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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保有勇武與謀略，是一個優秀的戰斗者基本的素養。該做的事情要做，該避免的情況也得避免。

    她的目的可不是傻乎乎地幫他一把，之后兩人一起死在魔獸爪下。她不想死，夜精靈也不會死，她得讓他們兩都活下來。

    所以，該怎么做？

    拉著他一起逃走？

    不行，鷹蛇有翅膀，只靠雙腿的他們又怎么逃得過？

    用之前的法子再開啟一次防護罩？

    不行，她所剩的魔法不足以支撐再來那么一次了。

    竭力支援夜精靈，跟他一起干掉魔獸？

    但……那樣之后，她就真的只能任他宰割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翡涅納的教導；魔法師不可以將底牌亮給任何人，這是希爾的教導；不要相信夜精靈，這是塔蘭緹亞的教導。

    所以也不行。

    她這時才開始有一點后悔。在生氣的時候不顧后果地使用了超出自己能力范圍的魔法，浪費了太多魔力，導致現在做什么都得再三斟酌。

    怪不得多瑞安常說憤怒是魔鬼呢。

    ……對了，多瑞安！怎么把他給忘了？

    手摸到袋子里的圓珠，黑色短發的清俊學者透明的映像伴隨著半嗔怒半斥責的聲音出現。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汝這丫頭把吾當成什么了？無人教汝對年長者應有的尊敬嗎？”

    多瑞安長得文氣，生起氣的樣子不怎么嚇人，跟他的行事風格一樣，他說出指責之言時面上也沒有露出多少怒氣，只是瞪著她。

    當然，有可能是沒有rou體的關系，就算不高興也沒辦法。

    “沒有?！彼蠈嵒卮?。

    “……好吧。身為長輩，吾有教育汝的義務?！彼麪钏撇恍嫉貜谋亲永锖吡寺?，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咳，首先……”

    “對不起，多瑞安，我有事想問您，那個能之后再說嗎？”

    聽聽！這求人也求得這么理直氣壯的語氣！這用謙恭的言語掩飾自己的失禮的行為！這與生俱來的使喚人的天賦！

    也只有在這時候多瑞安才能意識到這個倒霉又遲鈍的少女流著跟他同一族的血液，那里面惡劣的因子完完全全被繼承了下來，某些方面簡直跟那個名為帕斐佐伊的男人如出一轍。

    “打斷他人的話語是極為沒有禮貌的行為！”

    他氣得吹胡子瞪眼，滿臉的不可置信，然而他忘記他展現在人前的容貌并沒有胡子，那模樣看上去便十分滑稽。

    艾爾妲西亞乖乖閉上嘴，好在他并未過多苛責，不悅地瞥了她一眼后，道：“何事？”

    她忙說：“您知道這個迷宮里哪兒有機關嗎？我想試試能不能用來對付魔獸?！?/br>
    “這迷宮的機關若還未失效，汝等進入的時候就已變成rou泥了?！彼行┎恍嫉卣f。

    “沒辦法讓它再起作用嗎？”

    “沒?！?/br>
    “您也不知道修好的方法嗎？”

    “算是吧?！?/br>
    “……”

    她低頭沉思了片刻，多瑞安猜想她多半在打退堂鼓了，正松了口氣，她卻瞧了過來，說：“可我還是想親自去看一看，總比呆在這兒好?！?/br>
    “汝這孩子，怎么如此不依不饒?！?/br>
    他少有地皺緊眉頭，退開了些，語氣一下子沉了下去。艾爾妲西亞“??？”了一聲，這回是真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多瑞安平素極有耐心，從不會因為她的問題太多而厭煩。最多會在她問出愚蠢的問題時，為她解答的同時對她投以鄙視的表情。

    再說，不懂的事情就要主動提問，并且從各方面考慮到事物全部的可能性，不也是他教給她的嗎？為什么他突然生氣了？

    要是繼續追問搞不好會讓他更生氣，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快，她努力回想之余偷偷瞟了他幾眼。多瑞安的身子背了過去，來回繞了幾圈，意義不明的動作有些急切，看上去還有些煩躁，艾爾妲西亞更加一頭霧水。

    雖然認識多瑞安的時間不長，但他實際上是個十分好懂的人。情緒都寫在臉上，就算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也不必擔心，他從來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從不拐彎抹角。所以艾爾妲西亞從沒關心過他在想什么。

    想到這一層，她的腦筋迅速轉了個彎。

    “您說謊？”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糾結、又仿佛欲言又止的樣子。這才反應過來，他從方才開始就在敷衍自己。

    “胡說?！倍嗳鸢擦ⅠR沉聲呵斥，皺著眉掃了她一眼，抿了抿嘴，像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過后他開口說道：“機關的確不能用了，修不好。但有一個東西，汝或許能使用?！?/br>
    “但您不想讓我用？”她趁便接過話。

    他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一言不發。

    如果她猜錯了，多瑞安一定會開始說教，告訴她不能搶別人的話茬兒之類的基本禮儀。他沒有，那么很顯然，這句話說中了他的心事。

    雖然不知道發生過什么，也不明白多瑞安的考量，但既然是他不愿意的事，她不想、也沒辦法強迫他做。而且她要做的事說白了只是自己的信念使然，跟他沒多大關系。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他也沒出聲，于是便放棄了這邊，決定想想別的法子。

    她從石頭縫里鉆出來，審視起從哪條道路去往夜精靈跟魔獸的戰場最安全，一個大致的思路在腦海里形成，她吸了口氣，在出發之前打算把多瑞安收回去，卻聽他忽而說道：“罷了?！?/br>
    他抬頭看向她，自嘲般笑了笑，“只不過是一具空殼?！?/br>
    “您要是不想說，不用說也可以的?！?/br>
    多瑞安告訴她，這整個迷宮被分為十二個區域，每個區域有一個隱藏的傳送陣，遵循固定的順序傳送便能到達最中心的地方，在那里有一個能夠暫時性啟動防護罩的裝置。

    他的影像依附于艾爾妲西亞隨身攜帶的珠子，不能離她太遠，因此只能在大約五步的距離內為她引導方向。

    聽到她善解人意的話語，他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

    “吾不說，汝便猜不到么？……自作聰明的小姑娘?！?/br>
    低沉緩慢的聲音像醞釀著冰冷而沉重的晦暗寒云，那與他書卷氣的外形和氣質差距太大，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危險。

    像鈍口的刀，不露鋒芒，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意義。

    宛如窺見了平時步態緩慢憨態可掬的灰熊露出了利爪和獠牙一般，艾爾妲西亞的心也被驚得涼了一下。

    “……唔?！?/br>
    她支吾了一聲。

    她自然不會忘記這位多瑞安是何等人物，不說他那數也說不清的豐功偉績，光他死后數百年還能將自己的一部分遺留下來指引自己，就已經夠驚懾四座了。

    正因為他以往表現出來的態度太過平易近人，在他露出這一面的時候才能更加清晰地認識到，這個存在于傳說中的人物擁有著怎樣的力量。

    她的直覺告訴她，還是不要在他面前深究這件事來的好。然而事實上，她確如他所說，已經猜到個大抵了。

    說是隱藏的傳送陣，那個洞口卻完全算不上隱蔽。迷宮太過龐大，要找到這么一個小小的暗口不太容易，但只要靠近了就能發現它的存在。

    掩在外面的石板斷了一半，斷口很整齊，但上面已是被時間風化的痕跡，不確定是不是人為破壞的。艾爾妲西亞扒開雜草鉆了進去。

    這個地方荒廢了太久，就連多瑞安也不確定會不會有野獸占據了它作為巢xue，因此艾爾妲西亞只點了小小的一圈微光照亮周圍。

    里面的空間比她想象中還要寬敞。在地上時即便逃到了很遠的地方也能聽到鷹蛇拍擊山石的聲音，一到下面來，寒冷寧寂的空氣溢入鼻腔，聽著外界的聲音統統遠去，那空氣的味道仿佛超越了時空，她恍然間以為自己踏入時間的亂流，看到了過去的幻象。

    但是就算她產生幻覺也不可能看到所謂的過去，她與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回憶可言，那似曾相識的景象恍如靈魂的記憶，在她的精神表層掠過。

    她的身子晃了一晃，還未細想，多瑞安便開口了。

    “汝看到了?！?/br>
    “是的……那是什么？”

    “是共振?！倍嗳鸢财届o地說：“靈魂與此處的響應與吾連接，令汝看到了不存在于記憶中的東西?！?/br>
    “……噢?！?/br>
    她當然知道她看到了不尋常的東西。雖然不知道原理，多瑞安說的一連串她也沒聽懂，但稍微用腦子想想就知道那影像肯定跟他有關系，然而她問的是看到的內容。

    體型龐大的魔獸追逐著年輕的女性，墻壁上人影閃爍晃動，下一刻女性倒了下去，液體噴濺到墻壁上的同時，女性的身影化為黑霧，吞噬了魔獸的身軀……

    多瑞安好像不打算解釋，她也識趣地不問。地道的路線不像上面的迷宮那么復雜，只有少數幾條岔路，沿著最寬闊的那條道就能找到布置傳送陣的位置。

    按理說，傳送陣需要大量的魔力才能支撐發動，這個地方沒有人，還荒廢了這么長時間，傳送陣能不能起作用還是個問題。多瑞安也拿不準，純粹是不想艾爾妲西亞再繼續糾纏才把她帶了下來。

    艾爾妲西亞自然沒想那么多。地道里面很安靜，是毫無生氣的安靜，安靜得不像有除了自己以外的東西存在。不僅不用擔心有魔獸存在，恐怕連只蟲子也不會有。她漸漸放下防備，安心趕起路來。

    傳送陣是單向的，一站上去就起了作用，她聽著多瑞安的指示朝下一個傳送陣的方向跑，腦子里面暗暗地為自己的猜測下了定論。

    防護罩，傳送陣，多瑞安的身份，和他的態度。

    這個地方跟如今的瑪吉亞很像，如果將這防護罩和傳送陣理解成一個整體的系統，那么這里顯然是瑪吉亞的雛形。

    地上是迷宮，地下是寬敞的地道，聽上去難以置信，但這下面確實有人居住過的痕跡，以及那種空間。

    過往，自己的族人曾在這里躲避過人類的追捕，似乎也不是什么多奇怪的事情。雖然這地方離敵人很近，但對于滿世界都是敵人的他們來說，這里足夠隱蔽，還有防護用的機關存在，已足以提供一時的庇護了。

    “汝為何要這么做？”多瑞安突然問道。

    “什么？”她反應了一會兒，明白過來他可能是問自己為什么要幫夜精靈，反問：“您覺得我做的不對嗎？”

    多瑞安不置可否，清冷的聲音在寬廣綿長的過道中回響：“再等一會兒，他與魔獸的戰斗就會結束，無論哪一方活下來都已筋疲力盡，汝可盡收漁翁之利?！?/br>
    唔，原來連多瑞安也無法確定夜精靈的勝算啊，看來她得趕快了。

    這話她可不敢說出口，多瑞安見她沉默，繼續說：“吾不會責怪汝做的任何選擇……但汝要記得一點：吾等的力量太過強大，因此更要克制自己的內心，讓天平不要傾斜?！?/br>
    艾爾妲西亞似懂非懂，一邊跑一邊點了點頭。

    “我剛剛看見一個男人……被人類殺死了，然后就在那個地方，”她指向左邊的墻壁，“他化身為一個龐大的黑影……將身邊的人都吞了進去?！?/br>
    “那就是惡魔?！被卮鹫叩穆曇羝椒€如鏡，“在吾等死后出現的，能讓吾等的身體不至于落入敵人之手的‘法則’?！?/br>
    “它是幫助我們的嗎？”艾爾妲西亞又踏入一個傳送陣。

    “不……或許不算吧。它只會在汝死的那一瞬間出現……如果那時汝想要它出現的話?！?/br>
    魔獸，人類，還有與自己有著同樣雙眸的過去的族人的影像出現在地道的各處，在愈加深入的地方就越來越多，當艾爾妲西亞經過第三個傳送陣時，四周已滿是凄慘的景象。

    色彩奇異的霧氣四處彌漫，腳底的水漫過了膝蓋，到處都是還沒來得及融化的魔獸的尸體。

    沒有聲音，沒有氣味，只有若隱若現的過去的浮影，那些情景太過觸目驚心，她渾身的血液逐漸冷卻下去。

    多瑞安似乎沒察覺到她的不適，自言自語般低聲說：“這個迷宮，是在許多年前……吾的老師的年代修建而成?！?/br>
    “吾將它作為實驗場，增建了地道和傳送陣，倒是沒想到之后能派上用場?！?/br>
    艾爾妲西亞扶著墻，臉色蒼白地喘了幾口氣。

    “在安歷艾拉境內流亡的族人們被追到走投無路，不得已躲進了這里?！?/br>
    “當吾得知這個消息時，他們已在這地下生活了半年……”

    她跟在多瑞安身后，努力讓自己目不斜視，僅僅是克服這一點耗盡了她的精力，連經過了第幾個傳送陣也不記得了。

    多瑞安終于回頭看了她一眼，淡然說道：“之后發生的事情，如汝所見……吾趕過來之后，這里已經變成地獄?！?/br>
    “……呼……呃……”

    她不知該把視線往哪里擺，哪里都一樣。她從未懼怕過黑暗，此時卻希望能快點見到地面的陽光。

    多瑞安完全不顧她的感受，仿佛雪上加霜般指著斜前方的角落對她說：“那是莎莉亞?！?/br>
    “那是喬理?！彼钢_下。

    “那是費蘭?！彼D過來，指向她不敢看往的身后。

    每走過一個地方，他就會將幻象中出現的人的名字告訴她，那些逝去的族人無法留下尸骨，能將它們留存在記憶中的人這世上也已不復存在。就連這些過去，也只有她跟他能夠看見了。

    她早該想到，自己的體質不同于其他人，與她同族的人也必定一樣。人類不會輕易殺掉他們，想要他們的力量卻只要不讓他們死就可以了。

    幻影中，身穿盔甲的人類將不斷掙扎的女性的雙眼活生生剮了出來，她覺得自己一張口就要吐出來了，有氣無力地喃喃著。

    “他們……沒辦法反抗嗎……”

    “多半是些平民，只有少數擁有制御‘人類’的力量。然而在強大的魔獸面前……”

    “人類……跟魔族聯手……？”

    “……不是什么新鮮事了?！倍嗳鸢矒u了搖頭，“與其說是聯手……那更接近互相利用吧?！?/br>
    “但是，那為什么，為什么你們不也跟魔族……”

    他扭過頭來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是啊……‘人類’與魔人……若要從中選擇一方作為友方，汝會如何選擇呢？”

    “……”她張了張嘴，卻有一口氣梗在喉嚨里，怎么也出不來。一路過來的景象對她而言太過沖擊，她感到身體沉重，心更加如墜千斤。

    “吾等與魔族的戰斗亦持續了數百年，而那時距曙光之戰的開始還沒過多久。對族人們來說，‘人類’是可惡的，魔族……卻是更可惡的?！?/br>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他把頭轉了過去，只給她留了個遠去的背影。

    “是吾來遲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