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怨念(13)
青水鎮發生了命案,學校立即停了課,十多具尸體被證實是失蹤數月的宋河等人,均被人活活剝皮再刺穿喉嚨,兇手下落不明,令鎮里人心惶惶。 停課在家的陶郁待在院子里幫外婆喂雞喂鴨,看見隔壁院里的幾個老人正在討論宋河的事情,而大家似乎并沒有對這些年輕生命的消失感到難過。 外婆見他站在那里聽墻角,忙不迭地把他趕回屋里,似乎生怕他聽到什么。 可不知為何,陶郁聽見宋河這個名字,心底隱約覺得有些熟悉,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錐心刺骨的憤怒和悲痛。 幾天后,派出所的警員來例行詢問,面對一問三不知的陶郁,和如臨大敵的外婆,合上記事本搖搖頭就走了。 當天夜里,陶郁做了一個夢,夢里有一團白色的影子,靜立在白雪皚皚的大地里,而頭頂是璀璨到極致的星空。 分明是很唯美的一個夢,可陶郁醒來以后,心頭卻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似乎有什么東西,被他深深遺忘了。 從那天起,陶郁每晚都會夢到那團影子,夢里全是溫馨的場景,有時候是在潺潺流水的溪邊,他們一起捉魚烤魚,有時候是在茂密幽靜的山林里,他們一起找野果,但更多是在廣袤無垠的星空下,他們一起并肩看星星。 這些夢境真實的就好像曾經發生過一樣,他在夢里感受到的快樂和喜悅真切而又強烈,他把這當成了一個秘密,每天夜晚都沉淪在奇妙的夢鄉里。 可惜好景不長,陶郁連續幾周夜夜做夢,精神狀態無可避免地日漸萎靡,每晚夜半驚醒時,都會在后窗的玻璃上看見一團如鬼魅般貼上面的白影。 他的精神一天天衰弱,而那團白影卻在漸漸清晰,他突然就感到了害怕,尤其是在某天清早照鏡子時,看到自己青黑的眼底和顏色愈發淺淡的淚痣。 他覺得那團影子一定是某種吸人精氣的妖怪,于是將這件事告訴了外婆。 一向信奉鬼神的外婆找來了村里專門看這些方面的老先生,對方說陶郁是被狐仙纏上了,需要去道觀里求張黃符,等到晚上偷偷放到枕頭下面就能讓那狐仙魂飛魄散,再也不能糾纏。 “你可以去青葉觀,那的道長們個個本事高強,保準能幫你把事解決?!?/br> 外婆聽了老先生的話,連夜坐車去了隔壁省的青葉觀,求了一張符回來。 外婆找人算好了日子,將屋子里熏上檀香,天黑的時候將符紙交給陶郁。 他捏著畫滿朱砂的三角符紙,被猩紅的顏料刺得雙目發熱,但也只猶豫了一瞬,便決絕地將它放到了枕頭下。 陶郁很快睡了過去,夢里那團白影如約而至,在金黃的田壟上向他飛速奔來,嘴里似乎叼著什么東西,可沒等它靠近,一道刺目的金光便從天而降。 他只聽見一聲凄厲的哀鳴,然后那團白影就倏然消失了,整個夢境瞬間坍塌,無邊的黑暗和痛苦將他緊緊包圍,可他并不知道這種心痛從何而來。 第二天早上,陶郁精神奕奕地醒來,眼底的青黑和心中的抑郁一掃而光,唯有眼角的淚痣倏然變淺,淡淡的黑色里染上了一絲嫣紅,卻微不可察。 生活看似恢復了正常,可只有陶郁知道,每當午夜夢回他仍會看到它的幻影。 之后陶郁離開了青水鎮,他的父母生意穩定,準備將他接回城里接受更好的教育,而他出于心底不能言說的愧意,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回到城里以后,繁華熱鬧的都市生活漸漸令他忘卻了那段過往,他也不愿意再回憶起和青水鎮有關的任何事,所以和外婆漸漸少了聯系,連輾轉打來電話的二黑也被他慢慢地疏遠了。 原以為有關青水鎮的一切已經徹底結束,然而噩夢卻剛剛開始,僅僅過去了一年,他便再次夢見了那團白影,只是這回沒有了從前溫馨美好的場景,而是徹夜鮮血與尖叫的恐怖畫面。 他開始不停做噩夢,夢見有人當著他的面剝下了某種動物的皮毛,夢見自己跪在寒冷的雪地里啃食著血腥的rou塊,夢里充斥著動物的哀鳴和他自己的尖叫,那些凄厲刺耳的聲音就像一把電鋸在腦海里瘋鳴,日復一日地拉鋸著他的神經,勢要讓他無法安寧。 而他每次從噩夢中驚醒,心臟都會泛起強烈的抽痛,猶如心臟病發作一樣,疼得臉色煞白,在床上來回打滾。 父母帶他看遍了醫生,可卻檢查不出任何病因,醫生甚至說他的心臟很健康,建議他們可以去精神科看一下。 于是父母又帶他去看了各種陰陽先生和道士大師,可惜作用都不是很大,有的只能幫他抵御一兩天,而后就束手無策,有的干脆就是來招搖撞騙。 萬般無奈之下,父母給青水鎮的外婆打了電話,向她求助這些鬼神之事。 年邁的外婆在電話里聽見孫子的遭遇連連落淚,費了好大力氣輾轉托人從某個大師手里求來一個辟邪的玉墜,請空山寺的住持開了光,戴在他的脖子上,這才徹底讓他從噩夢中解脫。 往后數年里,陶郁再也沒有被夢魘困擾過,他按部就班地上完初中高中,考入父母一早為他規劃好的大學還有專業,只是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之后,他再也沒有辦法做到像從前一樣開朗。 即便他曾經是一個迷路山林也能找到方向,和小伙伴一起踏出黑暗的少年。 步入大學以后,陶郁由于性格問題,和班上以及寢室的同學都不太合群,所以沒人和他交朋友,有時還會有意無意地孤立他,甚至他自己也認定了他會這樣孤單庸碌地過完大學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和同寢的男生爆發了不可調和的矛盾,被調換到其他宿舍,他拖著行李箱膽怯地敲開一間寢室的房門,看見了沖他低眉淺笑的裴槐。 命運的鐘擺在這一刻重啟,向他呼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