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渣男被打,叢禎失憶
(二十二) 叢熙沒有在領獎臺上等到檀燁,他舉著捧花,被中亞體育大臣的戴上金牌,偌大的賽馬場內,歐陸國旗向陽冉冉升起,叢熙向著國旗敬禮,心中卻突然而然,泛起一陣劇烈的惶恐。 他的感應很快被驗證了,后采的記者在領獎臺下舉著話筒等他,一個戴著皇室肩章的黑衣人卻在此時出現,將他拉到了一個隱秘的角落。 “叢先生,”黑衣人這樣稱呼他,一邊說一邊向他出師了證件,“您的母親摔了一跤,正在接受治療,請讓我們帶您去見他?!?/br> 叢熙腦眼前一陣暈眩,一個踉蹌,捧花被摔落在地,他心跳如鼓錘,扶著墻面,在這一瞬間,所有最壞的可能都在腦海中晃過一遍。 坐上飛船時他仍是一身騎裝,脖子上的金牌都來不及收進口袋,隨行的黑衣人貼心地給他遞給他一根香蕉和一塊黑巧克力,“您要不要吃一點東西?您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br> 叢熙麻木地接過香蕉,黑衣人又遞給他一瓶純凈水,他面無表情地擰開瓶蓋,對著香蕉咬了一大口,混著水吞下去后,叢熙感到體內血糖稍有上升,抹了抹嘴,叢熙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是檀燁派過來的吧?!?/br> 黑衣人點點頭,“是的,您的母親現在正在親王的行宮內接受治療?!?/br> 叢熙眼中閃爍著壓抑的暴怒,他不再說話了,三兩口解決掉香蕉,側過身肅穆地注視著窗外飛快掠過的樓宇與飛行器。 他的拳頭握得很緊,手背爆出粗糲的青筋。 “熙兒!”走過長長的華麗走廊,侍者推開房門,迎接叢熙的竟然是芮慈。 “阿芮!”叢熙撲過去一把抱住他的小爸爸,“我爸呢?他在哪兒?他怎么樣了?” “先喘口氣?!避谴雀惺艿絽参跏稚系牧Χ?,他被抓得有些疼,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溫柔地用能動的那只手輕輕拍著叢熙的后背,“你爸爸沒事,他摔了一跤,撞到了頭,不過醫生說只是腦震蕩,所以問題不大,但是因為身體疲勞,所以一直在昏睡。昨天晚上他就醒了,做了檢查,沒有大礙,我們就是擔心影響你比賽,所以等到現在才通知你?,F在他還睡著,就在隔壁房間打針,我聽說你來了,特地來這里等你?!?/br> “你們為什么不去醫院?”叢熙心中的焦急被撫慰少許,“這里都是檀燁的人,是不是他弄傷了我爸?!” “事情有點復雜,我們坐下來慢慢說?!避谴饶樕宰?,帶著叢熙坐上房間里的小沙發,“你身上累不累,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都什么時候了我還洗什么澡??!”叢熙暴躁地說,“阿芮,我現在就要去見我爸!” “乖,別急,先別著急?!避谴葴厝岬嘏闹鴧参醯氖?,“一會兒就帶你去看他。我都說了,你爸爸沒事,先放寬心?!?/br> “cao,我要殺了檀燁!”叢熙緊緊攥著芮慈的手,咬牙切齒道:“他禍害我爸爸禍害的還不夠嗎?!” “……熙兒,檀燁的事情,你都知道多少?”芮慈心中五味雜陳,但他必須先穩住叢熙的情緒,“告訴小爸爸,你什么時候知道的,是你自己查的嗎?” “不然呢!”叢熙握著芮慈的手痛苦地捂住自己臉,“阿芮,我很早就知道了……我一直都知道!” “可憐的孩子……”芮慈心痛極了,他讓叢熙趴上自己的膝頭,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我和你爸爸一直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事,就是不想讓你產生什么沒必要的仇恨,當年的事情很復雜,以后小爸爸會慢慢地講給你聽……” “他禍害了我爸的半輩子,現在還讓我爸摔了腦子,我怎么可能不恨他!”叢熙的眼淚沾濕了芮慈的衣角,“阿芮,我恨不得把檀燁千刀萬剮!” “別沖動!寶貝,你爸爸不會想要你這樣的?!避谴群蹨I,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你爸爸真的沒事!他雖然摔到了頭,但也只是有一點……小狀況,他的健康狀態很穩定,只是需要多休息。小爸爸抱著你坐一會兒好嗎,傷心就哭出來,等你情緒穩定下來,小爸爸就帶你去看你爸爸?!?/br> “……我好了!”叢熙在芮慈懷里悶了三分鐘,就掙脫開他的懷抱,他臉上還掛著淺顯的淚痕,表情卻已看不出之前暴怒的樣子。他接過芮慈遞過來的手絹,胡亂地擦了把自己的臉,又喝了大半杯水。芮慈雖然仍沒有完全放心下來,但也知道,叢熙不可能再等下去了。 “寶貝,你爸爸需要安靜,他應該還在睡,你一會兒說話放輕些?!避谴炔话驳乩鴧参醯氖?,帶他走出房間,敲響隔壁的房門。 侍者出來開門,對著芮慈與叢熙尊敬地鞠了一躬,芮慈拉著叢熙的手,沖侍者禮貌地點了點頭,便越過他走進房間里側。 叢熙感受著手心中芮慈的體溫,深深呼吸,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情緒瞬間爆發—— “乖,燙不燙?”檀燁穿一件寬松的襯衫,坐在床邊的扶手椅上,手中舉著一個瓷碗,正用一個細瓷勺將碗里的東西喂入叢禎口中。 “唔唔?!眳驳澞X袋上包著紗布,臉頰鼓鼓地搖了搖頭,他將口中的東西咽下,沖檀燁甜甜地笑了笑,“謝謝老公?!?/br> “……檀燁,你這個畜生!”叢熙暴怒地上前,一把撈起檀燁的領子,然后一記重重的直拳,將檀燁打倒在地! 啪啦,瓷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哐當,厚重的扶手椅斜斜地跌倒在地,叢熙打了一拳猶嫌不夠,又是狠狠一腳,踹向檀燁的胸口。 “你干什么!快停下!”叢熙還想再踹,卻被床上的叢禎焦急地拉住了胳膊,“你是誰,你做什么要打我老公!” “我是你兒子!”叢熙氣得臉上青筋直暴,猙獰地沖著他的父親怒吼,“你睜開眼看看清楚,你老公站門口呢!” “熙兒,快別打了!”芮慈被面前的場面嚇得渾身僵硬,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上前拉住叢熙。 “別拉我,cao,我殺了這個畜生!”叢熙雙眼通紅仿佛一只走火入魔的邪獸,他被叢禎眼神中的無辜與懵懂深深地刺痛了,“檀燁,你不要臉,你有什么資格讓我爸叫你老公!” 檀燁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他的衣服上被他剛才喂給叢禎的甜湯沾濕了一片,嘴角青腫,胸口印上一個重重的鞋印,他抬手揮退了幾個匆忙趕緊房間的保鏢,“都出去,這是我的家事?!?/br> “殿下!” “都出去!”檀燁重申,抹了把自己的嘴角,看見指尖的血跡,“我沒事,不叫你們都不準進來?!?/br> 侍者和保鏢只能退了出去,檀燁看了一眼被芮慈死死抱住的叢熙,附身摸了摸半跪在床、一臉焦急的叢禎,“我沒事。禎禎嚇著沒有?” “我好害怕!”叢禎像一頭受了驚的小鹿,一把抓住檀燁手臂,戰戰兢兢地說:“老公,你要不要緊?!?/br> “說了沒事,乖?!碧礋畹皖^去看叢禎手背上的針管,“趕緊躺好,別搞得倒流了?!?/br> 檀燁替叢禎把被子掖好,直起身,抻了抻自己一片狼藉的襯衫,“叢熙,是吧?”他與叢熙身高相仿,乍一看去,他們面容上的相似簡直無法令任何人否認他們基因中的聯系,“你的騎術很好,沒想到拳腳功夫也不錯?!?/br> “少他媽廢話!”叢熙是死忍著才沒有沖檀燁的臉上再招呼一拳,“你做了什么,把我爸搞成這樣!” “我不是你爸爸!”蜷在被子里的叢禎突然發話,“我才不認識你!” “禎禎乖,你頭上還有傷,別大聲說話?!碧礋钆み^身,溫柔地囑咐著叢禎。他的安慰似乎很有效,叢禎依舊睜著他大大的眼睛,像看仇人一樣盯著叢熙,卻沒有再說話了。 “事情很復雜,”檀燁又看了一眼叢禎,“如果你現在平靜下來了,可以好好說話,不拳打腳踢的話,我會和你認真解釋?!碧礋铑D了頓,對叢熙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你還想泄憤,我跟你出去,隨便你怎么發泄,但不能在這里,你爸爸不能再受驚嚇?!?/br> “我不是他爸爸?!眳驳澑C在被子里,用很小的聲音再度重申。 “好?!眳参醪[起眼,他看向這個貢獻了他一半基因的男人,檀燁被他打得衣冠不整,鼻青臉腫,“我們出去說?!?/br> “芮先生,你可以先照顧一下禎禎嗎?”檀燁點點頭,看向站在叢熙身后的芮慈,“我很快就回來?!?/br> “老公,你不要離開太久?!眳驳澗o張地望著向他走來的芮慈,“我、我腦袋還是疼?!?/br> “我很快就回來了?!碧礋畈活檯参跫怃J的目光,附身在叢禎包著紗布的腦門上親了一下, “禎禎乖?!?/br> “我叫侍女進來清理,芮先生,麻煩你了?!碧礋顩_芮慈點了點頭,伸手指向門口,示意叢熙跟著他離開。 “你壞死了,你怎么能帶一個暴力狂進來打我老公?!碧礋詈蛥参醯哪_步漸遠,叢禎把被子拉到下巴,扭身不去看朝他靠近的芮慈。 “禎禎,對不起?!笔膛@時候進來開始打掃床邊的狼藉,芮慈繞過他們,走到床的另一側坐下,“我、我沒想到熙兒會這么生氣。我替他向你道歉?!?/br> “……熙兒?這是他的名字?”叢禎盯著芮慈看了很久,才終于小聲問道:“他為什么叫我爸爸啊,我才、我才沒有兒子呢?!?/br> 芮慈哽住了,叢禎無辜的眼神讓他心里泛起一陣又一陣的鈍痛:“他叫叢熙,你想想看,他和檀燁……長得像不像?他是你和檀燁生的孩子呀?!?/br> “哦……那他應該叫我mama?!眳驳澛牭絽参跏撬吞礋钌?,便嘀嘀咕咕地接受了這個事實:“那他為什么要打他爸爸呀!還罵得那么兇!我怎么會生出這么沒有禮貌的兒子!” “他、他很乖的?!避谴群喼辈恢浪搹哪睦镩_始解釋,“他是太愛你了,他大概,大概是以為你頭上的傷,要怪到、怪到他爸爸身上,才會這么生氣吧?!?/br> “那也不能出手打人呀!”叢禎竟然被說服了,抱著被子氣鼓鼓地說,“一會兒他回來,我可要好好教訓教訓他?!?/br> “好,好,禎禎你別生氣?!避谴葴惿锨?,輕輕摸了摸叢禎包著紗布的腦袋,“你餓不餓,要不要再吃點什么東西?” “我想喝剛才沒喝完的那個湯?!眳驳潧_芮慈眨眨眼睛,“但我要等老公回來喂我喝?!?/br> 叢禎在餐廳滑倒后,檀燁其實第一時間就通知了芮慈。 芮慈趕到時,叢禎已經被帶去做CT檢查,而他他見到檀燁的第一眼,就狠狠地甩了檀燁一巴掌。 檀燁沒有還手,這是他應得的。 顧及到叢禎的敏感身份,做完腦部CT后,檀燁就帶著御醫與幾個護士抬著依舊昏迷的叢禎回到自己的行宮,等到臨近午夜,叢禎終于睜開了眼睛。 專注神經科的御醫檢查了叢禎的瞳孔與各種反射動作。叢禎所有的檢查都顯示正常,仿佛只是經歷了一場稍微嚴重些的腦震蕩。他甚至沒有流血,腦袋上包著紗布是因為撞起了一個大包。 但等叢禎開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面對攥著他的手喜極而泣的芮慈,叢禎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是誰?!?/br> 接下來的對話更令所有人震驚,連芮慈都不認識的叢禎,看見檀燁,竟然露出了懵懂的笑容,“你好帥?!彼@樣直白地贊嘆,“你是不是我的老公?!?/br> 神經科醫生對叢禎做了詳細的檢查,叢禎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不記得芮慈,不知道今年是幾月幾日,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但他能做出簡單的加減乘除,能辨認星球所屬,知道ABO六性的區別,甚至想了一想,還知道自己是罕見的顯性Omega。 他誰都不認識,卻對檀燁流露出別樣的依賴情緒,甚至直呼他為自己的老公。 神經科醫生對此表達出自己的猜測,他指著叢禎后頸那個十八年都未曾消退的淺淡齒痕,詢問檀燁,前任王妃的永久標記,是否從未被徹底祛除過? 對此,檀燁一片茫然,他只對叢禎進行過臨時標記,這個永久標記又從何而來。 醫生沉吟片刻,隨即安排叢禎與檀燁各自抽血,安排血液中信息素的分析檢測。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叢禎身上一直存在著檀燁的永久標記,分別十八年也未曾消退。 很多事情因此有了解釋:為什么在如今單親生育技術如此成熟的狀態下叢禎在孕期卻依舊備受折磨,為什么生下叢熙后叢禎的發情期會變得異常紊亂,甚至為什么,檀燁會面對其他的Omega為什么一直無法成結,而叢禎又為什么會在檀燁與別人上床的時候,夢見前夫出軌的場景……哪怕離婚前每一次性愛都有避孕套的阻隔,但與檀燁分手后的叢禎卻在標記消退前通過試管懷上了檀燁的孩子,顯性Omega與頂級Alpha的結合太少了,就連醫院也無法對這種情況作出預防的手段,而明明沒有被檀燁徹底標記的叢禎,正因為他義無反顧地,孕育了檀燁的孩子,他身上本該限時的標記就這樣成為了永久的束縛,令他身體日漸孱弱,也令他年年備受折磨。 芮慈簡直懊悔得無以復加,如果他不是Beta,那他就能察覺到叢禎信息素上的變化,但他沒有敏銳的嗅腺,哪怕與叢禎接吻也只能嘗到淺淡的酒味,更不談發現其中暗藏的百合花香! 現在還可以清除標記嗎?芮慈這樣問醫生。 這當然是可以的,醫生果斷地回答,現代醫療手段已經將標記祛除的手法完善到基本完美的地步,如果選擇祛除標記,那么不僅叢禎現在對檀燁的依賴會隨之消散,他一年一度的殘酷發情也可以被避免。叢禎會成為一個相對正常的Omega,雖然常年服用抑制劑的副作用不會完全消退,但祛除標記之后,叢禎絕對可以恢復正常的生活。 芮慈簡直感覺叢禎因禍得福了,但醫生接下來的話卻令又將芮慈從空中重重墜落。 根據現行的法律(中亞與歐陸皆是如此),Alpha與Omega祛除永久標記,需要Alpha與Omega本人雙重的自愿申請,除非重大情況,他人不得為當事人簽字并做出祛除標記的決定。 現在誰也不認、只認檀燁的叢禎是不會同意祛除標記的,而身為另一方的檀燁…… “叢禎的記憶,還會恢復嗎?”半晌,檀燁問出這樣一句話。 “當然?!鄙窠涐t生自信地說:“病人沒有明顯外傷,其實主要也是因為常年信息素的紊亂,造成他面對腦損傷時,需要格外長的時間恢復。但是根據我的判斷,關于標記的祛除,最好還是等待病人恢復記憶之后。殿下,您的信息素對病人有非常良好的康復療效,如果讓他與您多待在一起,我相信會幫助他快速恢復記憶的?!?/br> ……芮慈與檀燁都沉默了。 “芮先生,在禎禎失憶的這段時間,可以允許我照看禎禎,幫助他恢復記憶嗎?” 面對檀燁的請求,芮慈找不出理由拒絕。 “這種信息素上的治療……需要性行為嗎?”芮慈臉色灰敗地看向醫生。 “性行為……大概是能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的?!贬t生沉吟片刻,這樣回答:“我大概了解你們的顧慮,不進行性行為應該是可以的,但是對于病人而言,他可能會對……自己的標記對象,提出性交的要求?!?/br> “而且我查看過病人的病史,他對口服抑制劑的依賴過重,康復期間,我們是不建議他繼續服用抑制劑的,因此,他也有不小的概率,在康復期間迎來發情?!?/br> “芮先生,我……” “如果禎禎想要,你就給他吧?!避谴任孀∧?,他的禎禎,這些年已經受過太多的苦了,“你、你只要記得戴套?!?/br> 頭部遭受重擊的叢禎,他不記得自己姓誰名誰,也不記得自己曾經自己受過的傷害,但忘卻一切的他,卻仍然記得自己愛著的這個Alpha,芮慈想,被情欲折磨十八年的叢禎,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重新享受性愛,那他又有什么資格阻攔叢禎去擁抱檀燁呢。 沒有記憶,便也沒有了顧慮,人生在世,這樣難得的機會,又有多少人能夠擁有呢?芮慈想,就算平日叢禎表現得云淡風輕,甚至以取笑檀燁為樂,但陪伴叢禎十八的他,最是知道,多少次夢間咿語,叢禎抓著枕頭,期待地喊過檀燁的名字。 噩夢之所以是噩夢,不過是因為,相反的美夢,仍常常占據心田啊…… 雖然叢禎恢復記憶后,有很大概率會選擇祛除自己身上的永久標記,但是現在,就讓他、讓他為叢禎做一回主吧! 親愛的禎禎,與你此生的摯愛,來一場你真正應得的告別吧。 “檀燁,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彼妥哚t生后,芮慈這樣對檀燁說:“但如果禎禎再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就跟你拼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