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薩尼已經跟著塞萬提斯走了兩個小時的路了。

    農場的范圍說小不小，但也沒有大到兩小時繞不了一圈的地步。哈薩尼起初還嫌塞萬提斯走得太慢，他就跑出去一段再折返回來找對方，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體內的能量被消耗得差不多，就變成他跟在塞萬提斯屁股后邊了。

    “我們還沒走到嗎？”哈薩尼累得連耳朵都塌下去了，一副很想躺在地上裝死的模樣。

    塞萬提斯平靜地回答：“就快到了?！?/br>
    哈薩尼只好垂著腦袋繼續走。

    小家伙走著走著，突然發現不遠處有一堆似曾相識的馬糞。

    他看了一眼塞萬提斯，然后小跑著過去嗅了嗅那堆排泄物。

    馬糞呈現出新鮮的淺綠色，每一顆大小形狀都十分規整，由此可見這匹馬的健康情況很是良好。

    作為馬糞的生產者，哈薩尼覺得自己很有發言權。

    塞萬提斯居然帶著他兜圈子！

    哈薩尼感到智商受到了侮辱，他撒開蹄子沖到塞萬提斯的正前方，像趕牛的夸特馬那樣攔住塞萬提斯的去路，然后質問道：“這條路我們剛才走過了，塞萬提斯，你為什么要帶我繞圈？”

    “可能是我有點上年紀了?！比f提斯絲毫沒有認錯的打算，他嗅了嗅地面，找了塊土地松軟的地方躺下，舒舒服服地打了個滾兒，“記不清是在哪里看到草莓了?！?/br>
    “你以為我是吉爾伯特嗎？”哈薩尼在原地蹦跳起來，“我才沒有那么好騙！”

    “好吧?！比f提斯躺在地上悠閑地晃著尾巴，“根本就沒有什么草莓，是我騙了你?！?/br>
    哈薩尼簡直要氣瘋了：“你有必要這么做嗎？”

    塞萬提斯想了想，而后說：“要是能教會小孩不要信任所有成年馬，我覺得還是很有必要的?！?/br>
    哈薩尼湊過去，沖著塞萬提斯的臉狠狠打了個響鼻，混合著草沫的鼻水噴了后者一臉。

    “別生氣了?！比f提斯抬起頭四處看了看，實在沒能在蕭瑟的冬季里找到什么能帶回去給亞恒的東西，他給了哈薩尼一個建議，“今天太陽這么好，要不要也躺下來打打滾？”

    哈薩尼白了塞萬提斯一眼，但還是在不遠處找了個地方開始打滾。

    冬天的太陽曬著太舒服了，哈薩尼躺在地上打了個呵欠，閉上眼開始小憩。邊上的塞萬提斯默默站起來，為躺著的小家伙當護衛。

    過了半小時，揚從林子里鉆了出來，嘴里還銜著一根經過精挑細選的樹枝。他很快發現了塞萬提斯，于是在對方發現自己之前藏好玩具，再邁著輕快的步伐接近。

    “在做什么？”揚驕傲的樣子真的很像這片土地上的君王。

    “哈薩尼困了，我守著他?！比f提斯回答時語氣還算恭敬。

    聽見揚的聲音，哈薩尼撩起眼皮瞧了瞧，似乎沒有從地上爬起來的意思。

    “嘿，小懶蟲，我們得準備回家了?！睋P如此說道。

    哈薩尼又把眼睛閉上了。

    揚和塞萬提斯面面相覷，最后很無奈地搖搖頭。

    塞萬提斯說：“首領，剛才我好像在附近看到了狐貍?！?/br>
    “哪里？”揚的耳朵立刻轉向了塞萬提斯，這是注意力集中的一種表現。

    “大概……就在哪？”塞萬提斯用鼻子給揚指了個方向。

    這么大的農場，有些野生動物一點都不奇怪，以前揚對這些動物也非常寬容?？勺詮膩喓銇砹?，揚就喜歡像獵狗一樣追逐小型rou食動物，簡直是以把狐貍野狗攆出農場為樂。

    “對了首領，你為什么對那些動物突然感興趣了？”塞萬提斯能掌握很多技能，有一小部分是因為他不會覺得詢問是一件丟臉的事，更多則是因為他原本就足夠聰明。

    “這個啊，”揚甩了甩尾巴，“那些動物會把跳蚤帶進農場里，不管是我們幾個沒好日子過，要是蹦到亞恒身上怎么辦？”

    塞萬提斯難得地欣賞起了揚的所作所為，他說：“下次我和吉爾伯特見到那些動物，也會記得驅趕一下?！?/br>
    “好?！睋P說著往塞萬提斯剛才指出的方向走去，“我過去看看，等哈薩尼睡醒了就把他帶回去，省了他又吃壞肚子讓亞恒擔心?！?/br>
    哈薩尼一下就從地上竄起來，沖著揚的背影大喊：“你才又吃壞肚子了呢！”

    等揚走遠了，塞萬提斯回過頭問哈薩尼：“要再睡一會兒嗎？”

    “不了?！惫_尼氣呼呼地說，“揚這家伙真討厭！”

    塞萬提斯笑起來：“我可以當做沒聽見?！?/br>
    兩匹馬踏上歸途，沒有塞萬提斯刻意兜圈子，他們倆走了沒多久就遇到了吉爾伯特和亞恒。

    哈薩尼見到亞恒，十分激動的豎著尾巴沖了過去，一個勁兒地從鼻子蹭亞恒的手背，比起一匹馬，反而更像一只小狗。

    塞萬提斯走過去低聲問吉爾伯特：“你和主人怎么在這？”

    吉爾伯特開心地說：“主人說想跟我一起出來逛逛?！?/br>
    塞萬提斯沉默了足足十秒鐘。

    “好吧?！比f提斯沒有跟吉爾伯特解釋他為什么要騙走哈薩尼又把揚支開，反正吉爾伯特肯定是無法理解的。

    “跟主人獨處很開心，不過，塞萬提斯，要是你也在就更好了?！奔獱柌貙ψ约旱暮眯值苷f。

    “我很高興你能這么想?！比f提斯親昵地用肩膀碰了碰吉爾伯特的，“現在我們可以回家了?！?/br>
    亞恒很喜歡看塞萬提斯和吉爾伯特相處的場面，比起他和克里斯，塞萬提斯吉爾伯特兩兄弟的相處更加自然，亞恒也習慣將他們倆當做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有了另外兩匹馬作陪，亞恒回程時非常愉快，在他們快走到馬廄的時候，揚也追上了他們。

    “我沒看到狐貍?！睋P對塞萬提斯說。

    塞萬提斯撒謊時臉不紅心不跳：“大概是已經離開了?！?/br>
    揚沒有想太多：“那就好?！?/br>
    他們三個先把亞恒送回了家，在幫助亞恒下馬的時候，哈薩尼自愿低下頭當扶手，揚則頂住亞恒的后背以免對方站不穩摔倒，塞萬提斯注意著他們的動作，四匹馬將“保護過度”這個詞展現到了極致。

    不遠處的狄龍望著他們幾個，直到亞恒站穩了，他才慢慢走回了馬廄。

    亞恒回到家中休息了幾分鐘，心情好得出奇。他拿了幾個蘋果洗凈切成塊狀，盛在碗里帶去給他的馬。

    現在還沒有到午餐時間，除卻不太愛搭理人的狄龍，剩下四匹馬都處在無聊的狀態中。哈薩尼為了一只甲殼蟲，快把地上鋪著的墊料給翻過來了。

    “有時候我覺得你真不像一匹馬?！睋P揶揄道，“我們可沒有挖洞的本能?！?/br>
    “找點事做總比吞空氣好玩?！惫_尼刨了半天，總算把蟲子刨出來了，沒成想他太高興，一蹄子把甲殼蟲踩扁了。

    “呃……我很抱歉?！惫_尼沖著地上那一小灘黏糊糊的液體說。

    揚搖搖頭：“真是沒救了?！?/br>
    塞萬提斯走到門邊，對另外三匹馬說：“亞恒來了?！?/br>
    吉爾伯特、揚和哈薩尼都跑到門邊，伸長了脖子瞅著亞恒。

    等亞恒走進一些，他們開始輕聲哼哼，用點頭等肢體動作來向亞恒表達自己的興奮。

    “是蘋果！”哈薩尼叫了起來。

    揚不滿道：“就知道蘋果！”

    此時亞恒正巧走到揚的身邊，揚瞅準機會，從碗里叼走了不少蘋果塊。

    “揚，你怎么能這么做？”亞恒既好氣又好笑，把碗拿得遠一些。

    揚嚼著蘋果，安逸地閉上了眼。

    亞恒將剩下的蘋果喂給了剩下的四匹馬，最后吃上蘋果的狄龍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比其他馬多吃了好幾塊。

    不是說亞恒在小事上偏心，而是亞恒太心疼這匹馬。

    狄龍的X光片被安格莉娜帶走了，這段時間女孩兒杳無音訊，亞恒便不再報什么希望，但他不會放著狄龍不管，只能開始想別的辦法。

    他幫幾匹馬準備好中午的食物，回家隨便吃了點東西，午后是他和五匹馬休息的時間，亞恒也習慣在這個時候睡個午覺。

    馬在進食后需要一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來消化食物，如果在運動的時候胃里充滿了食物，馬也會消化不良，甚至會演變成更加可怕的急病。比起讓他們吃完草就出去亂跑，在馬廄打盹兒是個更加健康的選擇。

    因為克里斯昨天的到訪，亞恒晚上沒睡踏實，結果就是中午多睡了一個多小時。

    他居然連電話都沒聽見。

    亞恒拿起手機，未接顯示的是一個他沒有見過的號碼。

    他用這個號碼跟安格莉娜的比對了一下，很遺憾的發現不是同一個。亞恒握著手機想了半天，才撥了回去。

    電話處在未接通的狀態里足有二十秒，就在亞恒決定掛斷的時候，終于有人接起了這通來電。

    “很抱歉，我剛才還有一個在診療的病人?！彪娫捘穷^的人說。

    是蘭尼。亞恒繃著的神經放松下來，他不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對熟人則沒有那么防備。

    “應該道歉的是我，我睡著了沒接到電話?！眮喓慊卮鸬?。

    蘭尼那邊的背景音有些雜亂，不久后變得安靜下來，應該是蘭尼找到了相對安靜且無人打擾的地方。

    “能多休息說明你的精神狀況很好，要是天天睡不著，那問題就大了?！碧m尼說著笑了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今天你的X光片出來后我看了，如果能做關節置換手術，愈后基本能達到正常人的運動水平?！?/br>
    “謝謝你?！眮喓阏f。

    “其實我給你打這通電話不太符合規定，過兩天你的家庭醫生應該會正式告訴你。我們醫療系統的消息傳遞太麻煩了，還不如我先說?！碧m尼抱怨了一通，之后又說，“你可以再思考一陣，不過手術這種事，宜早不宜遲?！?/br>
    亞恒確實還有些猶豫，他不太想給別人添麻煩，更重要的是，做完手術他肯定要臥床休息一段、再復健更長一段時間，這些馬該怎么辦呢？

    “蘭尼，我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來安排些事?！眮喓阏f得比較含糊。

    “我尊重你的選擇，”蘭尼友善地笑著，“我總不能像個江湖騙子那樣哄你上手術臺，是不是？”

    亞恒也笑起來。

    “會打電話還有另一件事，”蘭尼輕快地說，“替我照顧馬的女士發了一張我那匹馬的近照過來，我很想跟你分享一下?！?/br>
    “好，我也想看看他，”亞恒問道，“他叫什么名字？”

    “盧克，是個好男孩兒?！碧m尼說起馬的語氣就像在埋汰自家的孩子那般，“他哪里都好，就是有點傻，偶爾會干出些讓人啼笑皆非的事?！?/br>
    “這很正常?！眮喓阆?，他的這幾匹馬就算能變成人，也時常會干蠢事。

    “不過只要看到他，我就沒脾氣了?！碧m尼說，“馬真是太可愛了?！?/br>
    兩個愛馬的男人聊了半天，直到蘭尼被助手拎走扔進診療室為止。

    過了幾分鐘，亞恒的手機收到了一條彩信。他打開看了看，里面只有一匹馬的照片。

    那是一匹漂亮的騮白花馬，體型居然比揚更加巨大，他被人打理得很好，被毛上白色的部分見不到一絲污跡。這匹肩高超過18掌的公馬有著和善的顏色，甚至在亞恒看來似乎過分和善了。

    他很美，而且他應該很喜歡跟交流。亞恒編輯了一條信息回給蘭尼。

    直到晚上，他才收到蘭尼的回信。

    蘭尼說，我正準備回莊園看他。

    亞恒看了一會兒手機，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一個不入流的笑話。

    笑話是這么說的：如果你希望你的伴侶永遠不出軌，就買一匹馬送給他吧。

    玩笑歸玩笑，亞恒現在想來這還這有幾分道理。照顧一匹馬所要消耗精力不比照顧孩子少，愛上一匹高貴且友善的馬卻要比愛上另一個人容易得多。

    至少亞恒是這么認為的。