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均荷 關于書生和狐仙的事
桃溪城邊的榕仙山脈,到了另一邊靠近孔廈城,則被當地的百姓叫做湖屋山。 兩城相隔僅有一片青山,民俗風氣卻大有不同。桃溪全城忠心侍奉的榕仙娘娘,在孔廈正道佛法流行之處,卻被稱為妖女yin祀。 正道所行,和孔廈城尊孔崇儒的風氣不無關系。拜佛求神要找官家,理想抱負更是要在朝廷里做事??讖B全城,家中有點薄產的男子都埋頭苦讀,希望通過考試登上仕途。 只不過,對于天賦不佳的人,科舉考試仿佛無底黑洞。 十年寒窗卻一無所獲,讀到最后,家產敗落身無長物,往往落到變賣祖產、遷居山野的下場。湖屋山腰的秀才寨,便住著不少干粗活的前讀書人,大多都是這種,把前程賭在科舉上,又輸得一塌糊涂的人。 從秀才寨再往山里深處走,到了飛禽野獸的地盤上,就只有一個叫吳璋的讀書人獨居了。 其實吳璋從未仔細盤算過往后的日子。 他確實有才,但是也確實倒霉。早年參加幾次考試,卻總在避諱之類的事情上犯錯。后來父母兄弟接連去世,念書考試的事情,也就一直被耽誤下來 等他好不容易過回了平淡的日子,流言蜚語又成了他的苦難。吳璋命不好,甚至連同族的村民們,也決定幫助天命一把。那些怕被掃把星連累的村民們,先是強嫁了他meimei,又沒收了他父母的遺產,最后甚至把他趕出村去,不許他繼續在村學教書,切了他靠文謀生的一切財路。 于是吳彰只能住在湖屋山上,替官家看守山林防火,掙取微薄的俸祿,以此念書過活。 但是……他總還是能再去考試的吧。 起碼他是這么想的。 — 冬日干燥,容易走水,吳璋每三日需巡山一次,剩下的時間才能用來讀書。湖屋深山人跡罕至,連一般山林的動物也少出現,景色年年相同。偶爾有什么例外,改變了山上的風景,一般而言也就那么幾個原因。 有棵樹被雷劈斷了,有只虎踩進獵人的陷阱了,有些老鼠把地挖出幾個洞了,有頭鹿把石頭換了個方向了—— 但是半裸著身體、全身泛紅的妙齡少女,絕對不是其中之一。 非禮勿視! 吳璋第一反應就是捂上眼睛,轉過身去,嘴里不停念著道歉的話。 等呼吸平靜下來了,他又以為自己只是出現幻覺了,低著頭飛快地朝那樹下瞄了一眼。 「喂……」 確實是個女孩子的聲音。吳璋嚇得叫了一聲,腦子里閃過無數神鬼妖魔的傳說:這女孩是山上什么動物成精了嗎?是橫死的獵人女兒還魂了嗎?是隔壁桃溪鎮的榕夫人來吸采陽氣了嗎? 越想越害怕,他顯然已經斷定這女娃是要取他性命的厲鬼了。這深山老林里的哪來這么一個漂亮細妹,他吳璋一輩子倒霉,年紀輕輕就要在一個妖怪手上死于非命。 「姑奶奶饒命!」 吳璋朝那女孩的方向跪下,不住地磕頭,眼睛閉得死死的,生怕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幫……幫我……」 倒霉的書生抬起頭來。 那個女孩靠著古樹的樹干,衣衫不整,頭發凌亂。一只手拉著樹干,另一只手抵著小腹,蜷起身子,攏住了胸前渾圓的春光。破爛的百褶裙蓋不住修長的雙腿,細嫩的皮膚上爬著猙獰的紅色花紋,從腳尖到腿根,像是被榕藤絞殺的大樹。 紅色的花紋泛著微弱的熒光,她的臉上卻一點血色都沒有,呼吸也越來越微弱。雖然身上看不見明顯的傷痕,可誰都看得出,她已然奄奄一息。 「救我……」 聽說妖精都沒有心腸,就算自己真的幫了她,萬一等她恢復了元氣,翻臉就把自己吃了,怎么辦?再說自己一個獨居的窮光蛋,能幫上什么? 搞不好那妖精,本來要的就是自己的命…… 吳璋心里飛快地盤算著。 可她有沒有好心是她的事,自己救不救人是自己的事。就算這女孩真的是會吃人的羅剎女,自己但凡有點良心,也不絕不該對此視而不見。 救吧。 若是明天一早起床身首異處,他好歹能死得問心無愧。 — 苦讀的書生沒和女人打過多少交道,更別提在荒山野嶺里遇見的女妖精了。吳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眼看少女閉上了眼,他便脫下自身的外袍,裹在她身上,抱起走向自己的茅屋。 茅屋與古樹相隔不遠,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就到了。茅屋沒有鎖,吳璋背著陸均荷撞開門后,便直徑進了內間,把她放在了自己床上。 路上少女和他互相問過姓名。她姓陸名均荷,是個修煉出岔的法師娘,來此山尋找良藥,半途發了病。 既然不是女妖,吳璋也就放心了一些。 「法師娘稍作休息,我去撈些水喝?!?/br> 他本坐在床邊,說完便想要起身,卻被陸均荷一把拉住。 「吳公子說要救我,怎么就走了呢?」 「等您恢復些力氣,我就帶法師娘到城里找法壇去?!箙氰盎卮?,「我只是去給您找些吃的?!?/br> 「不必?!?/br> 她確實需要吃喝些什么,不過不需要另找。 陸均荷看了一眼吳璋的慌張模樣,心里嘆了口氣。這孩子看著也有二十七八,估計還沒經歷人事,看來今晚得自己辛苦一些了。 手上一用力,便把吳璋拉到了自己身邊,翻了身壓在他身上。 「陸……陸姑娘?」吳璋心里隱隱約約又冒出一些不好的預感。 她剛才是騙人的嗎?下一秒她是不是就要把自己的脖子咬斷了? 而陸均荷確實埋頭在了他的脖頸處。但是和吳璋想象的不同,碰到他肌膚的,不是鋒利的犬齒,而是柔軟的嘴唇。 「法師娘……!」 「噓……」陸均荷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今天算你走運了,讀書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