦腥藷o所謂的笑笑，“等粥放涼了我才能吃?！?/br>
    不能吃熱的東西，可是卻能做出熱騰騰的一鍋飯；無法觸碰到對方的身體，可是對方卻能碰到人間的各種物體。

    太神奇了。

    我搖搖頭，這短短幾小時里接觸到的信息讓我開始懷疑自己20年來的人生。

    5

    吃完飯，我也摸清楚了眼前的人，不，鬼的基本情況。

    男人叫關航，26歲。社會人第四年，在一家游戲公司做程序員。因為職業原因經常熬夜加班，出事那天也是回到家又被組里抓出來做壯丁，開了電腦準備去泡個面回來繼續肝，結果因為長時間的過勞就這么倒下了再也沒醒。

    我挺同情他的。唉，打工人不易，明明是在靠著自己的雙手努力奮斗，月亮不睡我不睡，可老天不開眼，他的努力換來的卻是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

    我想開口安慰他，可話到嘴邊感覺怎么說都不對。沉默半晌，我只能小心翼翼問他：“你說你一直在這個屋子里，是被困在這兒了嗎……你生前，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達成，這才化作了執念，將你困在這里？”

    如果是這樣，那我一定想方設法替對方實現愿望。不管怎么說也蹭了對方一頓飯，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更何況關航的經歷實在令人不好受，我不禁想幫幫他。

    “要說執念的話……”關航緩緩開口，“我以前一直忙于學習和工作，覺得年輕的時候就要多打拼。結果死去的那一瞬間，眼前走馬燈一樣的回放才讓我發現，我錯過了太多人生中同樣重要同樣美好的事物?！?/br>
    “我還沒談個戀愛就死了……嘖?！?/br>
    關航有些憤憤不平，我則是嘴角抽了抽，這……我該怎么幫對方實現愿望？且不說我不是女生，就算我找來一位異性幫忙，人姑娘也未必同意啊。不對，對方能不能看到眼前的男人都不好說。

    我有些發愁，原本以為關航是不舍家人才留在這世上不肯投胎，現在知道是因為這沙雕理由，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出手幫忙。當然了，談戀愛確實是人生中一等大事，但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被困在人間，實在是……這得是多大的執念啊……

    我開口，努力讓自己誠懇一些：“哥，你的心情我懂，畢竟我也單身20年這么熬過來了。但是人鬼殊途啊，我也沒法給你找個姑娘不是……你看你還不如早點投胎，重新做人，下輩子還能談個甜甜的戀愛對不對？”

    關航倒是樂了，“我都沒想著讓你給我找對象呢，你想的倒還挺多……不過我性取向男，不需要姑娘來安撫我受傷的心靈?！?/br>
    我明白了，原來對方是同性戀，那確實是更難找到穩定伴侶。唉，社畜就算了，偏偏感情運也這么難，關航的人生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可能是我臉上的表情變換太豐富，關航突然湊近，長得很好看的臉在我眼前放大，“要不……你委屈一下，跟我談個戀愛怎么樣？”

    這下換我愣住了。

    6

    關航還在那循循善誘，“你看，我一直投不了胎，就得一直待在這屋子里。萬一時間一長執念太深，化作厲鬼怎么辦？到時候最危險的可是你呀，嘖嘖?！?/br>
    他說的很有道理，可我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

    “你剛剛說你也沒談過戀愛，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不喜歡男生呢。萬一……是不是？”關航呵呵的笑，漂亮的桃花眼緊緊盯著我。

    我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對方是真的好看，長相雖然屬于陰柔美，但是一點也不娘。身材看上去也不錯的樣子，且比176的我還高了幾公分，實在令人羨慕。尤其那雙桃花眼笑瞇瞇的望著人時，實在讓人很難說出拒絕的話。

    于是我就這么糊里糊涂地答應了。

    7

    人生第一次談戀愛，對方還是只鬼，實在是很奇妙的體驗。

    “為什么你白天也能出現……？”不解，實在是不解，關航簡直超出了我對鬼所有的認知，雖然這些認知也只來源于電視和里。

    “怎么，非得像吸血鬼一樣見不得光才是真正的鬼嗎？那你要不要拿大蒜來驅散我?！标P航斜斜地靠在浴室門邊，嘴角噙著一抹笑。

    ……就不能好好說話。

    “我要洗澡了，你可別躲起來偷看我啊?！蔽伊x正辭嚴的準備關浴室門，順便瞪了對方一眼。自從知道關航可以隨意現身，我總怕他在我洗澡的時候隱個身做點什么……實在不是我小人之心，之前有一次半夜口渴，我睡得迷迷糊糊爬起來準備倒杯水，剛坐起來就看到關航默默蹲在床邊盯著我看……咳，別提多詭異了。

    “我們可是戀人關系，就算要做點什么，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嗎？”又來了，關航經典的不正經笑容，不過我現在已經能很淡定的無視對方，不理他，我直接關上了浴室門。

    當初是覺得對方可憐才腦袋發熱答應了他的要求，可是進來的相處之中，我越發覺得當時那個清冷的、時不時會露出一絲悲傷表情的關航已經越來越難看到了。

    當然喜歡逗我這一點還是一如既往沒變。

    ……我已經越來越看不懂對方的人設了。

    8

    因為關航的活動范圍只限于這個屋子，所以我們為數不多的幾次約會，都是在家里的。

    下了課我特地坐地鐵去買來了關航喜歡吃的小蛋糕，雖然對方從沒說過自己的喜好，但有一次無意中從這家店買來的甜品讓關航露出了笑容，從那以后只要下課早我就會繞個遠路去這家店。

    一想到家里還有位等待投喂的鬼……哎我好像明白了養狗人士的心情。

    帶著小蛋糕回到家，我沖著里屋喊了一聲：“我回來了！”

    然后就看見關航突然現身。

    說實話我到現在還有點適應不了。

    自從那次發燒時無意中撞鬼之后，我就一直都能看見對方了。用關航的話就是，生病導致陽氣減少，這才看見了在屋里蹭住了半個月之久的他。

    我禁不住想如果沒有生病，會不會我到現在也依舊看不見對方呢，那關航又會是以什么心情一個人繼續孤零零的待著呢。

    關·空巢老人·航。

    想著想著我不禁對關航露出了同情的眼光。

    “……你干嘛這么看著我?！标P航抽抽嘴角，看到我手里的蛋糕盒子后倒是挺自覺的接了過去，一臉滿足的拆開，轉身開了電視，坐在沙發上對我招手：“小處男過來陪我看電視?！?/br>
    “我叫初南！”不是處男！我怒，要不是觸碰不到對方我這會兒絕對要和關航打一架。

    9

    關航挑了部鬼片看，還說什么這是約會的大眾套路。

    我不懂這是什么惡趣味，自己明明就是個可憐的鬼，還非要看那些假的電影來嚇自己。

    不過說起來我其實還沒看過鬼片呢。以前是因為堅信科學，不屑看這些編出來的故事?，F在嘛……現在我覺得人類還是太渺小，未知世界里等著我們去探索的東西還有太多?？?。

    我也在沙發上坐定，剛拿起個抱枕，關航就按了播放鍵。

    ……誰能告訴我這鬼片怎么會拍得如此真實。

    看到主角把頭伸向床下的那一瞬間我忍不住閉了眼睛。床下肯定會有個臉色慘白翻著白眼的鬼在那等著他，我拒絕這么驚悚的畫面。

    臉上突然傳來一陣涼意。

    我疑惑地睜開眼，剛好捕捉到關航從我面前挪開，一副什么也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又轉頭去看電視。

    他剛剛……是親了我嗎？

    雖然確切來說應該是親空氣。

    我剛想開口，關航突然出了聲，聲音很低，“我知道你其實并不喜歡我，會答應我也只是因為沒有辦法。很可笑吧，要和一個鬼辦過家家……初南，你真的很好，謝謝你?！?/br>
    說完這句話，關航突然不見了。

    房間里只剩下還在繼續的電視聲。

    10

    我急了，這是什么意思，給我發好人卡嗎！雖然剛開始確實有對關航的同情，可在相處的這段時間里，我不可否認自己也的確被對方吸引了。

    關航做菜很好吃，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會溫柔地安慰我，說話很有趣，打游戲也很厲害，最關鍵的，是他的眼里始終只有我一個人。

    ……當然這和他被困在這個屋子里接觸不到其他人也有關。

    但是不可否認我筆直的人生也開始逐漸有變彎的趨勢啊，想到這里我就慌。

    我還沒讓你對我負責呢！

    對著空氣大聲喊了幾聲關航的名字，他卻始終不現身。我也是有脾氣的，把電視一關，決定洗澡睡覺不理會他的抽風。

    指不定他這會就躲哪兒觀察我的反應呢。哼。

    11、喜歡你

    關航消失已經三天了。雖然知道他肯定還在這個屋子里的某一處，只是我看不到他——但我還是有點失落。

    從遇到關航到現在也不過才三個月的時間，但在這短短的日子里我卻已經習慣家里有對方的存在，吃飯時伴隨著對方的閑聊，入睡前互道的晚安。而現在，這一切突然都被他單方面剝奪了。

    打完工回家還挺早，我特地買了菜準備嘗試自己下廚，平時看關航做菜都挺簡單的樣子，自己動手了才發現光是切個菜就很考驗動手能力。

    可能是腦子里還在想著關航，等我反應過來時，手指已經見了血。

    “嘶，”刀口還挺鋒利，我忙到處找創口貼，剛一轉身，就看到關航站的遠遠的遞來一枚創口貼。

    “你！”我又驚又喜想要迎上去，就見關航又退后一步，臉上是不太自然的表情：“先處理傷口！”

    “哦、哦?！蔽液鷣y撕開創口貼，又轉過身來看著他，“……你暈血？”

    “不?！标P航只是微微搖了搖頭，站在一邊看著我手里的動作。

    等我把傷口處理好，關航突然開了口，聲音很輕：“對不起?！?/br>
    我愣住了，看著他，想問他為什么突然消失不見，為什么會親我，這幾個月的時光對他而言又是什么，想說的話亂糟糟的在腦子里纏成一團，最后說出口的卻是：“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br>
    “你玩消失的這幾天我總想著你，上課都老走神……我們，我們當然不是在過家家！”我才沒有那么惡趣味！

    “雖然我之前沒談過戀愛，但是我想我不會把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弄錯的，”往前站定一步，我堅定的開口：“我喜歡你的，關航?！?/br>
    “……哪怕我甚至都不是個人嗎？”這話聽著有點怪，我望向關航，可是他低著頭，劉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初南，我已經不是和你一樣有血有rou有心跳的人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會存在于這個世界里，這樣的狀態又能保持多久?！?/br>
    “和你認識的這段日子里，每當我覺得生活還有那么一點點美好時，現實總會無情的打破我可笑的想法。就在剛才，我想替你包扎傷口，可是我卻突然怕起了人血，好像每接近你一步都像在懸崖邊行走一般讓我害怕。我是鬼啊……初南?！?/br>
    “你說你喜歡我，可是我們，連戀人之間最普通的觸碰都做不到?！?/br>
    關航的語速很慢，說話時的聲音也很平靜，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實。但我卻突然心口一軟，總覺得聽出了對方話里的迷茫和委屈。

    好想抱抱他。

    我張開雙臂，保持著一個虛空環抱著的姿勢，將關航圈了起來。外人看來，或許會以為我是在隔空抱著空氣。

    “至少我現在還能看到你，能和你說話，和你一塊兒吃飯，能像這樣，”我緊了緊手臂，努力去貼合對方的輪廓，“能抱住你?！?/br>
    “我覺得，我們和普通的情侶也沒什么區別的?！闭Ａ苏Ｑ?，我沖著關航笑。

    “……你啊?！标P航沉默了很久，才像是無奈的開了口，可是聲音里卻透出了笑意。

    12

    我正式和關航談起了戀愛。仔細想想，這還真是高難度戀愛，不僅是和同性，還是段人鬼戀……嗯，前路坎坷，但此刻的我只是望著對方，就能傻笑出聲了。

    關航接過了我剛才切的慘不忍睹的茄子，拿起刀利落的切好，“做茄子煲可以嗎？”

    我忙點頭，從櫥柜里找出調料給他打下手，強行廚房約會。

    終于又一起甜甜的吃了個飯，好吧，是我單方面吃飯，關航還要等菜放涼才能進食。但是餐桌對面終于不再是空蕩蕩的空氣，這可真好。

    晚上睡覺前，我裝作不經意的開口：“床還挺大的，一起睡吧?！卑乩瓐D很痛苦，但是想想兩人躺在同一張床上的畫面，我覺得我又好了。

    哪怕不能做點什么至少也要一起睡覺！

    關航別有深意的哦了一聲，噙著笑躺在了我旁邊。

    床的另一邊倒是真的沒有陷下去的痕跡，只有我靠近關航的右半邊手臂微微有些涼意。

    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望向旁邊，另一側已經空了。關航本來也不用睡覺，大概是去做早飯了吧。

    慢悠悠的晃向廚房，卻并沒有看到對方。屋子本就不大，我甚至還神經質的趴在地上看了看床下，哪里都沒有關航的影子。

    “關航？”我開口，聲音里有著自己都沒發現的顫抖。

    沒人回答。屋子里很安靜。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我能清楚的感覺到，關航是真的消失了。

    13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樣的心情，堅強的去了學校。哦，可能是因為這節課雖然是選修，但是老師很固執的每堂課都會點名。

    關航消失了，在今天早上。不，或許在昨晚我睡著的時候也說不定。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者該說，他還在不在這個時空里了。

    第一次遇到對方的時候他說自己想談個戀愛，或許是因為執念太深，讓他在死后也繼續以鬼魂的形式被困在了這個屋子里。一步也無法離開。

    而現在，對方消失了，不知為何我好像的確感受到空氣中沒有關航的存在氣息。

    這是不是意味著，因為心愿實現了，對方終于得以安心投胎了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應該為他開心才是。

    可是我卻笑不出來。

    或許是一切都太突然，剛剛和對方確定了這脆弱的感情關系，都還沒來得及膩歪，一睜眼，男朋友沒了。

    撩完人就跑，這很關航了。我越想越難過，胡亂套上衣服就出了門。

    14

    離上課時間還早，我提前到了教室，想緩一緩自己的情緒。教室里沒來幾個人，都低著頭在刷手機。我掃了一眼坐著的人，卻突然愣住了。

    我看到了一個像極了關航的背影。

    雖然知道不可能，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腿邁向了對方。在離對方還有一步之遠的距離時，那人突然側過了頭，直直看向了我。

    這下我真的顧不上吃驚了，難以置信的直接喊出了聲：“關航？！”

    “見到我這么激動，開口都成男高音了?！币蝗缂韧{笑人的語氣，一如既往挑著眉要笑不笑的表情，這熟悉的一切，讓我在這一刻突然安了心。

    “是我?！睂Ψ接衔业哪?，眼睛亮晶晶。

    “可是你怎么在這、不對，你能出那個屋子了？！”我語無倫次。

    “不，”關航很嚴肅的搖了搖頭，開口，“我也許，大概，是經歷了重生?！?/br>
    ……嗯？

    只是一句話，要消化卻有點難，我急不可耐，“到底怎么回事？”重生？不是投胎而是重生？不對做了這么久的鬼還可以重生的嗎？這不符合現實邏輯啊。

    “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一睜眼，我就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房間還是上大學那會兒的布置，推開門，爸媽就坐在餐桌旁吃著早飯?！标P航的眼睛一直盯著我，很認真，“然后我翻了翻口袋里的錢包，身份證上倒還是我，只是出生年份比原來小了好幾歲，現在的我，和你同歲了?！?/br>
    “看到我起床，我媽就催我去上課，我問上什么課，她就一臉嫌棄的看著我說你都大二了還要父母提醒你課表嗎……再然后，我找到了書包里的學生證，和你同一個學校。我就……找來了這里?！?/br>
    我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突然其來的好消息塞滿了我的腦袋。直接伸手覆上了關航放在桌上的手，這一次終于沒有落空，我感受到了對方溫熱的，帶著溫暖的手。

    關航回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緊扣，笑意盈盈。

    “又見面了，男朋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